到了書房, 只見慕容伶一身玄色衣衫,站在門口。見到姬沅,他矜持地笑了笑, 然後行禮:“臣見過公主殿下, 願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姬沅一笑, 讓他起身, 然後道:“不必多禮了。許久不見慕容大人了, 記得上次見你,還是兩年前呢!大人這些年清減了不少。”
“廣寧苦寒,比不上江南, 更比不上帝都了。”慕容伶笑道,“殿下是愈發明豔動人了, 教人不敢直視。”頓了頓, 他看了曹霖一眼, 眼中閃過些許訝異,但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這位想必就是曹大人了, 久仰大名。”
曹霖笑了笑,客氣道:“見過慕容大人。”
慕容伶卻不再看他一眼,只向姬沅道:“這次本是要直接去揚州的。半路上聽說殿下在這邊,便特地繞過來拜見。唐突之處,還請殿下原諒。”
“我姐姐這一向可好?”姬沅微微笑着, 向書房內走去, “這兩年她總沒回帝都, 也好久沒見了。你也知道, 那些人素來是報喜不報憂, 再加上聖上對姐姐也不太關心……”她輕嘆了一聲,沒有把話說下去。
慕容伶從容不迫地跟着姬沅進到書房中, 道:“公主一向都好,殿下的關心公主一向是知道的。我出廣寧之前還常聽到公主提起殿下呢!”
“哦?姐姐說什麼了?”姬沅在書桌後坐下,示意慕容伶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又向曹霖道:“曹大人先去忙吧!這兒有人伺候了。”
聽着這話,曹霖忙退出書房。侍女們端着茶點進到書房來然後靜靜退出去。書房中便只剩下了姬沅和慕容伶兩人。
“公主擔心殿下在帝都吃虧。”慕容伶看着姬沅,嘴邊的笑容溫和,“不過我一向是勸公主不必擔心的。聖上一向都對您好,也不會虧待了您。”
姬沅輕笑一聲,道:“姐姐從小就與聖上不對,現在的情勢也是在意料之中吧!慕容大人這次來,想來也是有什麼事兒要與我說吧!”
“殿下多慮了,只是路過此地前來拜會罷了。”慕容伶笑道,“還怕來得唐突了惹殿下不快呢!”
姬沅沉默了片刻,看向他,又笑道:“你和我姐姐的事情怎麼樣了?我還等着什麼時候能叫你一聲‘姐夫’呢!”
慕容伶哈哈一笑,道:“殿下這話讓臣惶恐了,若讓旁人聽去了還以爲我慕容伶貪圖富貴呢!說起來殿下身邊的曹霖曹大人也是個妙人,可就是心太大了些。就怕以後翅膀硬了就難以控制了。”
“哦?此話怎講?”姬沅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慕容伶笑道:“這話只是說說,殿下聽聽也就過了。臣是個外人,只不過是看看罷了。還是得殿下您親自去了解才能當真。”
“是麼?那看樣子我還得多瞭解瞭解了。”姬沅笑道,“你這次準備在這兒留幾天?”
“傍晚就走。”慕容伶道,“本也只是順路,留得太久怕耽誤了行程。”
“姐姐真沒什麼讓你帶給我的麼?”姬沅眯起眼睛看着他。
慕容伶從從容容地笑着看向她,道:“連我此次來看您公主都不知道,怎麼會有東西來帶給您呢?倒是年前公主給您寫過幾封信,可惜都石沉大海半點回音都沒有。”
姬沅神色一凜,語氣也淡了下來:“年前情況特殊,我也讓虞雋給姐姐帶去了一封信。”
慕容伶彷彿漫不經心地看了眼外面,又道:“殿下說的是,年前的確特殊。”
“慕容伶,她到底讓你來幹什麼?”姬沅臉上的笑容冷了下來。
慕容伶看向她,笑道:“只是來看看殿下罷了,殿下不要想太多。”
聽着這話,姬沅卻怎麼都不肯相信了。沉默了半晌,她看向他,道:“一會兒便留下來吃些東西再走吧!路途勞頓,也要好好休息纔好。”
慕容伶忙謝過了她,晚飯便在別院中用過了。
離開別院的時候夜幕已經落下。慕容伶沒有留下的意思,快馬加鞭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離開。姬沅看着他的背影想了許多,心中始終是不安。晚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
出了城,慕容伶卻是一路向南走了十餘里卻又走回了北上的道路。他此番拜會姬沅並不是如他所說的那樣順路,而是特地到這裡來看看她如何了。在廣寧姬婧的行動已經受到了嚴密的監控。出了姜憶流產的事情之後姬賢對姬婧的疑心是更重了。所有的事情也都只能通過他慕容伶來進行了。好在姬賢對慕容伶並不算太瞭解,一直也只是以爲他在姬婧身邊當了個管家。
跟在慕容伶身邊的侍衛丁於看着他眉頭緊鎖的樣子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開了口:“大人是有什麼不順心麼?”
慕容伶歪歪頭,看了他一眼,眉頭舒展開來:“想一想今天晚上要露宿野外,就覺得有些……有些討厭。”
聽着這話丁於笑了起來,道:“原來大人是在爲這個煩心。若大人不喜露宿,便徹夜趕路,等明天到了下一個鎮子便可以休息了。”
慕容伶哈哈一笑,道:“等我休息夠了,又是晚上了。那豈不是成了晝伏夜出?罷了,一會兒找個乾淨地方休息會兒就趕路吧!我們可不能回去得太晚。”
丁於點點頭,又道:“爲什麼今天不在永嘉公主那兒休息呢?”
慕容伶看了他一眼,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早知道你這麼多爲什麼就不要帶你出來了。”
丁於不滿地撇撇嘴,道:“若這一路上沒有我在身邊,大人您早就累垮了。您忙起來沒日沒夜的,連照顧好自己都難。”
慕容伶賞給他一爆慄,道:“越發是沒大沒小,回去要好好教你規矩纔好!”
這一說一笑,兩人都放鬆了許多。趁着夜色還未深的時候找到一破廟,兩人休息了一個晚上便繼續趕路。快馬加鞭到廣寧的時候已經是四天後了。
瑞明公主府中一如既往地安靜。亭子裡面姬婧歪在軟塌上養神。軟塌邊放着茶几,茶几上擺放着各種各樣的茶點,可她卻動也沒動過。
“叫廚房做些清淡點的東西來,這些點心都太甜了。”睜開眼睛看了下茶几上的點心,姬婧懶懶地向侍女道,一邊說着,她又看了眼不遠處的侍衛,嘴邊跳上幾分狹促的笑意,於是又道:“叫那侍衛總管來,我有事兒吩咐他去做。”
侍女忙答應了下來,撤去了點心,叫了那侍衛總管過來。
這姓黃名辭侍衛總管是前不久剛從帝都被姬賢調遣過來,平日裡幾乎是寸步不離姬婧,刻板的樣子讓姬婧覺得好笑極了。黃辭到了姬婧面前,一絲不苟地行了禮,然後垂手站到一邊等待着她的吩咐。
姬婧支着腦袋打量了他半晌,緩緩地開口:“有件事兒給別人做我不放心,看你平日裡十分謹慎,想來想去還是交給你吧!”
黃辭一愣,道:“殿下儘管吩咐,臣定當竭盡全力。”
姬婧“唔”了一聲,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遞給他,道:“這上面的東西你替我一樣樣買回來,可不能讓人知道了。”
黃辭慎重地接過那張紙,先是一愣,然後不可置信地看向姬婧,結結巴巴了半天才說出話來:“這,這些……”
“天元居的桃花胭脂顏色最好,鳳凰閣的眉粉最細膩容易上色。”姬婧笑臉盈盈地看着他,“那些個下人們做事毛手毛腳的,指不定跑到天元居去買了眉粉到鳳凰閣去買了胭脂,所以還是交給你去做,我比較放心。你可看好了這上面的條條款款,別買錯了呢!”
黃辭咬咬牙,不好再說什麼,行了禮便退下去爲她買這些東西了。
姬婧看着他的背影,笑眯了眼睛。看着侍女重新拿了糕點過來,一時興起吃了好幾塊,復又躺回到軟塌上,閉上了眼睛:“慕容回來就帶他過來見我。”
話音還未落,慕容伶的聲音便響起了:“怎麼在這裡休息也不帶上條薄毯?你們這些人真是越來越不小心,這種事情上可不能讓公主太任性。”
聽着這聲音,姬婧一愣,迅速睜開眼睛,只見慕容伶一身玄色衣衫正經八百地正訓斥着站在一邊的侍女。她心上一喜,飛快地起身命那侍女退下,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欣喜:“你回來了!”
慕容伶笑着看向她,口中依然說着剛纔對侍女說過的話:“怎麼在亭子裡休息也不知道蓋條薄毯?萬一染了風寒怎麼辦?”
姬婧撇撇嘴,坐回到軟塌上,道:“府裡不是有大夫麼,再說了現在已經很暖和了。”頓了頓她又看向他,“怎麼這麼快?是不是又日夜兼程了?我不是讓丁於那小子看好你,不許你太拼命的麼!下次要換個厲害點兒的侍衛跟着你了。”
慕容伶一笑,道:“快一些還不好麼?若是慢慢走,恐怕這時候我還在半路上呢!”
“慢一些也不會有什麼,還是身體最重要。這些不都是你平時對我說的?怎麼反倒是你自己一點也不愛惜自己。”姬婧瞪了他一眼。
慕容伶擡手爲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着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了:“怎麼今兒沒見那個跟着你的侍衛?”
姬婧道:“打發他去買胭脂水粉了,省的看到他就心煩。”
慕容伶挑眉,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笑得溫柔:“那他可不是要氣瘋了?”
“那可未必,我看他表情挺正常。”姬婧歪歪頭,把點心盤子往他手邊推了推,“這點心不甜,你嚐嚐看。”
慕容伶依言吃了一塊點心,然後道:“我見到永嘉公主了。”
“和曹霖在一起?”姬婧端起他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珠滴溜溜地轉着,“恐怕她也按捺不住了吧!”
慕容伶看了眼拿在她手上的茶杯,擡手取了另一隻杯子又倒了一杯茶,然後道:“依我看,曹霖和永嘉公主之間有一些,交易。”他仔細斟酌了字眼,努力讓言辭平和。
姬婧放下茶杯,卻盯着他手中的茶杯,道:“交易?曹霖那人野心大得很,若駕馭的好,的確是不錯的人才。我想她是有那個能力的。”頓了頓,她又道:“她沒有問你爲什麼去看她麼?”
慕容伶道:“問了,我只說是順路。雖然她也有懷疑。不過我想她應是能明白的。如今三方局勢,她會比我們看得更清楚。”
“所以她會選擇中立。”姬婧嘲諷地一笑,“這眼看着三月都快過完了,春天也快過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