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龍依然默然無語,只是心頭一緊。
須臾之後,帳外已嘈雜四起,想必定然是蕭家軍已然在開始備戰;而帳中則與外面截然相反,反是一片寂靜。
蕭石竹也不言語,倒讓句龍更是緊張了幾分。
直到他默默品完手中那杯香茗,正要起身,句龍這才也是跟着站起身來,遲疑片刻後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急聲道:“若你真心一求大統,請信句龍一次。”。
語氣既不像是前些日子那般,對蕭石竹的冷嘲熱諷,也全然沒有了憤怒,有的只是焦慮。
蕭石竹徑直走到刀劍架前,拿起自己的滅月劍,將劍鞘橫在胸前,手握劍柄把長劍從中緩緩抽出後,藉着鋥亮如鏡的劍身,好奇的打量着劍上倒映出的他身後之景中,句龍的身影,緩緩問到:“怎麼信你一次啊?”。
“句龍願意前往共工軍中說服統兵主帥,使你我雙方兵馬不動,只是雙方主帥於兩軍陣前打擂相博;如此一來,就算有所生死,也不過一至兩鬼罷了。”頗有些激動的句龍頓了頓聲,伸舌舔了舔他那有些乾裂的嘴脣,又顫聲道:“若我軍贏了,蕭家軍就要退出共工國,兩國從此不再開戰友好往來。”。
“呵呵。”蕭石竹將長劍猛然收回鞘中,隨之滅月劍發出了“錚”的一聲,清脆而又響亮。
他把長劍掛到腰間,轉身朝句龍那張帶有凜然正義之色的臉盤望去,頓覺這句龍有幾分可笑,便是搖了搖頭;卻還是在好奇的驅使下,順着句龍的話往下問道:“那要是你們輸了呢?”。
但方纔語畢,他便覺有些不對勁,句龍渾然不像是那種愛開玩笑的天真小鬼,怎麼會說出這番不着邊際的話來?
更何況雙方主帥打擂定輸贏之法,也是漏洞百出;如若敵軍主帥共工還尚且不虧,要不是共工來的是什麼阿貓阿狗的角色,那這單挑從一開始,蕭家軍就是吃着大虧的。
蕭石竹雖不是大智慧之鬼,卻也小聰明不斷,豈會想不到這點?
“拱手割讓風暮郡於九幽國,兩國亦是不再刀兵相見。”而另一邊,句龍不假思索,鏗鏘有力的答道:“本太子也隨你回九幽國爲奴。”。
說話間,句龍滿是不懼之色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堅定目光,朝蕭石竹望去。
蕭石竹便已明白了他的真實目的,無非是想要垂死掙扎,力保共工國不亡罷了。當然這只是主要目的,其中自然也還參雜了句龍的一些小九九。
例如說,若是他答應了這個條件,萬一不幸戰死了,蕭家軍必定大亂。屆時共工國便可一鼓作氣,趁勢消滅這支勁敵。
而要是蕭石竹贏了,也只是得到了一郡土地;至於句龍把自己也當成籌碼的那一席話,完全就是廢話。他此時就是蕭石竹的俘虜,該怎麼處置還輪不到他自己來決定。
“那還叫大統嗎?”但轉念一想,句龍所爲也是人之常情,蕭石竹自然也沒去與他計較什麼,反而笑得更是開心了,渾然沒有大戰將至的緊張:“大統即爲冥界各族融合,留着你們一枝獨秀算怎麼回事?”。
“大統未必需要統一,可依酆都大帝之法,以諸侯分封治之。”句龍見蕭石竹不允,急忙推開自己的椅子,踏前一步義正言辭道:“水虎一族已被你滅族,此次難道又要再趕盡殺絕嗎?”。
說話間,他眼中又有哀愁悲痛流轉不息;似乎是又想起了幾日前,被蕭石竹屠殺殆盡的瑩竹城百姓軍士。
雖一直身在敵營,但千星湖近在句龍眼前,數日前湖中慘烈戰事,此時依舊曆歷在目;那起火的戰船,爆炸的甲板,以及在炮火轟擊下頃刻間便已碎屍萬段的共工軍身影,總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敵軍何等強大,句龍已親眼所見,簡直就是虎狼之師。因此聽聞有援兵來時,也不禁緊張起來;如今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力去以化干戈爲玉帛的藉口,減少共工國損失的同時,力保共工國不亡不滅。
情急之下,爲了自己國家、子民這些他所珍愛着的一切,纔有了之前那番搏一搏的“謬論”。
可還是那句話;計策是好計策,不過玩無恥無賴,他連做蕭石竹的學生資格都不配。今日他這番抓住人魂善念忽悠的言行舉止,無非都是幾年前蕭石竹方纔去做街頭騙子時,就玩了剩下的。
“瑩竹城是個例外,水虎一族多次坑我,不讓他們滅族都對不起我手下被他們坑害的將士。”蕭石竹瞥了他一眼,似乎早已從深藏於他眼底的那一抹焦急,看透了他的心思,於是便帶着幾分戲弄之心,不急不緩地悠悠道:“但你大可寬心,這次我不會再玩屠殺了。共工軍放下武器者,一律不殺;你若執意一定要救他們,就把這條消息帶回去吧。”。
語畢不再廢話,頭也不回的大步徑直往外而去。
“此時我雖解開了句龍身上的縛神咒,但還不知道他是否真心歸降。”方纔出了大帳的蕭石竹,邊往前走邊對跟上來的金剛說到:“你可要看好他,我可不想他讓我後院起火。”。
“諾。”金剛趕忙應了下來。
“還有。”沒走幾步蕭石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猛然駐足,稍加思索後,道:“若他要出營去,就隨他去吧。”。
“這是爲何?”金剛微微一怔,不知道蕭石竹何出此言。近日來句龍在營中多有走動,哪裡有什麼武器,防禦建築以及崗哨,對方都早已瞭然於心;要是此時放虎歸山,只怕是後患無窮。
蕭石竹卻是不以爲然的笑笑,看了一眼驚疑滿臉的金剛,又回頭一瞥身後大帳,淡淡道:“你就全當我想看看,一個鬼爲了自己珍視的一切,倒底能做到什麼程度吧。”。
說完,留下還有點呆愣茫然的金剛,繼續大步往前而去。
來到前沿陣地上,見各部士兵正在有條不絮的佈防,將領也已聚集在此;他們見了蕭石竹後正要行禮,就被蕭石竹擡手打斷道:“免了。”。
說着便站到前沿陣地上,舉目眺望着前方那上空已是黑雲壓頂的千星湖。
但見北岸邊,大小戰船百艘分列岸邊,福船鬥艦,蒙衝海鶻各式型號應有盡有,於湖面上擺出巍峨壯觀的船陣。
船陣似夜空星辰,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有跡可循。各船與各船之間無形中形成了掎角之勢,大有交替掩護之象。
且有厚實船體的戰船列在陣前,卻不挨在一起。快船穿插其間,來去自如可隨時支援船陣中任何一個點。
船上軍旗無數,迎風翻舞,遮天蔽日。甲板上水手們也正在忙着架設投石機,牀弩等攻城器物。
但敵軍步兵,卻始終沒有急於下船登岸。
“大哥你看。”蕭石竹身邊的陸吾,人立而戰,利爪一指敵軍旗艦方向,道:“那船頭有個女子,我感覺她體內魂氣渾厚,不似普通士兵,只怕此女鬼正是敵軍主帥。”。
“嗯。”蕭石竹順着他爪子指向方向看去,看向那旗艦船頭而立的那面帶紫紗,手握長杖的紫衣女子,微微頜首附和道:“我也感覺到了。”。
自從和鬼母修行神術後,又得鬼虜,英招與陸吾等諸鬼點撥。他雖功法依舊毫無進展,尚且也未能完全控制他體內混沌玄力,但感知力卻是大增了不少。
就算陸吾沒有言明,蕭石竹亦是在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這女子與他鬼的不同之處。除了那女子體內的強大魂氣外,他還感覺到了一絲絲凜冽的殺氣,正從那女子身上散發而出。
擁有如此強大魂氣的人魂,他也是第一次見,想必就是鬼母前些日子提到的,能與老神們相媲美的人魂修行者;這倒讓他心有好奇,反起了玩心。
“鬼虜,命你做先鋒官,堅守前沿陣地。”蕭石竹眼珠左右移動幾下,把對方船陣看了個清楚後,下令道:“玄水黃土爲左右翼,赤火白金統領炮兵,欽原還是空襲大隊長。”。
他稍加思索後扭頭望向跟在陸吾身後,那個五短身材卻很魁梧的紅皮人魂。這便是長琴留給他的五千祝融族的統領。
“長山統領。”蕭石竹把眼珠一轉後,對那人魂微笑道:“敵軍中也有共工氏族,但他們不出手你們就不要出手。一旦他們動了,你們就得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將其死死壓制住。”。
“諾!”那叫長山的人魂,對他恭謙的拱手道:“願憑九幽王調遣。”。
待他方纔佈置妥當,陸吾便又恢復了四腳着地,問到:“大哥,我做什麼?”。
“替我指揮全軍啊。”蕭石竹不假思索一答。
“那你呢?”陸吾又問到。
“我去與那女子單挑。”他輕撫了陸吾脖頸上的長毛幾下,頓露點點嫌棄之色,道:“油膩膩的,你該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