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過後,只見到一道身影悶哼着,從灰霧之中倒飛衝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又向後骨碌碌的滾出三五丈去,方纔停了下來。
圍觀着的諸鬼本以爲那是蕭石竹,正要喝彩,卻都在喝彩聲脫口而出之前本能的先定睛一看,卻見那個匐在地上,身上滿是塵土之鬼不是蕭石竹,也不是他們的大頭領,而是一個身上升騰起機率淡淡的黑色鬼氣,且灰頭土臉的清秀文士!
蕭石竹的那一掌,成功的將自己的大部分玄力注入了對手體內,攪亂了對方經絡和丹田中的玄力和鬼氣後,徹底瓦解了對方的幻化之術。
一時半會兒,元嬰都無法調息,自然也沒法在快速的施展出幻化之術來。
“此鬼誰啊?”硬生生把喝彩嚥下肚去的三苗諸鬼們,在短暫的沉默後,連連交頭接耳的嘀咕議論了起來。
麻垛和麻龍微微一怔,注視着那文士緩緩站起身來了;回想片刻後,他們都依稀想起了此鬼的面貌,正與一年前從北方來的酆都使臣一模一樣。就連凌空於場上的寶翁裡此時也注視着此鬼,驚得微微張脣。
“當然是你們一致認爲的大頭領。”蕭石竹渾厚有力的聲音,從灰霧之中悠悠傳出:“一個酆都大帝的元嬰,殺死或是綁架了你們的大頭領後,假扮而成的大頭領來統治你們的,擅長套路的鬼。”。
此言一出,看臺上登時譁然四起。
也是鼻青臉腫,額上佈滿汗珠的蕭石竹,從灰霧中緩步而出。右手捂住的左肩上,有着一抹殷紅。之前附着在他身上保護他的柔和白光,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父王!”見他左肩受傷,蕭茯苓急得臉色煞白,脫口大聲驚呼。
躺在地上的大頭領,不,應該說是酆都大帝的元嬰,微微擡起頭來,眼中迸射出憤怒的火光望向蕭石竹。
他恍然大悟,蕭石竹一開始打算和他較技之時,打得就不是殺了他的注意,而是讓他的真面目和秘密一同暴露在三苗諸鬼眼前。
兩鬼相距兩三丈的距離,默然地四目相對着。蕭石竹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憤恨,而元嬰也看到了蕭石竹眼中的仇恨。
轉瞬過後,那元嬰嘴裡輕聲唸叨着:“我還沒輸!”,從地上緩緩爬起來後,撣去身上塵土,朝着蕭石竹邁出了一步。
他的傷不重,只要在蕭石竹的玄力尚未排除體內前,不使用玄力施術,光憑拳腳取勝既可;但反觀蕭石竹,卻是傷的不輕。且不是他中了元嬰的幾記重拳,身上已是多處骨裂,就說說他那左肩上的貫穿傷,已然令他左臂沒法擡起來了。
當元嬰朝着他邁出第三步時,忽地有四道鬼影不約而同在場中一閃而過後,齊齊落在了元嬰的四方之上,將其圍在其中。
這四道鬼影正是三苗鬼族之中,一鬼之下萬鬼之上的老虎漢統領嘎哥,硬手統領波東哈,以及理老統領寶翁裡和祭司統領麻垛。
正面的嘎哥方纔落地,腰間寒光閃爍的那一尺來長的齊頭砍刀,已然疾速出鞘,刀尖直指這元嬰的心窩。而在後面的波東哈緊握在手中的鎢鋼巨斧,也架在了元嬰的脖子上。
麻垛大祭司的手中則是憑空多出了一柄長不過兩寸的烏黑短骨杖,將其橫在胸前;杖身上那些奇怪的三苗圖騰,泛起了道道詭異的血色紅芒。
唯有寶翁裡的手中空無一物,只有他肩上的三尺大蜈蚣,正眼含惡意,凝視着那元嬰,不停地抖動着頭頂長長的觸角。
“酆都大帝!”沉默片刻後,麻垛將手中長杖那套着一根牛角的奇特杖頂,抵到了元嬰臉上,怒聲呵斥道:“你把我們的大頭領怎麼樣了?他還活着嗎?”。
說話時,那綁住套在杖頂牛角的繩子上掛着的幾個造型獨特,喇叭花形的銅鈴一搖一晃,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鈴音,令那元嬰頓時頭暈目眩起來。
不到一息功夫,那元嬰所見之物,無一例外的出現了搖晃不停的重影;而他的五臟六腑更是翻江倒海。
看臺上的三苗諸鬼也是羣情激奮,紛紛起身,七嘴八舌的怒吼着:“酆都大帝居然派出自己的元嬰假冒我的大頭領,從而把我們矇在鼓裡!真是欺鬼太甚!”。
“四大統領快快動手,殺了他爲大頭領報仇泄憤!”
“應該把他剁成肉醬去喂巖火熊!”等等之類的義憤填膺之言,從看臺上此起彼伏的響起,震天憾地響徹山洞。
“我是酆都大帝的分身,既可代表酆都大帝。”羣情激奮下,那元嬰縱然越來越是頭暈眼花,無比難受,但還是在咬咬牙後,厲聲對四大統領質問道:“就憑你們這些下等的人魂,配來質問我嗎?也配來對我指指點點嗎?”。
此言一出,不管是寶翁裡還是麻垛,都是紛紛一怔。確實,按冥界的等級制度,他們是無權質問酆都大帝什麼的。
更何況他們現在把刀劍兵器直指對方,那更是大不敬之罪了;萬一大頭領要是還活着,他們又激怒了對方,對方一怒之下不吐露大頭領的下落,那該如何是好?想到此,麻垛和寶翁裡忽然有些猶豫起來。
“別怕他。”就在麻垛和寶翁裡有些不知所措得心中焦急時,蕭石竹的聲音忽然傳來:“只要你們的大頭領還活着,你們只需控制住他,我就能用攝魂訣,從他的意識裡,套出你們大頭領的下落。”。
麻垛和寶翁裡聞言又是一怔,但同時眼中的猶豫卻因蕭石竹此言而瞬間蕩然無存。蕭石竹的話,無形中帶給了他們一絲絕望中的希望。於是他們都收起了驚慌失措,再次全神戒備着,盯緊了那元嬰。
吵吵嚷嚷的三苗諸鬼們,也頓時安靜下來後,期待中帶着一絲絲淡淡感激的目光,齊齊落在了蕭石竹的身上。
只見蕭石竹微微粗喘着走上前來,站到嘎哥身邊,環視了這四個大統領後,又看了看那元嬰,觀察到對方眼底浮現一絲絲不易察覺的驚恐後,緩緩說到:“請你們替我,把他的雙臂砍下來。”。
“啊?”麻垛他們紛紛一驚,用疑惑的目光望向蕭石竹。
“還想不想知道,你們大頭領的下落了?”蕭石竹不急不慢的反問到。傷口已在玄力的治療下完全癒合的他,停下了粗喘。
話音落地,四大統領又愣了半晌後,嘎哥冷冷的望着那元嬰,毫不猶豫的疾速揮刀;身摧刀往刀隨鬼轉間,兩道寒光在元嬰雙肩上分別閃爍一下後,把元嬰的兩條臂膀活生生的卸了下來。
那元嬰登時吃疼,方纔倒吸一口冷氣,還沒來得及痛叫起來,蕭石竹已一個箭步上前,右手五指撐開,一掌拍在了他的頭頂天靈蓋上。
他全神貫注地緊盯着元嬰的雙眼;元嬰的點滴回憶,源源不斷的傳入他的腦海,如走馬觀花,一幕幕的不斷閃現。
從他是何時被酆都大帝煉造出來,又是怎麼學會神鬼之術的,何時到了三苗,又是如何用縛神咒困住大頭領三苗後幻化爲對方模樣,以及往後他把大頭領關押在了何處,和經常拿一些三苗小鬼在暗中做體魄實驗等事,無一不漏的在蕭石竹腦海之中浮現出來。
這些點滴記憶看得蕭石竹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尤其是那些三苗小鬼被元嬰活生生開膛破肚,或是往體內注入各類毒藥,觀察和試驗毒性,以及往把人魂鬼血和獸魂鬼血互換等等慘無人道的試驗,令蕭石竹氣憤得渾身發抖!
再看那元嬰,滿臉盡是呆愣的他,兩顆眼珠微微往上一翻,露出大片眼白後,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還有一絲清口水,不禁從嘴角流了出來。
片刻後蕭石竹猛然放手,停下了施術,再次粗喘起來。而眼中本已淡去的憤怒再次復燃,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有了雙臂元嬰也在此時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與往日被蕭石竹施展了攝魂訣的鬼不一樣的是,身爲神魂的他並沒有立刻瘋瘋癲癲,也沒有失去知覺,只是頓時筋疲力盡,渾身無力罷了。
蕭石竹一個彎腰,劇烈的咳嗽起來;之前玄力本就爲比武而消耗了不少,此時有用來施術耗去了僅剩不多的多數玄力後,他也頓覺雙腿發軟的同時,雙眼突發黑,險些站立不穩一頭栽在了地上。
幸得寶翁裡和麻垛眼疾手快,迅捷出手扶住了他,不然他必將摔在地上來上一個狗啃泥。
“你也好,酆都大帝也罷,你們都不配做神,你們只不過是頂着神的名號,做着魔鬼勾當的惡鬼。”蕭石竹在麻垛和寶翁裡的攙扶下,強撐着站直了身體,俯視着也擡起頭來看着他的元嬰,厲聲呵斥道:“那些三苗小鬼,有的了還在吃奶呢,你怎麼下的去手?”。
此言一出,麻垛他們又是一怔,就連看臺上的諸鬼,也在聽清了蕭石竹的話後紛紛愣在了原地;聯想起這一年來,雲夢洲各地的小鬼失蹤事件,頓知是眼前這個酆都大帝的元嬰所作所爲後,心中的怒火也漸漸的升騰了起來。對北陰朝的失望,也正在一點點的萌芽。
“你永遠不可能打到我們的。”那元嬰注視着雙眼泛紅的蕭石竹一個冷笑後,有氣無力的答非所問道:“你審視我的同時,我也審視了你的內心;女媧伏羲家的小子,別看你橫得很,做事情也很果斷,但你的內心從此太多的人性和善意,你就不適合爭霸!更不適合做一個統治者!你現在跪下給我磕頭,然後自刎,我尚可考慮一下饒你的老婆孩子們一條命。”。
“放你 媽 的屁!你當老子傻啊!我一死我老婆孩子還能活嗎?”蕭石竹攥緊雙拳,一字一頓的道:“老子不想做什麼統治者,只想做一個推翻你們黑暗統治的領導者而已。”。
“呵呵。”那元嬰猛然站起身來,大喝一聲:“那就對不起了。”。同時左腳忽地擡起,重重一跺地面,鞋底頓生四道長長的符文,如伏地遊蛇,快速扭動着撲向了已經舉起手中兵刃的四大統領,瞬間便將這四鬼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就連趴在寶翁裡肩頭的蜈蚣,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