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香苑中,鬼母飼養的那些瑞鳥在百草奇花間,發出悅耳的輕聲名叫。
因爲蕭茯苓要上學宮,而被留在了絕香苑裡的大花緩步走到蕭石竹身邊蹲坐下後,把它股後那條粗大且長滿蓬鬆長毛尾巴輕輕的左右一擺,再偏頭看了看喜上眉梢的蕭石竹。
“不行!”異口同聲的賴月綺和鬼母,大呼呵斥着齊齊起身,瞪大泛起擔憂之色的雙眼,緊盯着滿臉盡是不以爲然之色,嘴角泛起淡笑的蕭石竹。
“朝堂上諸鬼都是效忠於你的,但我也不敢保證沒鬼會見錢眼開。”踏前一步的鬼母,緊蹙眉頭間眼中擔心更盛幾分:“萬一被他鬼所知此事,難保會對你不利。別忘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酆都大帝這一招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和殺機。”。
對面的賴月綺也是一臉肅色,連連重重點頭附和着。
“那又如何?就算我不把此文書高掛到朝堂之上,用不了多久此消息也能傳遍冥界十洲。”蕭石竹不以爲意的笑笑,把背往後一仰躺在了隨之向下一沉的搖椅上,擺擺手示意鬼母他們坐下後,鎮定自若地道:“以其做賊心虛般藏着掖着,我還不如正大光明的掛出來,好好炫耀一番。”。
蕭石竹天生便是這樣的特立獨行,所以沒有鬼能猜到他倒底想什麼?就算是酆都大帝那老狐狸也不能。
鬼母聞言心頭閃過一絲怒氣和急躁,正要開口說些什麼,蕭石竹已先她一步開口,自信滿滿地道:“再說了,就算有鬼真的見錢眼開了,敢在九幽國地界行刺我,我相信我治下的百姓們只要見了他,也饒不了他的。”。
“你哪來的這股子自信?人魂也好妖魂也罷,那都不乏有心底醜惡之鬼,你來冥界這麼多年會不知道嗎?”沉默片刻後,鬼母氣呼呼地問到。
“我知道啊。”蕭石竹依舊是滿臉盡是不以爲意之色,淡笑着道:“但我更相信我治下的百姓,還是好鬼多過壞鬼。我幫助他們建立了安定祥和的生活,讓他們都不再被當作奴隸,這就是我的自信來源。”。
“這是你的幼稚!”鬼母愣了愣後一聲怒哼,氣憤的坐會了自己的椅子上,把頭扭朝一邊不願意再看蕭石竹一眼。
清風徐徐,順着大門吹入樓中,將那些百草奇花吹得左右搖曳,並泛起陣陣淡雅的清香。
辰若擡着一盤切好的西瓜端了進來,見鬼母氣呼呼的,而賴月綺也是一臉擔憂,便知道他們是在談重要的事情。於是二話不說,又退了出去。
蕭石竹不識不知鬼母所言也不無道理,但他除了自信九幽國中多數鬼們不至於見錢眼開外,這麼做是爲了讓諸鬼看到他不懼酆都大帝的勇氣,以及願與全力以赴推翻酆都政權的決心。
“你還記得小思嗎?”待到辰若退了出去後,沉吟片刻的蕭石竹再次開口,平靜地說到:“五六年前的她,比如今國中任何一個鬼都想殺我;對我是咬牙切齒,恨不得飲我血食我肉。”。
語畢時鬼母才轉過頭來,臉上的慍色頓減了幾分。
“但是最後呢,最想殺我的鬼還是救了我。”蕭石竹繼續緩緩說到;但是提及小思時,他眼中還是會不由地泛起點點惋惜:“她比他鬼都有讓我死的理由,且就算和我沒有仇也可以不救我,沒有任何一個鬼強迫她這麼做,而且無鬼會爲了她選擇不救我而指責她的,可她還是救我了。她跟我說因爲冥界需要我,讓我努力讓冥界所有的鬼都活的有尊嚴。而我雖然現在沒能讓十洲的鬼都變得有尊嚴,但是至少在九幽國中,諸鬼都有了尊嚴。這就是我的自信。”。
鬼母聽他說的在理,又見他面色堅定,便沉吟思忖片刻後也開始有些動搖了。但她還是在片刻後,注視着蕭石竹柔聲勸解道:“不再想想了嗎?”。
“不了。”蕭石竹輕輕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拍手兩下。
隨之青嵐應聲而入,在他身前站定後徐徐躬身一拜,問到:“主公您有什麼吩咐?”。
蕭石竹拿起捲起的捕殺令的佈告,遞到他身前:“把這個交給工匠,讓他們裝裱起來後高掛到天權殿中,那‘十洲安寧’匾額下去。”。
“諾。”青嵐接過那佈告,垂首退了出去。
目送着青嵐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後,蕭石竹輕聲說到:“我要讓衆臣們看看我的決心和勇氣。”......
酆都城後的羅酆山上,明媚的陰日之光普照在山林之間,泛起一陣陣暖意。
因爲最近麻煩事太多而許久沒有上朝酆都大帝,今日終於召集了北陰朝在京的大小官員,齊聚與北陰中天殿上議事。
除了如今已是所剩不多的閻王,以及四大判官等鬼官們外,就連在朝的六天神鬼中的非天,以及看上去不過是個年紀輕輕的男鬼而已,但身上總是身着白色衣袍,而手搖一柄畫有山水仙鶴摺扇的城天,和有着一頭赤色紅髮,額頭上長有兩對銀色朝天尖角的氣天,也來到了大殿之上。
他們分列成了文武兩班大臣,站在了那條鋪在大殿門後,一直延伸到深處的紅毯左右。
本還寬敞明亮的北陰中天殿上,因爲擠着近百個鬼,而顯得有些擁擠了起來。
酆都大帝依舊是着水藍色的寬袖布衫,端坐在大殿深處正中,那張以各色草葉,在席上編制出各式的魑魅魍魎圖紋的方形草蓆上。
許久的肅靜中,殿上的諸位大臣們偷摸地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許久卻依舊沉默。而酆都大帝則冷眼一掃他們,才緩緩開口,冷冷地問道:“都知道了嗎?刀山島和刀山地獄也丟了,連帶着島上七十萬駐軍,以及一千一百五十萬的流放鬼囚。”。
此言一出,大臣們繼續沉默着,卻不約而同地把頭微微垂了下去。
他們當然知道此事,最近在六天洲中都傳遍了,成了諸鬼茶餘飯後的談資;大家都想不通蕭石竹怎麼如此大膽之餘,心中暗暗地對蕭石竹的勇氣突生幾絲欽佩。
但是知道歸知道,可他們誰都不願意先開口接話,畢竟面對那息怒無常的酆都大帝,鬼知道先開口會不會被對方拿來撒氣呢?
而酆都大帝也早已習慣了他們這個鬼樣子,一旦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就心照不宣地沉默起來;當下一個拂袖,便有陰風憑空而起,環繞在他身邊流轉不息。藉着他怒哼一聲,又冷冷問到:“你們知道是誰搶了朕的刀山島嗎?”。
這次他沒有再等着大臣們回答,而只是一個頓聲後,便大聲怒罵道:“就是蕭石竹那個不忠不孝的王八蛋。”。
說話間,渾身上下不由地散發出絲絲冰冷殺氣,使得大殿上的氣溫驟降,令殿上的所有大臣無不是渾身一顫。
但依舊沒有鬼站出來搭話,他們繼續呆站在原地,握緊着手中玉笏,微微垂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倒豎着雙眉的酆都大帝,再次冷眼一掃在場的諸位大臣們,嘴角抽搐了幾下後,厲聲質問道:“都啞巴了嗎?”。
聲如奔雷,撼天動地的質問聲,使得整座大殿微顫起來。而在殿門外,方纔從空中飛落下來的幾隻七彩的孔雀與五色的丹雀,也嚇得驚呼着連連撲騰翅膀,爭先恐後地朝着天上飛去。
滿臉盡是怒色的酆都大帝雙眉倒豎,眼中殺氣四溢,就連額上的青筋都已暴起。
蕭石竹接二連三的給他吃癟,先是毀了他兩大糧倉裡的糧食,再是把他兩次南征大軍打得丟盔卸甲,還殺了他的元嬰後俘虜了他的老婆,這口氣實在難以嚥下。
雖然對外他從未承認過妬婦津神是他的老婆,但從蕭石竹將其俘虜之時起,對方與他就有了殺妻之狠。
但按宗天的勸諫,此時不忍也得忍,故而酆都大帝此時胸中雖有恨意交織怒火翻騰不息,卻也還保留着最後一絲的冷靜。
“陛下,此時蕭石竹鋒芒畢露,我們更應該避其鋒芒。”又過了片刻,酆都大帝臉上的怒氣消退了幾分後,轉輪王一個踏步,從閻王們的隊伍中走了出來,站到文武兩班大臣們中間,面對着酆都大帝持笏一拜,分析道:“現階段冥界各地戰亂四起,雖有不少諸侯參與了朝廷的平叛,但朝廷反而更應該在此時休養生息,厲兵秣馬,以待來日時機到來之時,有實力與蕭石竹再戰。”。
這一番言論,倒是與宗天之見不謀而合。
已是全然冷靜下來的酆都大帝,側耳仔細傾聽後,默然點了點頭,才又再次開口道:“宗天臨行前亦是如此對朕諫言的。”。
身前的轉輪王聞言,淡然一笑間眼中快速地閃過一絲得意。
“罷了罷了,讓他蕭石竹先去蹦躂蹦躂吧。”片刻後酆都大帝一聲輕嘆,擺擺手道:“不過宗天還給朕出了一計,說東夷洲與東瀛洲乃是冥界糧倉之地;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要北陰朝能在這千年難得一見的動亂中立足不倒,雖不要急於對付九幽國,卻也得先穩定這糧倉之地,將其大部分掌握在朝廷手中。”。
草蓆之前左右,各擺着的那一隻施釉均勻且色澤瑩潤,闊口短頸鼓腹的香爐裡,有着道道青煙嫋嫋升起。
酆都大帝頓了頓聲,又道:“可如今這兩洲也不太平,平叛更是不順。就連屢天和陰天所率大軍,也在東夷洲中遭到了墨家的連連偷襲,以及遁神國餘孽三番五次的反擊,戰局對我朝很是不利啊。”。
“但朕手上還有些兵丁和軍士,可以派往東夷洲和東瀛洲平叛。”酆都大帝的目光又往諸位大臣身上一掃而過後,忽地問到:“你們誰願意爲朕率軍出征?”。
此一問,換來的卻還是大臣們的沉默。
外出平叛雖然風光,但戰場上刀劍無眼且無情,隨時隨地都有着生命危險。而且如今蕭石竹連連挫敗了酆都軍,使得冥界各個反叛的諸侯國們都士氣大振,越戰越勇。此時外出平叛是多苦的差事,吃飽了撐着腦子的鬼,纔會在此時毛遂自薦呢。
就在他們把頭埋得更低時,轉輪王再次開口道:“陛下,此事當啓用泰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