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青丘狐國有九幽國的火器,那麼那些鬼國是斷然不敢進攻的。並且這些年青丘國也沒閒着,在東瀛洲中東征西討,連奪東瀛洲中鬼城數十座,也打得周圍諸鬼國都有了心理陰影。
要是沒有這些忌憚,那些鬼國的鬼兵早已毫不猶豫地越境,燒殺搶掠青丘狐國諸郡各縣了。
陰風呼嘯而來,吹入了石窟之中,晃動了窟內燭火。
搖晃的火光下,青丘狐王瞪着他那一雙無論怎麼圓睜,都不可能睜得不大的細縫小眼,環視着手下的大臣們,不是看到了一張張愁眉苦臉,就是看到了一面面緊張畏懼的神色。
這些往日各個果敢精明的大臣們,在今夜得知了諸鬼國結集了數百萬鬼軍壓境的消息後,瞬間都變得百無一用。
一圈看了下來,只看到塗瑤清的父親塗功奇,面色鎮定,怡然自得。燭火照耀下,他的眼中臉上不見懼驚,也無絲毫的慌亂神色。
“塗功奇。”那長着九條尾巴的青丘狐王,目光定在了這個眼圓眉細而修長,脣方口正且長有三牙細黑髭鬚的人魂臉上,好奇地問到:“大軍壓境,你不怕嗎?”。
那狐王略有嘶啞的聲音在洞窟中迴盪開來,其他大臣們也紛紛轉頭,朝着塗功奇望了過來。
只見得這個人魂雙手持笏,緩步走出隊列,站到了兩班鬼官中間,對青丘狐王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後,直腰昂首,注視着深處高臺上的青丘狐王,緩緩道:“臣沒什麼好擔心的。”。
此言一出,石窟中譁然頓起。在場諸鬼更是好奇,這塗功奇爲何能如此鎮定?難道他已修好了退路,可以到九幽國去避難嗎?
“洲內各個鬼國的大軍壓境,雖然來勢洶洶,但卻是外強中乾。”在諸鬼好奇和費解的目光直視下,塗功奇對其視而不見,反而是頓了頓聲後,繼而注視着高高在上的青丘狐王,若有所思地緩緩說到:“但他們各有所需,這種情況下,就很難團結一致。而且他們都沒有一個統一的調度和指揮,必然是各打各的,本是一個堅硬的拳頭,卻都分散成五根指頭了,那又有何懼?”。
語氣依舊不急不慢,平緩得很,聽不出其中有絲毫的畏懼和驚訝,反而帶有淡淡的不屑。
似乎那快報裡提到的壓境大軍,在塗功奇看來不過是一連串的數字而已,沒什麼好可怕的。
但是也不得不說,此人魂看問題之準,分析也是一語中的。酆都大帝此計雖好,但忽略一點,諸鬼國因爲他曾經的暗中挑撥,本就互相有所隔閡,而且各國鬼軍都不會服從於他國管制,甚至還會爲戰利品大打出手。縱然有數百萬鬼軍集結在一起,那也是散沙一盤,並不足爲懼。
無非就是雷聲大雨點小而已。
青丘狐王聞言後,微微低頭略一沉吟,也覺得他此言有理,於是又問到:“那依你看,該如何對付他們?”。
隨風晃動的燭火,帶起搖曳的陰影。塗功奇忽然不言,石窟中隨着他的沉思,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直至許久之後,他纔再次緩緩開口道:“爲今之計,只能是將其逐個擊破。先難後易,方能威震發兵的諸鬼國。”。
此言出口,塗功奇的眼中有嚴肅之色一閃而過。
緊接着,他又道:“同時派出能擔當鬼使的鬼臣,向九幽國求援,請求九幽王以同盟國的身份發兵增援。當然,我國應該負擔九幽國增援大軍的遠征糧草。”。
“而九幽王一直希望在九幽國在東瀛洲有一席之地,以此切斷北陰朝從洲內徵糧的渠道,他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的。”塗功奇面色依舊平靜,說話依然不急不慢:“只要九幽國軍進入了東瀛洲,那我國的壓力自然也就會小很多。”。
“就依你。”聽得興致勃勃的青丘狐王眉頭舒展,臉頰兩側長鬚一顫,激動得霍然起身,環視着身下諸鬼朗聲道:“即日起全軍進入戰備狀態,各級官員各司其責不得有消極怠工,各鬼帥從即日起,按塗功奇所言開始制定作戰計劃,先難後易,將敵軍逐個擊破。”。
狐王不是不識數的昏君,他在聽了塗功奇的建議後,只是稍稍一番細想,便深知只有做到了塗功奇提出的這兩點建議,青丘狐國纔不會滅國,於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塗功奇的提議。
“諾。”諸鬼趕忙持笏,對青丘狐王徐徐一拜。既然大王都已經拍板,且塗功奇的分析有理有據,建議也是上上策,他們也就沒有反駁。
“塗功奇。”頓了頓聲的青丘狐王,目光再次落在了塗功奇的臉上。
“臣在。”雙手持笏的塗功奇,應聲間把頭微微垂下。
“你冒險去一趟九幽國,和你的好女婿九幽王好好談談。只要他願意出兵,且不縮小本王封地,一切條件都可以答應他。”青丘狐王略一思索,覺得這鬼使的重任還是交給塗功奇的好。
正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九幽王蕭石竹如何心狠手辣,對塗瑤清這個利益捆綁的小妾又如何,塗功奇畢竟是他的岳父泰山,蕭石竹總該給此鬼幾分薄面的。
“諾,臣定然不辱使命,就算對九幽王磕破腦門,也把援軍求來。”彎腰低頭的塗功奇,緩緩答到,臉上雙眉卻不由得緊皺起來......
九幽國玉闕宮中,無論是壯觀的殿堂還是精緻的樓閣,皆有白綾和黑布高掛,素白紙花懸于飛檐翹角之上。每一道宮門前,都豎起了招魂幡旗。
對於活人來說,無論這麼看,這種裝扮都透着晦氣和詭異。但對於陰曹地府中的諸鬼來說,這是最喜慶的裝扮,只有在各個鬼節之時,纔可見到的。
冰消雪融後的絕香苑裡並無蕭條,滿院百鳥和鳴,種在院中角落裡的參天化蝶樹,在嚴寒冷風中長出茂盛的花葉來。花間結果粒粒,每一顆都是光燦燦的,紅如火光。樹下假山上有流泉叮咚,假山下則鬼霧繚繞,霧中奇花異草少有枯黃,多是葉綠花豔。
宮人們進進出出,好不熱鬧。他們把一盤盤熱氣騰騰的山珍海味,龍肝鳳膽,端入了素白帷幔高掛的龍威亭中,又緩緩地退了出來。
又是一年冬至壓歲,陰曹地府中諸鬼狂歡之時。處理完政務,給大臣們開完年終總結會議的蕭石竹和鬼母,決定設個家宴,一家人好好樂樂,也放鬆放鬆。
龍威亭中四方上的暖爐點燃,正中處置了一張圓桌,桌上擺着的有蒸龍肝燒鳳翅,紅燒的太歲涼拌的青兕肉絲,還有那軟炸的鹿蜀裡脊和爆炒的百舌鳥舌,以及龍肝瓜等瓜果,和帶有蓮花的清香,香冷如冰的碧筒酒,無一不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
看似奢華,實則與遠在羅酆山上,每逢鬼節就要吃夭折的童男童女人魂數百的酆都大帝相比,蕭石竹的這頓家宴要寒酸得多了。
主位的寶座上,蕭石竹和鬼母並肩而坐寶座上,右側還有一把小椅,上面卻沒坐着任何鬼。而他們下方左右兩旁坐着的是賴月綺和拘謹的狐姬。
還有進京彙報工作的英招和影兒、欽原,以及一直在朝中就職的陸吾,也陪坐在左右。他們都是跟蕭石竹拜了把子的異性兄弟,每逢冬至之時,只要蕭石竹和鬼母在城中,設下的家宴也少不了他們。
當然,若是石決明也在,這桌上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諸鬼有說有笑,唯有塗瑤清沉默寡言,其他鬼們說什麼,她也很難插上嘴,反而顯得她像是個外人一樣。要不是鬼母和賴月綺還時常與她主動搭話,只怕塗瑤清在這餐桌上更是尷尬。
蕭石竹與英招陸吾推杯換盞片刻,桌上正中處的青銅五熟釜(一種三腳火鍋,就是分有幾格的鍋,可以同時煮各種不同的食物,和現今的“鴛鴦鍋”,可說是有異曲同工之妙。)中肉湯翻滾,咕嚕嚕地作響不停。
從學宮下了課回來的蕭茯苓,帶着大花大步來到了亭中,一入亭內就嚷嚷着:“娘,今天外面冷死了,有沒有熱湯?”。
“咳咳。”鬼母輕咳兩聲,瞪了一眼徑直地走到她身邊小椅上坐下的蕭茯苓,嗔怒道:“沒規矩,長輩們都在,應該先行禮纔是。”。
話音方落,蕭茯苓已訕笑着起身,先給爹孃打了個招呼,又笑吟吟的賴月綺行了一禮,再給陸吾英招和影兒欽原們,都紛紛行禮後,轉頭看向了身邊眼生的狐姬,眼中閃過一絲敵意。
“這位是誰啊?”明明知道那是她父親小老婆的蕭茯苓,把被她盯着更是拘謹的狐姬上下一陣打量後,故意裝傻的道:“怎麼如此眼生?”。
“蕭茯苓!”蕭茯苓一上來,就與塗瑤清的爭鋒相對,讓鬼母怒色在臉上一閃而過。怒哼着的鬼母就把圓睜着怒火中燒的雙眼,直瞪着女兒。
她也知女兒這是故意在爲她打抱不平,但卻不想女兒這樣沒有教養。但蕭茯苓對母親的怒容視而不見,對鬼母的呵斥也不以爲意,依舊是面含淡笑着。
“見過翁主。”就在此時,倒是像是個唯唯諾諾的小媳婦一樣的塗瑤清,反而先給蕭茯苓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
她略知蕭石竹對這個翁主寵愛有加,往日是擡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壞了。身爲小妾的塗瑤清,可是萬萬不敢的得罪蕭茯苓這‘姑奶奶’的。
“茯苓,這是你的小媽狐姬。”蕭石竹倒是沒有發怒,反而對蕭茯苓平靜地說到,也算是給蕭茯苓解了圍,也是給女兒一個臺階下。
“原來是這樣啊。”蕭茯苓佯裝恍然大悟一般,淡淡說了一句後,轉身對狐姬又道:“原來你就是我爹才娶回來的狐姬啊;蕭茯苓見過小媽。”。說着,也草草行了一禮後就自顧自地坐下,隨之又道:“狐姬啊,你說你爹怎麼就捨得把你嫁得這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