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芬暢快大笑,親自上前攜了兩人起身,頗有些語重心長地道:“你們好好的過,我也就算對得起文宣皇后了,那比什麼都好。”
夏侯虞鼻頭髮酸。
她從來不知道,她舅父對她的婚姻還有如此的期許。
倒是蕭桓,不動如山地點了點頭,和夏侯虞重新回到案几前坐下。
崔氏進來,恭敬地給鄭芬行禮,留了蕭桓和夏侯虞用晚膳。
鄭芬難得回趟建康城,夏侯虞自然是欣然應諾。
三個人在偏廳裡喝着茶,說着建康城的奇聞異事,不一會兒太陽就偏西了。
崔氏來請三人用膳。
衆人一起去擺膳的正廳。
鄭多、鄭少和鄭宜都被叫了過來,大家分尊卑坐下。
崔氏因爲要督促廚房上酒菜茶點,沒有入席。鄭宜就被安排在了夏侯虞的下首。
她眨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夏侯虞,一副我有悄悄話要和你說的模樣。
夏侯虞抿了嘴笑,用過晚膳後,趁着僕婦來收拾碗筷,鄭芬和蕭桓說話的時候,她朝着鄭宜側身低聲道:“你有什麼話跟我說?”
鄭宜一直緊繃着的小臉這才忪懈下來,飛快地和她耳語:“阿姐,我不和崔七娘子玩了。她不好!”
兒戲般的童言童語,卻像只溫柔的手攥住了夏侯虞的心房了。
她的眼睛頓時有些溼意。過了一會兒才強忍着淚意笑道:“誰跟你說了什麼?你不要聽別人閒言閒語。”
鄭宜不滿地哼了哼,道:“你們都把我當幼兒,我什麼都懂。母親在房裡哭泣,我都聽見了。她辜負了長公主和母親。”
現在的小兒都這麼懂事嗎?
夏侯虞啞然失笑,小聲道:“她是崔家的女郎,肯定得向着崔家啊!”
鄭宜氣鼓鼓地道:“我是鄭家的女郎,肯定得向着鄭家!”
夏侯虞忍俊不禁,卻發現正和她說着話的鄭宜突然間正襟危坐,一副我什麼也沒有乾的樣子。
夏侯虞不由朝四周望去,看見鄭芬正不滿地盯着鄭宜。
舅父也真是的!
夏侯虞笑着,摸了摸鄭宜的柔軟的頭髮。
鄭芬覺得肯定是鄭宜坐不住,拉着夏侯虞說話,他想教訓女兒兩句,可當着蕭桓的面,還是忍了下來。但他一直惦記着這件事,等送走了夏侯虞和蕭桓,他就朝崔氏發起脾氣來:“家裡的事都交給了你,可你看看阿宜,長輩兄長都在說話,她卻一點規矩也沒有,居然在下面嘰嘰喳喳的,成何體統?”
昨天晚上崔浩就帶信讓她回崔家一趟,她不知道孃家出了什麼事,一夜幾乎沒怎麼睡着,清早去了崔家,又受崔浩委託去見夏侯虞,結果夏侯虞不僅反對七娘子進宮,還一副要和七娘子、崔家撇清關係模樣,她急得團團轉又沒有別的辦法,回到府裡,還沒有想好怎麼辦,夏侯虞和蕭桓來向他們辭行,她又匆匆準備招待兩人的宴席,忙忙碌碌到現在,心累人更累。鄭芬的責怪如壓在身上最後一根稻草,讓她的情緒陡然間失控。
她無聲地掩面痛哭起來。
成親這麼多年,鄭芬還是頭一次看到崔氏失態。
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直到崔氏的哭聲漸不可聞,他這才尷尬地小聲道了句“我也沒有當着別人說你,你傷個什麼心”,然後逃避似的一溜煙跑了。
崔氏身邊服侍的此時纔敢上前服侍崔氏梳洗。
鄭宜在門外探着小腦袋。
崔氏心中一軟,強忍着心中的酸楚朝着小女兒招手,笑道:“進來!”
鄭宜蹦蹦地跑了進去,撲到了崔氏的懷裡,小聲地道:“母親,我,我會聽話的。“
崔氏摸了摸女兒的頭,笑道:“我們阿宜一直都很乖,很聽話的。”
鄭宜重重地點了點頭。
夏侯虞回去則睡了個好覺。
次日醒來,天邊纔剛剛露出魚肚白。
杜慧一面指使着侍女服侍夏侯虞梳洗,一面高興地道:“今天是個好天氣。二郎君選的日子真不錯!”
夏侯虞微微有些出神。
前世,蕭桓雖然貴爲大司馬,蕭醒卻一直呆在老家打理庶務,還是蕭桓第二次北伐得勝歸來之後,才做了個閒散的中書侍郎,卻從來不曾在尚書檯當過差。
幾次蕭家紅白喜事,都是蕭醒奉了蕭桓之命來接得她。她隱隱知道蕭醒喜歡天文算術,只是沒見過他著書立說,不知道他成績幾何。
出行的日子是蕭醒定下來的,夏侯虞並不知道,她還以爲是蕭桓定的。
見到蕭醒的時候,她不由笑着問蕭醒:“不知道明天是晴天還是雨天?”
蕭醒靦腆地笑,有些想和她說話又有些不好意地道:“我,我也是隨便算算。”
此生既然要和蕭桓做盟友,就要拿出做盟友的態度來。
通家之好,是最基本也最好的相處模式。
何況她現在還是蕭家的媳婦。
她笑道:“今天的太陽真不錯。”
蕭醒赧然地摸頭。
吳氏由兩個侍女扶着走了過來,笑道:“長公主不要擔心,我們從燕子磯頭坐船去姑蘇,不過兩日就到。蕭家離姑蘇升官渡只有半日路程。”
一副哄着小孩子不要鬧脾氣的口吻。
說實在的,她這個阿家真的沒有什麼心機,而且心地善良,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夏侯虞笑盈盈地應“是”,蕭桓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穿了件淺草色的細布長袖衫,戴着黑漆白沙籠帽,皮膚在陽光下閃着玉般的光澤,仿若清晨淡雅的雲彩。
“你們都好了嗎?”他問,目光在夏侯虞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轉身看向吳氏。
吳氏笑着應好。
夏侯虞卻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袖。
因爲要出行,雖然在孝期,可有長輩同行,她今天穿了件水綠色的齊胸素面襦裙,罩了了件銀白色禪衣,只在頭上簪了幾朵白色的玉簪花,她覺得有些華美,杜慧卻覺得太過樸素,應該戴些珍珠飾品的。
剛纔蕭桓看了她一眼。
他前世就經常像這樣彷彿不經意的看她一眼,實則對她的衣飾大爲不滿。
特別是當她穿胡服的時候。
有一次他還曾送了一件長袖襖給她。
他這次不會是像前世一樣,覺得她穿得不妥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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