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俊不動聲色,觀察片刻。
但星河盡頭一片燦爛,看不清更多細節。
雷俊若有所思。
這陰影雖然同天書有關,但品級似乎低了些。
或許,迎來這道四品機緣拓展後的變化,將有更多發現。
只是不知這陰影進一步拓展的契機何在……
衆人同進同退後,七曜重新歸位。
月曜當先開口:“暫時看來,確實只有我們七個位置。”
木曜:“個人感覺,這天書仿若天設地造,並非出自人手,但不好講此前有沒有其他人經手。”
雷俊:“這裡七人,每人入手一頁天書,但得到天書,未必第一時間來到這片星空,對嗎?”
火曜快速答道:“我是剛入手不久,便來這裡了。”
水曜:“再沒接觸過其他事物麼?”
火曜:“我想想……唔,蕩寇金戈算嗎?”
水曜:“算。”
一旁土曜這時出聲:“熒惑火曜,我不知你所言真假,但假設你所言爲真,實無必要公開自身如此重要的訊息。”
“我說的當然是真話。”火曜先反駁,然後突然反應過來:“呃,你們都不說麼?”
木曜:“我以爲,大家可以保有自身秘密,開不開口在自己,但說出口的話,不要虛言誆騙。”
火曜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水曜:“真話假話這東西,素來靠自己分辨。”
土曜:“既然講公平和真誠,不要總套別人的話,開口,當爲真,但允許人有難言之隱。”
水曜:“我完全同意,那麼,土曜,伱是儒家修行者麼?你是五姓七望出身麼?你是上三天修爲麼?”
土曜語氣始終鎮靜:“我用是或否回答閣下三個問題,閣下亦會如實答我,對嗎?”
水曜:“我當然會,不過我說我會,你真就信?”
土曜:“若非如此,我們在這裡聚首交談,所爲何來,只爲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麼?”
水曜:“別忘了,每人都有一頁天書,而天書本身便蘊含相當奧妙,並非只是讓我們能聚首交談。”
土曜:“如果閣下有大恩於我,我借閱甚至相贈我手頭這一頁天書給閣下亦無妨。”
水曜似是發出笑聲:“這位朋友倒是高風亮節,光明磊落。”
火曜這時插話:“我覺得……呃,鎮星土曜對吧?我覺得他說的很對啊!”
雷俊靜靜在一旁聽着,視線落在象徵熒惑火曜的星辰上。
蕩寇金戈。
大唐神策軍第一神兵,乃當年大唐開國太祖所留,在大唐立國後,賞賜給神策軍主將,之後便一直作爲神策大將軍的身份象徵之一。
於整個大唐朝堂軍政來說,都有很特殊的象徵意義。
除此之外,這神兵利器本身亦威力強悍,堪稱目前中土大唐範圍內兵擊武者心目中的第一神兵利器。
此前西域妖亂,時任神策大將軍的上官一族老族主,便是持此神兵利器,立於先皇張啓隆身前。
其人雖然身隕,但斬殺大妖衆多,神兵飲血,震懾羣妖。
上官一族老族主身隕後,由其副帥接任神策軍主帥一位,同時也接手了蕩寇金戈。
如果火曜所言爲真,那基本可以將他的出身圈定在張氏皇族或者神策軍範圍內。
雷俊腦海中已經開始浮現出人名。
當然,如果火曜是隨口胡謅,那自是另一回事。
“自己的天書,自己保管處置。”日曜這時開口。
月曜則言道:“我始終還是先前的期許,不強求大家一定坦誠相待,不過,至少做到公平和真誠。”
雷俊:“同意。”
火曜:“同意同意!!”
木曜:“我也贊成。”
水曜:“如果大家都能做到,我當然沒意見。”
土曜:“君子求直,理當如此。”
雷俊將話題帶回自己當初的軌道:“得到天書,不一定會將我們帶來這裡,需要另一些契機觸發,大家都一樣麼?”
土曜:“我以爲,是的。”
木曜:“不錯。”
月曜、水曜皆答道:“對。”
日曜則“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雷俊話未說盡,但在場幾人對照自身經歷,大致都猜到雷俊的意思。
想要激發天書有新的變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以雷俊自身爲例,他是因天師印同這頁天書·三接觸,方纔有後續種種。
火曜所言蕩寇金戈不一定爲真,但因爲某種頂尖至寶激發了他的天書·六,則大概率確有其事。
其他五人,看來也都是類似情況。
那麼,在場七人顯然根底出身和日常環境都不是省油的燈。
修爲或有高下之分,但每人不是擁有一件頂尖重寶,就是有機會能接觸到那等層次的存在。
如果在場七人能形成合力,那確實是一股不容小視的潛在力量。
當然,如果彼此真實身份間,沒有宿仇舊怨的話。
“火曜公佈了一條訊息,出於公平起見,我提議,他可以無償提一個問題,獲得答案作爲交換,諸位意下如何?”月曜言道。
雷俊等人,都無意見。
火曜自己反而有些犯難:“呃,我只想問問大家都是誰,你們會告訴我麼?”
水曜聲音帶幾分笑意:“講真話,不能,對了,我聽說可以私下單獨對談,你真這麼感興趣,晚些時候咱們私下聊。”
不知該說他信用不好,還是火曜終於有點跟上大家節奏,雖然音色不變,但火曜語氣明顯有些嫌棄:“我不要,你最可能騙我!”
水曜:“怎可能?我只不過喜歡醜話說在前面,倒顯得我像惡人了,跟你講,越是說話冠冕堂皇的人,你才越要提防,嘿嘿,就像我其實覺得你說話最不可信一樣。”
火曜:“你胡說!”
日曜:“要閒扯,你們私下談,別浪費其他人時間。”
火曜氣哼哼,好半晌纔回過神來:“……有了!我想到個問題!”
他問道:“前朝盛康餘孽,在西南之亂後暫時偃旗息鼓,我想打聽一下,有沒有他們更進一步的消息?”
雷俊、日曜、月曜、木曜和水曜皆不出聲。
土曜這時則開口:“只有一些未經證實的傳聞,怕是不足做信。”
火曜急忙問道:“沒事,有消息就成。”
他一醒:“哦,要私談是嗎?那咱們晚些時候單獨對談。”
土曜:“好。”
月曜:“那接下來,我們大家也都講講各自所需?關於此前襲擊天師府李清風、李紅雨二位道長的神秘人,諸位有線索了麼?”
木曜:“我亦好奇,但所知有限,只知道黃天道中,似乎有人與之有聯繫,但細節一概不明。”
日曜異常簡潔:“血河派韋暗城。”
土曜則問道:“諸位可有地動蛇王的行蹤線索?如有,還請賜教。”
雷俊聽到這裡,略微驚訝。
因爲這地動蛇王,其實就是當初唐曉棠閉關,李鬆、田林龍等人去尋她閉關之地時,意外遭遇的那頭巨蛇大妖。
此妖有上古巴蛇血脈,異常兇悍,相當於人族八重天境界修士。
當初破土而出,直接吞了天師府弟子李築生等人,長老樑晨也因其重傷,最終導致喪命。
其後道家符籙派八重天境界的宿老李鬆,同樣在混戰中因爲這條地動蛇王而受傷。
李鬆傷勢一直沒能痊癒,直接影響其後天師府內戰的局勢。
至於那條地動蛇王,聽說當時也受創,後來在大江以南肆虐過一陣子,又流竄到大江以北,鬧出不少大亂。
“當前有關此妖的行蹤,尚不確定。”月曜言道:“最後一次聽說,是這地動蛇王在淮山一帶作亂。”
土曜:“嗯,我上次聽聞,也是它曾在淮山出沒。”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土曜並不失望,只安靜不語。
水曜這時則開口:“我想跟諸位打聽一下鳳血石的下落。”鳳血石爲天下難求之奇珍異寶,已絕跡多年。
不過,很多修道路數的修士,都能從中獲益,故而無法據此判斷猜測水曜的根底。
日曜:“我有一些線索,但你用什麼來交換?”
水曜微微沉吟:“晚些時候,我單獨聯繫閣下好了。”
雷俊這次最後開口:“我這次想要打聽隴外蕭族的訊息。”
他目光看向木曜和月曜,這二人便曾經交換過隴外蕭族與西域金剛寺的情報:
“我需要比較深入的內情,作爲交換,我這裡有一些佛門四大聖地之一,西域金剛寺的情報。”
月曜:“不知是哪方面?”
雷俊:“關於金剛寺的新方丈,有意者,可與我私下對談。”
這是雷俊專門準備的一招殺手鐗。
來源,是自家師父元墨白。
今朝這趟七曜聚首前,元墨白提供了一條情報給他,供他利用。
元墨白從哪裡打探來的消息,雷俊不得而知,亦不打聽。
他早知師父在龍虎山外,另有相識臂助。
此前暴露吳王的消息,以及幫助唐曉棠閉關做掩飾,無不說明元墨白的門路之廣。
至於爲什麼打聽西域佛門聖地金剛寺的情報,自是因爲當年天師印歸山之際,金剛寺太上長老龍嘉上人橫插一手的緣故。
元墨白倒不是一直記恨於心。
眼下天師府也不適合更多樹敵。
但掌握更多訊息,可備不時之需。
風水輪流轉,誰知道啥時候就有“回報”佛門高僧的機會呢?
另一方面,元墨白也對龍嘉上人爲何有天師印相關線索感到好奇,想確認是否出於偶然。
最終結果,天師印線索的訊息,沒怎麼打聽到,但元墨白得到另一條消息。
關於金剛寺方丈。
金剛寺傳承,異於佛門其他三大聖地,頗爲神秘的同時也頗爲玄妙。
歷代方丈,頗有些雷俊認知中活佛的奧妙,似有輪迴轉生之奧秘。
故而每代方丈圓寂後,金剛寺皆會尋找隔世傳人,帶回寺中培養和接任。
而歷代方丈,不論最終修爲上限如何,至少在其修行前中期,則修爲提升飛快,遠超同輩,引外界無數遐想。
金剛寺上代方丈圓寂已有些年頭。
近期忽然傳出新任方丈將生,金剛寺中大量高手出山相迎的消息。
雷俊說完自己的訴求後,包括木曜和月曜在內,其他人基本都搖頭。
但等大家都散夥後,卻有人來“私聊”雷俊。
正是木曜。
“有關隴外蕭族,閣下想知道些什麼?”對方問道。
雷俊:“關於蕭航、蕭春暉、蕭雪廷這新一代蕭家三傑的關係與根底,越詳細越好。”
木曜沉吟道:“據我所知,蕭家三兄妹,確實是同父所出的親兄妹,只是蕭春暉、蕭雪廷二位的母親,身份極爲神秘,並非中土大唐人士。”
雷俊:“這些,我亦有所耳聞。”
木曜:“不過,蕭航與他們二人雖不同母,但聽說關係頗爲親密,正是因爲蕭航的緣故,蕭春暉、蕭雪廷二位方纔重回蕭族認祖歸宗,而在此之前,蕭族對他們頗爲不善……包括他們的父親。”
雷俊靜靜聽着。
以如今蕭家三兄妹來算,在隴外蕭族的直系血親大約三代人。
他們的祖父,族內習慣上稱之爲蕭老太爺,乃更上一代族主。
他們的父親,是蕭老太爺長子,族內習慣上稱之爲大老爺。
但卻與族主之位擦肩而過。
蕭老太爺將族主位置傳給了蕭航兄妹的二叔,族內或稱族主,或稱二老爺。
雖然不確定當年蕭家大老爺如何錯過族主之位,但如果說和蕭春暉、蕭雪廷兄妹二人有關,也未必說不通。
他們的母族,可能當真另有說道。
叫雷俊發散思維的話,他會猜是中土以外的西域異族,甚或者是妖靈、仙靈之類……
“隴外蕭族,近來頗不平靜,族中僅存遺老,對蕭航、蕭春暉、蕭雪廷三兄妹頗爲不滿。”
木曜則繼續說道:“蕭航一人留在隴外祖地,每天承受壓力,正不斷增大。”
雷俊微微點頭。
這也算是意料中事。
女皇開學宮,蕭春暉乃直接負責草創的重臣。
而踏出這一步,蕭航的態度顯然也是支持的。
僅這一條,都不用五姓七望其他幾家攛掇,就足夠蕭族剩下人亂起來。
只是因爲蕭族之前死傷太慘重,包括上上代族主蕭老太爺、上代族主蕭家二老爺和蕭航他們老爹在內,所有耆宿高手基本全部打空。
故而蕭航可以壓得住局面。
可其他四姓六望中人這時如果暗中攛掇支持,蕭族便可能重新亂起來。
對於女皇新開的學宮,各大世族名門,豈會全無反應?
雖然明面上沒有撕破臉,但檯面下的暗流無疑更加洶涌了。
隴外蕭族,正是他們下力氣的地方。
“感謝見告。”雷俊:“不過,僅止於此麼?”
木曜:“關於隴外蕭族,我所瞭解的情況,確實只有這些。”
雷俊:“關於金剛寺尋找新方丈,我的消息可以具體到方圓百里範圍內,自問份量還是可以的。”
木曜微微沉默,半晌後他忽然開口:“施主對貧僧的來歷,已經瞭然於心?”
當初澄淨丹殘方的交易過後,他在雷俊面前便不再那麼多掩飾。
這次針對金剛寺迎接新方丈的消息,對他來說,也確實重要。
“白蓮宗,或者大空寺的傳人。”雷俊言道。
消息傳出去,沒事發生也就罷了,有事發生,基本就鎖定是這兩家。
佛門其他聖地同金剛寺關係確實微妙,但經歷菩提寺大劫後,佛門正宗當前正脣亡齒寒,不至於再拉金剛寺後腿,唐廷帝室多半亦然。
而世家名族雖然排斥佛、道聖地,但就算要好目標下手,遠處西域的金剛寺也是排在後幾位。
有隴外蕭族、天師府等地方在前面拉仇恨,暫時輪不到金剛寺。
要急着干涉,就是白蓮宗和大空寺這樣的佛門外道。
當然,木曜不一定非得親自動手,他可以把消息散佈出去,另一家不會客氣。
“施主所料不錯,金剛寺之事,貧僧不過問不行,也就無謂繼續藏頭露尾。”
木曜話雖這麼說,但沒有繼續多言,只是簡單說道:“施主的消息,確實比貧僧的份量更重,爲求公平,貧僧添些搭頭。”
他提供的搭頭,赫然是足足三種靈丹妙藥的殘方。
除了出自道家符籙派的天元青景丹殘方外,還有出自道家外丹派聖地蜀山的寒光丹殘方,以及武道醫家失傳的秘藥天羅散之殘方。
無需雷俊選擇,木曜全部呈遞,似是表明自己不會過分探究雷俊底細的誠意。
至於他心底究竟如何想,那就只有其本人才知道。
雷俊覺得對方應該也有些猜測了。
不過他不點破,亦不客氣,語氣如常:“如此,謝過了。”
三道殘方一起收了後,雷俊將從師父元墨白那裡得到的方位訊息,指點給對方。
木曜謝過,不再多言,就此“下線”。
雷俊亦“下線”,之後將事情經過大致轉述給元墨白。
元墨白聽後,微笑頷首:“目前不是敵人便好,相較之下,大空寺更危險些。”
很快便有消息傳回。
白蓮宗、大空寺皆有高手,突襲西域一地,同金剛寺高僧展開一場大戰。
不過,於天師府而言,只需靜靜旁觀即可。
雷俊將天元青景丹的殘方交給真一法壇第一層後,也暫時不再過問。
他接下來專心於自身修行。
第五座道宮亦即是最後一座道宮,終於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