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棠離開時,精神明顯有些恍惚。
雷俊看着她背影,摸了摸自己下巴:“這個反而衝擊更大麼……看來以後要注意避免纔是。”
好在唐天師心大,很快就不再當一回事。
雷俊當前也只把純陽宮的純陰之女相關消息當做八卦來聽。
相對而言,另一些消息,他留心更多。
例如,從南荒陸續有消息傳回,介紹最新情況。
韋暗城雖然遁走,但血河派整體損失慘重。
前些年,他們彷彿食腐的禿鷲羣,循着血腥氣息聞風而動,四處明裡暗裡煽風點火和趁火打劫。
收穫確實豐厚,除了韋暗城本人外,其他血河修士也大都有進賬。
不僅僅是韋暗城終於邁出八重天到九重天的第一步,血河派整體實力同樣爲之大進。
但以眠龍湖爲中心向外擴展的這一場大戰,血河一脈損失慘重,以死傷計,不僅把先前賺得盡數倒吐出來,甚至整體實力比起早年,還有倒退。
難得從前隱藏的大部分血河弟子一起重新現世,先前有多威風,現在就有多危險,被各方勢力清剿和圍攻。
自屠東、熊剛、連染之後,又連續有多名血河長老被圍殺而身亡,各路骨幹死傷難以計數。
讓雷俊略微留心的是關於血河派另一位高手。
有血河年輕一代第一人之稱的刑風。
此君之前作風,同血河派衆人迥異,少有主動屠戮蒼生乃至招惹他人之舉。
但即便如此,刑風仍在血河一脈脫穎而出,其天資實力可見一斑。
而他慣常獨來獨往,同血河一脈其他人亦少有來往。
這次血河派局面急轉直下,才見刑風偶然現身,相助極少數幾個血河傳人脫身。
但不見他援助接應血河掌門韋暗城。
如此行徑,旁人見了,心中都不禁猜測,血河派內部的局面,怕也有些微妙……
歌婆山聖主桑露,在眠龍湖一戰中傷勢頗重。
黎天青選擇護持她返回歌婆山聖地。
神舞一脈接下來不再參與追剿血河一脈的戰鬥。
被逐出歌婆山門牆的元山濟,亦因此逃過一劫,未曾被神舞一脈清理門戶,但眠龍湖之戰中同樣負傷的他就此銷聲匿跡,此後一直未見再冒頭。
輪迴淵和陰山峒,在風歸與胡恆源兩大高手帶領下,參與後續戰事。
除了血河派,金城寨亦損失不輕,重建沒太久的山門聖地,再次被棄用和摧毀,鬼道一脈傳人,分散隱匿,潛藏行蹤。
除高普外,傳聞中他們還有兩位七重天的長老身隕。
金城寨聖主“鬼王”宗漢爲求脫身,亦折損一具極爲強大的邪魂。
如此一來,他們對本派的威脅,進一步下降了……雷俊聽到金城寨相關消息,暗自點頭。
宗漢、高普等人的師承向上追溯,皆同天師府關係不睦,故而宗漢一統金城寨後,這巫門鬼道聖地便成爲天師府又一家對頭。
但此前韋暗城率血河壓服金城寨時,金城寨便先折曹初等骨幹,現在又連續死了高普等人,金城寨同樣元氣大傷。
他們眼下在南荒同血河一樣人人喊打,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先謀求自保,北上再給天師府添亂的可能大減。
甚至,金城寨內部原本被宗漢、高普壓服的其他人,可能另外生出想法,叫原本有統一之勢的金城寨局面再生變化。
韋暗城和血河損失慘重,隋室後裔嫡系那邊同樣難過。
他們積累一些人才本就艱難,盛康太子楊玉麒險些被打成光桿司令。
如此局面下,復國彷彿鏡花水月,就算楊玉麒自己能堅持,他麾下遺老遺少們,還有多少仍有決心與信心繼續下去?
從這個角度來講,唐廷帝室這次雖然沒能留下韋暗城、楊玉麒,但已經達成初步目標。
畢竟,女皇張晚彤等帝室強者,壓根都沒南下。
當然,損失也有。
除了早先身死的上官鵬外,大唐神策軍再折損一位七重天的武道高手。
餘下傷者亦衆多。
不乏大將軍上官雲博這樣可以獨當一面的高手。
既爲了保全自身和蕩寇金戈,也爲了押送殘缺隋室帝璽回京,他不得不提前退下前線北返。
之後掃尾的戰事中,倒是成就了蕭雪廷與沈去病的功業名聲。
當然,南荒此番大戰,無數人眼中最大的謎團,始終還是白蓮宗未來彌勒突然出手針對血河派韋暗城。
這位白蓮宗的未來宗主,輕易不出手,出手不留情,連自家聖物九品白玉蓮臺都隨身帶來南荒,更投入針對韋暗城的大戰中。
可惜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韋暗城遁走後,未來彌勒便也失去音訊,只給世人留下巨大的疑惑。
少有知道內情的當事者之一,龍虎山雷道長深藏功與名,淡定自若,彷彿全然在聽別人的八卦。
“所以,蘇州那邊也要見分曉了麼?”雷俊看着面前兩個道士,饒有興趣地問道。
他面前兩人皆穿深紅道袍,做授籙道士打扮。
其中一人外貌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歲許年紀,事實上他如今也確實還不到三十歲,正是雷俊同宗同承的師弟楚昆。
楚昆身旁則坐着一個五官面貌也只三十歲許模樣,但頭髮已見花白,染上風霜的道士。
卻是同樣出身蘇州楚族,入門更在雷俊、楚昆之前的楚安東。
早先,楚安東也曾是天師府落力培養的潛力種子之一。
雖比雷俊稍晚,但也成功經過授籙,成爲龍虎山授籙弟子。
可惜世事無常,此後在衝擊三重天法壇境界到四重天元符境界之間的天塹劫難時,楚安東沒能成功。
天塹劫難之所以稱爲天塹劫難,原因便在於不僅艱難,還極端危險,且一步踏錯,再無補救挽回的機會。
不幸中的萬幸,楚安東沒有直接身死於那場劫難下,勉強保住性命。
只是,他一身修爲,基本盡毀。
也就是出身蘇州楚族那等累世名門,師承又是龍虎山天師府這等道門聖地,所以楚安東雖然修爲不再,但經過連年調養固本培元,當下看來,與正常人無異。
他沒有返回蘇州楚族。
龍虎山天師府也沒有驅趕他的意思。
府裡仍保留他授籙弟子的身份,並另外安排一些簡單差事給他,楚安東便一直留在山上。
他師承向上追溯,乃李鬆一脈傳下,是李鬆嫡傳徒孫。不過早先的李外之戰,修爲已毀的他直接置身事外。
哪怕有蘇州楚族的家老來爲李鬆助戰,楚安東也和楚昆一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戰後唐曉棠新登天師之位,亦未留難像楚安東這樣的弟子。
莫說楚安東什麼都沒做,便是其他大多數人,府裡也是安撫爲主。
這幾年下來,楚安東已經適應當前自身狀態和生活。
早先看着風華正茂的雷俊、楚昆等人,他心中還會頗多感慨,但如今早已雲淡風輕。
“大空寺,已經從天龍寺退兵。”楚安東徐徐言道:“蘇州楚族,有人同朝廷大軍匯合,一起開始清剿大空寺反賊。”
起先,自然不是這樣。
大空寺在天龍寺的家門口耀武揚威,全然無視天龍寺在蘇州的地利與根基。
這背後要是沒有蘇州楚族暗中支持,那纔是活見鬼了。
彼時,唐廷帝室相當一部分精力,被牽扯在南荒。
但江南繁華之地,豈容大空寺不斷糟蹋?
大唐皇朝,還是果斷派兵支援天龍寺。
這反應,在許多人預料中。
但領軍之人,卻幾乎超出所有人預料之外。
領軍馳援天龍寺平叛的大將,是趙王世子。
坐鎮幽州,唐廷帝室如今資格最老亦是修爲最頂尖者之一的老王爺,趙王的世子。
如果說,此前一、二百年裡,趙王都是唐廷柱石之一,爲大唐皇朝坐鎮北疆,懾服宵小,牽制五姓七望之一的幽州林族。
那麼,如今的老趙王,態度就有些曖昧了。
雖然面上看去,趙王府同幽州林族之間仍針鋒相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雙方態度已經緩和許多。
而趙王同晉州葉族甚至於青州葉族此前,似乎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絡。
再聯想之前兩次皇位更迭,尤其是先皇張啓隆故去後趙王也曾是繼位候選人之一但最後卻再次同皇位擦肩而過,如今老王爺的態度,就當真惹人遐想了。
可這一次,趙王世子卻奉京師中樞之命南下平叛,讓局面重新撲朔迷離。
“蘇州那邊,很驚訝。”楚昆輕聲道。
他不避諱在雷俊面前談論相關事。
大家都是龍虎山弟子。
楚安東亦如此。
“聽說幽州方面,有人連夜南下,趕往蘇州,但具體說些什麼,不確定。”楚安東平靜說道。
他語焉不詳,但雷俊、楚昆都聽得出,幽州方面來人,是指趙王府派遣特使,專程趕往蘇州楚族。
如此行動,自然是跟楚族解釋。
解釋什麼?
趙王世子擅自行事,非老王爺本意?
那這事兒就有說道了。
趙王世子爲何要給趙王拆臺?
說得直白些,如果趙王真能登上大寶,入主大唐,那趙王世子便是新的儲君。
且不提未來如何,光是山河國運加持,天子帝王術修行,便是一衆帝室子弟夢寐以求。
除非……
“趙王世子同趙王之間矛盾極大,甚至有被自家老爹廢去世子之位的可能。”雷俊言道:“雖說這可能性極低,但對照眼下發生的事,確實難講。”
趙王世子究竟作何想法,外界暫時不得而知。
但他代表京城帝室中樞領兵南下平叛,叫蘇州楚族犯了嘀咕。
沒能試探出唐廷帝室的進一步深淺。
反而是女皇還了一招天馬行空的怪棋,叫人捉摸不定。
蘇州楚族也光棍,認了這局面,明面上自然還是效忠朝廷,配合平叛大軍。
大空寺因此撤去,天龍寺之圍解除。
“咱們這位女皇陛下,行事確實出人意表,連挖牆角這方面,鋤頭都揮得相當刁鑽啊。”雷俊笑道。
楚安東:“以正合,以奇勝不假,但恕我直言,目前女皇陛下的棋路,多是奇招,少見正合,這樣固然每每有出人意料的效果,但棋盤上的空當,已經越來越小了,最後終究還是要正面決勝負的……”
雷俊、楚昆皆若有所思。
雖然佛、道兩立,但有些時候亦同病相憐,天龍寺得以解圍,龍虎山上下也都鬆一口氣。
雷俊除了關注一些外界的八卦消息,便是繼續自身修行和法術的鑽研。
直到,終於有事要發生在自己眼前。
那位東宮儲君,離開蜀山派後,下一站便是龍虎山天師府。
已經有專人前來聯繫,商定日程與接待事宜。
太子殿下雖然尊貴,但畢竟不似女皇那般,禮節上需天師親自出迎。
所以只需上官寧去接一下便好。
元墨白閉關,王歸元外出,這一系人丁少,如今便是雷俊、楚昆當家。
正常情況下,晚些時候等太子上山後,他們也要做做樣子一起接待。
楚昆有些猶豫:“師兄啊,太子殿下雖說一直不好政事,寄情書畫,但今朝出京,感覺是有些靜極思動,要在世人面前彰顯一下自身存在的意味啊。”
雷俊:“不無可能。”
楚昆很有覺悟:“天子與太子之間的事,不摻和爲妙,咱們是不是索性提前避一避?”
實話實說,雷俊也有考慮這方面的事。
不過,出乎他預料的是,這次腦海中光球浮現字跡,作此顯示:
【儲君登山,內外波瀾起,待之以靜,吉凶隨雷動。】
【上上籤,太子訪山期間,留居山中並招待來訪者一行,有機會得三品可拓展機緣一道,無風險,無後患,大吉!】
【中中籤,太子訪山期間,留居山中但避免與來訪者一行接觸,無額外所得,亦無所失,平。】
【中下籤,太子訪山期間,離山外出暫避,無額外所得,遭些許風浪,有驚無險,但隱患埋藏,未來當謹慎,兇。】
居然是避出去可能有問題,留在山上招待太子反倒上上大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