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陵侯用嘴阻止是阻止不住白氏的怨氣,他又有幾分愚孝,屋子裡都是自家人,做不出拿東西堵了白氏嘴這種事情。
而方氏並不勸着白氏,那一句‘她這個樣子,可是做人家妻子的樣子’深得方氏之心。用婆婆的目光看媳婦,平都公主不是個好媳婦。
好媳婦要有眼色,方氏和兩位嫂子金氏洪氏是面和心不合,可平都公主敬金氏洪氏如方氏一般,宮裡賞出來了十尾五色金魚,她有金氏和洪氏也有,其他珍貴的賞玩之物也一樣,有她的,也有金氏和洪氏的,勻勻的三份,做婆婆和做嬸嬸是一個待遇,這不由不讓方氏深想,平都公主是不是看不起她庶子媳婦的出身。
好媳婦要聽話,平都公主顯然不聽話,自顧自的。皇太孫大婚舉朝矚目的大日子,聶家正憋着一口氣要在當天挽回形象,她說撂挑子就撂挑子,抱着一個肚子,就那麼金貴。方氏也不是不疼她這個孫子或是孫女,只是誰沒懷過孩子。她還孩子的時候,八|九個月好扛着肚子在婆婆面前立一天的規矩。
自然,方氏心裡的婆婆不是這個怨氣沖天的白氏,是早死去的那位。
最後最後,是兒子。平都公主自己荒誕,房事上沒有節制,連累了聶瑛,被外頭一通笑話。這次聶瑛得了風疹,又不是痘疹那樣的大病,平都公主就把聶瑛從公主府丟回營陵侯府,自己不來看一眼,派來的人還隔着簾子問。
別人家丈夫得了病,都是親侍湯藥,恨不得以身待之,她卻把丈夫驅趕似瘟疫一般。
以上種種,方氏知道白氏使了一個姿色不錯的丫鬟過去,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她的兒子會有女人疼着,捂在胸口裡。
至於聶瑛,他竟然也是沉默以待。
白氏發泄了一通,放生悲哭,很快哭溼了一張帕子,那姿態,聶家娶了平都公主真是家門不幸。
營陵侯被白氏的哭功撓得心情越加煩躁,他隱隱覺得事情不對,抓着茶盞砸在桌子上‘碰’的一聲重響。白氏哭起來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是她幾十年在男人面前訓練出來的本能,暫停了哭窺幾眼他的兒子。
營陵侯指着巧兒,厲聲道:“行了,爲了個丫鬟又讓人看了笑話,早點處置了,也好讓公主息怒。”
營陵侯現在還想得很簡單,男人吃野味這種事,誰家都是那麼處置的,把礙眼的女人,或弄走或弄死就夠了,如今公主大怒,弄死!
巧兒本能的嗅到了死亡的氣息,撲到聶瑛的身上,女人柔嫩的胸脯壓在聶瑛身上,一下一下不可察覺的碾壓,手攀在聶瑛身上,似有若無的點火。一個女人對男人的依賴和勾引做到了渾然天成,聲線媚惑:“大爺,奴婢……奴婢爲你……”
巧兒倒不是張口救命,而是一副爲了聶瑛,命也可以不要的樣子。
這完全激發了一個男人的血氣,聶瑛回抱了巧兒道:“妻爲夫綱,爲什麼公主一怒,就生生要了別人的性命。”
白氏一生做妾,知道不少暗中被主母弄死的可憐人,此刻也覺得巧兒可憐道:“出了事就把女人推出去頂缸,這叫出息?這叫無情無義。誰家哥兒屋裡不放一兩個女人,公主一懷孕,碰也不讓瑛哥碰一下,前後一年後頭還有大半年呢,男人熬得住?依我說,既然公主已經知道了,正好讓這丫鬟過了明路。她一個公主和一個丫鬟計較,也不嫌跌份。”白氏擦乾了淚水臉上顯出神氣來:“她還要怎樣,她肚裡揣着我們聶家的種,她生的孩子姓聶,她不是聶家的媳婦?女人吶,看在孩子份上,什麼話都好說。”
營陵侯以爲屏退了左右,無一人侍立他的內院如鐵桶一般。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金氏和洪氏是去了靖平侯府,卻做了別的事情。
營陵侯太夫人掌家三十年,育有兩個兒子。他們是死了,可是他們留下的人清不乾淨。
隔牆有耳!
一張張幾乎是實況記錄的手寫稿,趙翊歆沒有避着夏語澹翻看。夏語澹只是匆匆瀏覽了一眼,知道趙翊歆看的是什麼東西,露出震驚的表情。她以前說錦衣衛無孔不入,趙翊歆還說穿得神乎其神了,這就是無孔不入了,怎麼做到的?
趙翊歆似乎聽到了夏語澹心裡所想道:“去年的事聶家已經惹皇爺爺注意了,不惜代價盯住了。又一個‘鵝掌’。”
整件事情的出入就是,聶家不知道白文成撩撥到了趙翊歆和夏語澹頭上。
皇上那一天是有多氣呀,夏語澹放在後面,自己養大的孫孫。白文成只在一羣貧民之中玩玩,到死不知道招惹了誰,聶家也一直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然後就越走越遠了。
趙翊歆看了幾張,拿給夏語澹道:“你看沒有關係。”
夏語澹實在好奇平都公主憤然離去之後聶家的反應,接過來看了,一張張素箋部分字跡潦草,可見這份筆錄寫的匆忙,不過記錄事無鉅細,夏語澹是按照順序看的,先看到營陵侯想通過靖平侯府的關係說情,不由擡頭看趙翊歆的臉色。
趙翊歆明明低着頭,卻如腦門長眼了道:“有些人跪着也比坐着高,只沒有本事的人,才一心想讓人趴着,才襯得自己高。”
越靠近趙翊歆,才越知道趙翊歆的嘴毒。公主和駙馬成婚,還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這一節,只是拜高堂公主站着鞠一躬,夫妻對拜只有駙馬雙膝跪地,公主站着,由此彰顯了君臣之別。
“我昨天看妞妞吃了幾口飯就含在嘴裡玩,姑姑讓她嚥了她就含着,範侯一個眼神過來,妞妞才乖乖嚥了。小孩子最有眼力,而且小孩子的眼力往往正確。”夏語澹笑着道。
聶傢俬底下多麼污穢,只有想到可愛的孩子,才聞到一股清新。難怪趙翊歆以前幾次說起這個小妹妹。
趙翊歆把他看過的都給夏語澹,夏語澹一路往後看,先是憤怒,而後憤怒都不能表達情緒,已經無奈了,道:“那一句平都公主是我們家的人了,真傳在這裡,到了現在,姐姐懷的孩子倒成了聶家脅迫姐姐的王牌。我以前以爲姓白的舅爺是狗仗人勢,原來一羣都是狗!”
夏語澹激動了,趙翊歆還很平靜,他視線下垂道:“姐姐五歲失父,八歲失母,她懂事早,記得父母在身側的滋味,嘗過了那種滋味再永遠的失去,姐姐以前說她不快樂,別的快樂不能代替父母在身側的快樂。所以這成了她的弱點,聶家捏住了她,她會爲了腹中的孩子而退讓的,然後一步步退讓。”
“你……”夏語澹想問他怎麼處置聶家,會顧及平都公主腹中的孩子嗎?趙翊歆已經擡頭,面上帶着狠勁兒道:“他們算錯了,做主的不是姐姐。”
就宮宴的第二天卯時,接了老營陵侯的人尚在歸途,營陵侯越想越覺得事態的嚴重,聶瑛在想着如何給公主灌迷魂湯,好保住懷裡一心依戀自己的巧兒,傳聶瑛一人進西苑的旨意就到了。
昨晚的陣勢可是一句話都不讓說,聶家以爲現在是鬆口了允許自辯,聶瑛一夜未睡洗了把臉就去了。
在西苑的蘭野精舍聶瑛見的不是皇上,趙翊歆獨坐在正堂,四周眼見沒有一個侍從。
聶瑛又以爲皇家是在顧全他的面子,鬆了半口氣,十五歲的趙翊歆還沒有皇上的威嚴。如白氏所言,出了事就把身邊的女子處置了是無情無義,那麼痛快的承認自己犯下了普通男人都會犯下的錯,又會承擔多重的罪責?以後對公主多加疼愛就可以彌補了。一個男人如何疼愛女人,聶瑛在這方面是很有自信的,否則平都公主又怎麼會夜夜拉着自己,享受那銷魂蝕骨的滋味。
聶瑛很知趣的跪下,先打算認罪。趙翊歆已經冷清的先開口了:“聶瑛,你和姐姐成婚之時,孤額外送了你們一張被面兒,你可記得?”
自己和公主的婚姻可是得到了趙翊歆的祝賀,聶瑛聞聽了一喜道:“殿下所贈的芙蓉桂花被,臣遵從殿下的話,沒有束之高閣,和公主正用着那牀被褥……”
“孤看你是白用了!”趙翊歆嘲笑了一聲,道:“外人都看那圖是芙蓉桂花,夫榮妻貴,先是夫後是妻,你身爲駙馬,應該知道是先把夫擺在前面,還是妻擺在前面。你也好意思說那是芙蓉桂花,孤的姐姐跟了你是夫榮妻貴?孤的姐姐已經是公主,公主之上你還能讓她如何尊貴?”
女人之中,公主之位只在皇后下,聶瑛嚇得打哆嗦,整個人跪趴在地上道:“臣萬萬不敢,蒼天明鑑!”
“諒你也不敢!”趙翊歆一聲喝,然後露出了乖獰的神情道:“孤賜你的,是桂花芙蓉。”
“是!”一滴冷汗劃過聶瑛的額頭。
趙翊歆以高傲的姿態俯視跪地的人道:“一般的夫妻,妻子一生的榮貴都系在丈夫身上,才遵從那三從四德的規矩。公主和駙馬?你一生的榮貴都系在我的姐姐身上。公主出嫁僅僅是顧忌了些許你作爲男人的尊嚴,你心裡該清楚,誰要服從誰,那作爲禁錮的三從四德,你該自個兒套在頭上,以及聶家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