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譴

1.天生戰狂

劍刺狄飛驚。

狄飛驚驚。

狄飛驚一驚而起。

一驚而掠。

一驚間,已避過一劍。

這招避得瀟灑利落,連無情也叱了一聲:“好:“可惜,一劍才過,第二劍又至!

一見這一劍,狄飛驚只有浩嘆。

戚少商卻發出了半聲呻吟。

——因爲他看見了自己的劍法:

一種背叛命運的劍法。

——那原是他獨特獨創的劍法,而今卻在關七手上使出來,活像是天生就是他所創的劍招一樣。

遇上這樣子的情形,遇上這種天生戰狂,你教戚少商除了呻吟之外,還能說什麼?

還能做什麼?

狄飛驚沒接這一劍。

但他卻(及時也適時地)反攻了一招,用的是語言。

——他不是用手用腳用兵器,甚至連招式也不用,他只用一句話“反攻”。

他的“武器”是問題:

“你記得小白嗎?”

關七一怔,劍放緩了,招也慢下來了。

狄飛驚繼續道:“小白就是雷姑娘。”

這句話,一聽,大家都心裡豁然。

——“小白”原來就是雷純,這點不算大意外,因爲關七既在神智未復時天天吟看“小白”,而今一旦稍爲清醒,又發狂似的要找“純兒”,那麼,“小白”很可能就是“雷純”,更何況,“純”和“白”本來就是很相近的兩個字,所以,它所代表的很可能就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女子。

——同一個關七所喜歡、鍾情乃至深愛的女子!

只聽狄飛驚又道,“雷姑娘是我們堂裡的代總堂主,我是她部下,我維護她還來不及呢!可是,而今小白卻給人逮去了。”

說到這裡,他故意頓了一頓。

果然關七厲聲喊問。

“誰!?誰把她抓去了——!?”

狄飛驚這時才說:“有誰能隨便抓人?——當然是刑部的人。”

他說着的時候,便望向朱月明。

他甚至不必用手去指。

他已不必。

他一旦提起“刑部”兩個字,大家自然都望向朱月明。

——這個人幾乎已代表了刑部。

他本身就是“刑總”。

刑部就是他的。

他就是刑部。

然後狄飛驚又說:“小白已給他們抓去了——你說雷純姑娘會落在誰的手上?”

他問出了這句話的同時,關七也已揮出了他的劍。

向“笑臉刑總”:

朱月明。

——現在,一向笑態可掬、笑容滿臉的朱月明,可真是說什麼都笑不出來、擠也擠不出一了點笑意來了:

劍至。

劍青。

劍也把他肥肥白白胖胖嘟嘟肉墩墩的臉映青。

——甚至變綠。

他的確連眼都綠了。

他的確沒料到關七會突然找上他,就爲了狄飛驚的幾句話。

他剛纔還好好的在這幾隔山觀虎鬥,可是,纔不過是隻幾句話間,一切都變了:

他已經深陷危境之中。

——他已惹上了這戰狂的大忌。

這半魔已找上了他。

——以一種不死不休的憤慨!

狄飛驚用活“轉移視線/目標”的這一招,很是用了點技巧:

由於關七已給“雷純”下落的事,從狄飛驚身上又轉落在楊無邪身上,且又從楊無邪身上再轉爾回狄飛驚身上,狄飛驚若再用這同樣的方法“轉贓”到別人的身上,關木旦便可能不一定會信。

一旦不信,必定更狂。

他一發狂,那就椎也制他不住,敵他不過。

是以,狄飛驚先提出“小白”的下落。

——“小白”是關七一向對雷純的“暱稱”。

這種事,別人許或難以得悉,但狄飛驚因身份、地位、人事各種方便,自然就瞞不過他。

他當然知道。

而且還在這危急關頭,運用了出來。

他如果對關七故技重施,說是楊無邪抓了雷純,關七可能不信。

——他只是癡,不是傻。

一他不過狂,並非蠢。

所以他先來個“轉折”。

他說是“小白”,不說明是“雷純”。

然而在關七心裡,“純兒”就是“小自”。

他爲小白而癡。

他因純兒而狂。

然後他把這“燙手山芋”,扔給了朱月明。

他當然不願得罪朱月明,但他已收到蔡京對“六分半堂”暗中下的指令:

清除朱月明。

——爲什麼蔡京要剷除朱月明?他不是曾把朱月明當作他手下爪牙,利用“刑部”作他的劊子手和走狗嗎?

確曾有過這樣的日子。

可是現在已不一樣了:

時遷,世移,人變遷。

蔡京失權罷相,表面隱退,不間朝政,事際上仍晴權在握,他私下檢討思省,覺得朱月明立場閃縮不定,在皇帝動意罷免他的重要關頭,朱月明不但不爲他出面圓說、求情,還在有意無意間向諸葛先生靠攏,使他當時的處境更加兇險,孤立。

蔡京的記憶力很好。

他是不會忘掉這些事的。

所以,等他覺得天子逐漸息怒,不記前事,對他的事已漸寬懷,就知道復出之期,已不算大遠矣,他馬上就佈署重新主政的種種措施:

其中一項,是換掉“刑部”的主腦兒

朱月明。

——他打算以任勞任怨替代朱月明的位置。

他覺得任怨比朱月明聰明。

最重要的是更加聽話。

何況,還有任勞牽制任怨。

所以,他暗中向“六分半堂”發出指示,必要時可“清除”朱月明。

就算“六分半堂”本身的決策,按照雷純的旨意,也是要“掃除”朱月明這個障礙,原因是:

近日,朱月明自從薰香閣一役護天子有功後。爲趙佶所重用,有意把他再從刑部擢升出來,直接參政議事。

這是個接近皇帝。同時也是接近權力中心的大好機會,朱月明怎能放過?怎會放過?

朱月明也非常明白:儘管他現在所處的位於是不少人求之不得、求之若渴的,但比起王黼、朱耐、樑師成這些權高望重的宦官而言,還是差了老大的一截。

人望高處。

水往低流。

他自然要向高處攀爬。

他知道,若要趙佶迅速(最好在蔡京復位之前——以他的聰明,自然也知道蔡京已起戒心)提升他,他就一定得要立下令人無可取代不能忘懷的大功方可。

——什麼功呢?

2.天降鬥神

一一剿滅“六分半堂”。

朱月明認爲這是一個能討好皇帝的大功,原因他是留心觀察出來的:

皇帝自從在小甜水巷“薰香閣”遇弒,以及在“八爺莊”受辱之後,對江湖道上的武林人已耿耿於懷,寢食難安,早已有意蕩平這些三山五嶽、來路不明但又身懷奇技的人物。

不過,他也接受了諸葛正我的意見:不想太直接下詔聲討這些各懷奇技的武林人物,以免這些流寇強梁,一起聯手怒犯龍顏,使自己置於險境。

但,這一剷平這些心腹之患,卻是皇帝遲早心行之事。

而且,朱月明也看出來了:聖上自從將蔡京貶職之後,玩樂放逸,皆不如前,且時見抑鬱難歡,看來,複用蔡元長,亦爲時不遠矣。

——天子要意欲重新起用蔡京,但對蔡元長身邊那一大羣黑道上的神秘人物,頗覺不安。

所以,他只要在蔡京重掌政僅之前,先行把京師各種品流複雜的幫派門會,清除過濾,那麼,皇上定必安心。

щшш⊙ TTKΛN⊙ ¢O

天子一旦心安,自己還怕沒得遷升麼?

可是,若要”打老鼠”,得要打一頭“大老鼠”。

——打“大老鼠”纔有大功。

若是小功小動,他,朱刑總還真看不在眼裡呢!

何況,他也不敢對“金風細雨樓”正攖其鋒:一是出爲“風雨樓”近日在戚少商領導下正風頭火勢的茁壯強大,二是因爲他也不想惹惱”金風細雨樓”後面的“大雷神”:諸葛先生。

他只願與這在皇帝身邊說得了話的諸葛互不相惹,相安無事就好。

朱月明一向都有自知之明:

他素來都知道,有些人,是惹不起,也惹不得的。

一一在文在武,在朝在野,諸葛正我都絕對是其中一個。

若說“迷天七聖盟”,早已“風燭殘年”,不堪一擊,怎麼說也不是“大老鼠”。

至於“發夢二黨”、“象鼻塔”這些組織,又多與“金風細雨樓”有關聯、有瓜葛,若要“動”這些幫會門派,不如直接去剷平“風雨樓”還省事些。

這不能碰,那不好碰,有些又不值得去碰,到頭來,只好去碰:

“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也完全符合了朱月明要“動”它的條件:

一,它的確是“大老鼠”。

二,它確在失勢中。

三,它是蔡京的“江湖後盾”。

朱月明若要立功,就得要剷平它。

是以,他已暗中傳令“刑部”、“六扇門”的人,暗中釘死“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爪牙遍佈,自然很快便知曉此事。

因而,“六分半堂”的領導人也恨死了朱大胖子。

這才惹起今日狄飛驚的“一石二鳥”、“一舉兩得”之計。

——他把那個“天降戰神”“讓”給了朱月明!

他這一“脫袍讓位”,結果如何,尚未得悉,但關七和朱月明已各中了一擊。

一一至少是各自如同着了一擊。

重擊。

狄飛驚並沒有出拳。

甚至沒有出手。

但“攻擊”的確是來自他身上:

——何有的“擊”?

打擊力是來自他的。

眼。

——眼神!

狄飛驚一擡頭,先是看了關七一眼。

關七隻覺眼神一疼,像有兩記燒熱的針炙,刺進了自己的眸子裡,就像着了兩道:“眼刀”。

他不爲意。

但大家都看到了:

他曾用手腕揉了揉眼睛,然後再戰。

他撲向朱月明。

——但與此同時,他的眼睛竟冒出了血,還淌下了兩行血淚。

觸目驚心。

更心驚的是朱月明。

他當然設想到狄飛驚會突然向關七提起了他。

——他真是受驚若寵。

狄飛驚並沒有用手”指”向他,只是在適當時候“盯”了他一眼。

也“釘”了他一眼。

他馬上感覺到如同着了兩刀。

——眼刀。

好疼。

其實不只是夫七在這一瞬間有這種感覺,就連場中的人(無論是誰)在這一刻裡曾跟狄飛驚對望了一眼(且不管距離有多遠),剎瞬間後,雙目都有刺痛的感覺。

至少感覺到酸澀。

這一息間,至少有幾個高手(他們也一直都在揣摸狄飛驚的爲人武功已久)都同時頓悟了一個道理,也作了一些類近的推測,而且都是關於狄飛驚的底蘊估計:

一,狄飛驚此人果然深薄不露。

二,狄飛驚果然有過人的武功。

三,就算他已“露”了,不見得就是他唯一的絕學,最後的絕招:這個人,永遠還有絕招,永遠會留下最後一招。

四,狄飛驚這種人,是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人。

五,所以,他一出手,就是曠絕古今的“大棄子擒拿手法”:他一擡頭,便可以用目力發射內勁。

六,也是結論:狄飛驚此人不可輕視,非但不容忽視,還得要重估。

這是楊無邪、戚少商、無情以及那“打更俠”對狄飛驚這“一出手”的看法。

但不是關七。

關七是首當其衝者。

是他親捱了狄飛驚“兩刀”。

眼刀。

他眼痛。

他馬上閉上了眼。

他的反應很簡單。

也很直接。

他只意識到一點:

——好,原來內力是可以這樣從眼神裡透發出來的!

一一他可以,我也可以做到。

他本來就可以做到。

當年,在“三合樓”一戰前,他只不過望了一眼,連鬥志強悍、野心不息如白愁飛者,也竟在登時鬥志全消。

甚至萌生死志。

死。

——如果沒有天堂地獄、因果循環、生生不息、輪迴投胎的道佛觀念,死就是死,死就是生命的結果,一切的寂滅。

朱月明的樣子像在涅磐。

因爲他長得就像一座佛。

大大的頭,肉墩墩的臉,胖嘟嘟的身子,眯着眼笑,像座大肚能容天下事的大歡喜笑佛。

他當然不是佛。

連他也常自嘲說:“我是佛首蛇心。”

像他那麼一個欲求貪婪的人,他也自以爲當然不能成佛,他也想修佛,不過,像一般人一樣,只拜拜神。上上香油,初一十五戒齋,平時偶然佈施積德,做點小善行,就祈望有神明保佑、出入平安、長命富貴的那種人。

——在拜神佛的時候,他當然暫時把他滿手殺戮、一生血腥丟忘一邊去。

他對道、釋、儒的學問,都很有一套,也極有識見,要不然,他也就不會一帆風順的升遷到那麼舉足輕重的三煞位置上去了。

——他是用他的學識去討好上司,管轄同僚、以及對付他的敵人、控制他的下屬、廣交他的朋友。

像他這樣一個人,當然貪生怕死。

他想活。

活得富貴、開心、而且長命百歲——最好是一百五十歲當個健健康康快快活活的人瑞:

要不然,做個老王八烏龜他也不在乎、不在意。

只要活下去就好。

可是他這剎間也突然萌起了求死之心。

原因無他。

他本來還在笑。

——儘管戰鬥驚險已極,但他依然滿臉堆歡。

笑態可掬,一向都是他的態度。

也是他的武器。

俗語有謂:強拳不打笑臉人。他笑得像彌陀佛的一張臉,誰忍心打他?誰狠心打得下手?

你若打不下手,他可要打你了。

——他一旦出手,可是雞犬鴨貓耗幹都不留!

只不過,他一向絕少親自出手。

而且,非到最後關頭,他也不出手。

可是,如今,他以爲大可以袖手旁觀之際,卻突然來了個惡客!

——天降鬥神!

他的笑意仍在。

僵在臉上。

關七已向他出手。

一出手,就是辣手。

——大棄子擒拿手!

剛剛狄飛驚對關七施用過的“大棄子擒拿手”!

——儘管,關七似乎還來不及融會貫通,來不及消化吸收。但這僅得其形的“棄子擒拿手”,仍有其神,亦得其意,甚至有聲、有勢!

更可怕的是。

關七的來勢!

3.殺神

關七固然可怕。

他已下似人。

而像神。

——一位殺戮的神祗。

殺神!

———名連神靈也敢殺的戰神!

儘管他的殺氣最大,但他還不是最難防範的。

明槍易擋,暗箭難防。

關七大開大合、直來直去、敢拼敢傅、要死要生,他當然是“明槍”。

——其實“明槍”也一樣不易擋,但“暗箭”在“明槍”掩護下來襲,就更加不易防患了。

“暗箭”是誰?

“它”不是人,而真的是“箭”。

什麼”箭”?

“眼箭”。

這“眼之箭”依然來自:

狄飛驚!

狄飛驚擡目之後,“總共”望了兩眼。

也“發”了兩招:

一刀一箭。

“刀”是向關七而發的。

“箭”則是向朱月明“發射”。

朱月明原沒料到狄飛驚會這般突兀的,也公然的找上他的碴,所以在狄飛驚一面說話一面向他望來時,他也一面驚聆一面看向狄飛驚。

這一對視,眼便痛。

一一像遭針刺。

這一剎間,朱月明不禁閉上了雙目。

同一瞬間,關七已然撲至、攻到!

關七一把就扣住了他,也揪住了他的衣襟!

這一下,朱月明可是終年逮人、今回幾可給人這個正着世上到底有沒有報應這回事?

如果有,那沒有比一向下令旗下鷹犬到處逮人、抓人、整人、坑人甚至殺人的笑臉刑總朱月明,而今給關六像拎小雞一樣一手抓住揪了起來更印證“因果循環”這回話語了。

不過,朱月明的確是老狐狸。

而且是隻十分狡猾的老狐狸。

——老狐狸最擅長的是什麼?

溜。

關七是抓住了朱月明。

不過他現在也有點哭笑不得。

因爲他手裡只剩下了一件袍子。

袍子當然是從朱月明身上卸下來的。

朱月明的確是給關七一把抓住了,但他馬上一個“脫袍讓位”,就自關七掌握中“溜”

了出來。

也許,如果關七有兩隻手,又或者對狄飛驚的“大棄子”手法更熟練一些,朱月明想要開溜,也決溜不掉,走不了。

關七一招抓了個空,朱月明一旦脫身,便張大了口,正要解說,卻乍見迎空一條青龍,直擊而來:

那是什麼!?

那是劍。

劍名“錯”。

那原本是孫青霞的劍,在關七轉而攻向朱月明的時候,他原要生擒此人,故而先將劍脫手飛出,而今一抓落空,但他以意御劍,一劍凌空飛襲朱月明。

劍本來不是關七的。

劍也不在關木旦手上。

他只有一隻手,但他居然可以氣御劍,那劍像給一隻無形的手縱控着,掠空直射,攻向驚魂未走的朱月明。

朱月明哪還來得及分說。

更何況他這時眼睛刺痛。

——狄飛驚那一記“眼箭”,令他目力一時難以恢復。

這時,他已笑不出來了。

完全笑不出了。

青光已近。

劍芒盛。

劍到!

着!

“錯”!

劍是射中了,而且還釘死了。

劍把朱月明串釘在地上。

一一錯!

那不是朱月明。

而是朱月明的衣服。

朱月明已不見。

他一記“金蟬脫殼”,已竄了出去,但也換來了一額冷汗,一陣驚悸:

他設想到關七連分辯的機會也不予之,就要把他一劍刺殺!

其實關七也不是要殺他。

他原意是要擒住朱月明,追究雷純/小白的下落。

可是他的眼睛痛。

他看了狄飛驚的“眼刀”。

太痛了。

痛使他閉上了眼睛。

疼痛使他鬥志更盛。

他以氣御劍之時,已合上了眼睛。

他只能攻,不能收。

是以,這一劍飛激,足以使朱月明魂斷當堂!

但朱月明的“殼”,的確脫得快!

一一要是那一劍刺空,劍勢必然不休不止,仍然追襲朱月明。

不過,而今卻刺“着”了。

雖然只是朱月明的衣服。

劍勢已止。

劍釘於地。

可是朱月明並沒有脫險。

他依然給“拿”住了。

給關七“拿”住了!

朱月明還是給關七逮住了——這點並不出奇。

希奇的是:關七是閉着眼睛“抓”住朱月明的。

合上眼睛的關木旦,單手使擒拿,憑感覺出擊,以感應出手,居然使得比剛纔睜開眼睛出招還純熟、閱練、精奇,這點不單令人歎爲觀止,連狄飛驚也爲之羨愕莫已。

爲什麼?

原來關七使的,已不是“大棄子擒拿手”,而是“小棄妻擒拿手法”了。

這一點,對當場大部份的人而言,是分辨不出來的——雖然他們都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都悉聞這是一種絕世罕見不易應付的擒拿手法。

只有狄飛驚自己最是心知肚明:

因爲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單手使“大棄子擒拿手”,有多困難:只有他才清楚,當世芸芸衆生中,只有他才得這種擒拿手的真傳;也只有他才驚悉,關七現在使的“小棄妻擒拿手”,是他僅知其名也未學會的“大棄子擒拿手法”的更進一步、最高境界!

這可好了:

——連他也不會的,卻不知關七是怎麼學得?

這“小棄妻擒拿手”是擒拿手中的極致,“未老先生”卜先知以“絕子絕孫”的代價,雖然練成了“大棄子擒拿手”,但對“小棄妻擒拿手法”,仍望名興嘆,始終無法練成。

據說,這擒拿手法原是一位絕頂高手的愛妻所創的絕招。這高手武功已登峰造極,天下無敵,成爲當時天下第一大派“血河派”的掌門人,可是,他卻非常無情。他一旦得志,就拋棄愛妻;由於他武功高絕,他做什麼事,也無人可以制裁之。是以,他絕頂聰敏的夫人便創出了這一套擒拿手法,無論這人武功有多高、內力有多深,她都能以這一套擒拿手製伏之,不讓他逃離自己身邊半步。

到頭來,連那絕頂高手也心悅誠服了:

他的確是逃不過她的擒拿。

——儘管他武功冠絕天下,仍逃不過他愛妻的纖纖五指!

由此可見,這種“小棄妻擒拿手法”何等精巧、利害!

聽說“未老先生”就是因爲見識過這種擒拿手法,是以纔要下決心苦練。

可是始終練不成。

練不成“小棄妻擒拿手法”的卜先知,結果練成了“大棄子擒拿”手法,自有一番過人藝業,不過也付出了極爲慘痛、沉重的代價。

對於“小棄妻擒拿”手法,未老先生卜先知只有感嘆:

“那是女人家才能學得的功夫,我不行。”

他不行。

所以他終於放棄。

但今天,這種擒拿手法居然在一代殺神的關七手指上重現了!

——如果說“大棄子擒拿手”,只要拿着對方任何一個部位,甚至是一個“點”,哪怕是耳垂、尾指還是頭髮,都足以制住敵人,那麼,“小棄妻”擒拿手則是:

只要自己身上任何一個部位,或者只是一個“點”,不管是頭髮:趾頭還是衣袂,只要觸及對方任何一處,哪怕只是他的衣襟、衫裾、鬍髭還是帽巾,他都一樣可以將對方制之丁死地!

“小棄妻擒妻”手法之精微、奧妙,亦可見一斑!

然而關七竟然能使!

關木旦居然會用!

狄飛驚卻只會施“大棄子擒拿”手!

連他也不會施展“小棄妻擒拿”一一是以,他內心之震愕。可想而知,也可以想見!

關七閉着眼。

只一隻手。

他以一手,“拿”住了朱月明。

朱月明也正合着眼。

就在關七“擒”住他的剎那:他突然變了。

——變成了一堆衣服!

4.神煞

人是人,人怎麼會變成一件(或一堆)衣服的呢?

可是朱月明會。

這一剎裡,朱月明好像一條蛇,又像是一粒球。

蛇是蛇,球是球,卻又怎會扯在一道呢?

但朱月明卻似蛇,又像是球。

說他是蛇,那是因爲他身上的衣服,脫了一層又一層,除了一件又一件,而且像是一重又一重,永無止休似的。

法下了才知道,原來他穿着那麼多重的衣服,那麼多層的衣衫。

脫到這一套,已是第三層,才發現朱月明身上所穿的衣服,多近肉色,他這回連脫幾套,竟有點顯褐不那麼臃腫了,甚至迅速的清減,乾瘦了下去。

——他,原來還不算太癡肥。

所以他像蛇。

他的皮脫了一層又一層。

但蛇卻不像他。

蛇沒他那麼大的本事。

——至少,蛇不能即時的把皮脫了一層又一層,一次又一次。

而且蛇不像球。

就算蜷伏着的時候也不像。

他卻像。

他就像球一樣,突然給人打了一下,踢了一腳,他就淬然跳了起來,彈了起來。

去勢極急。

並且速。

還十分奇詭:

——所以,若要向他出手,他會忽然間跳到不知哪幾去,問到什麼地方去,甚至不知道他“滾”到哪一個角落裡去!

所以他像球。

他不只是臉胖嘟嘟、肚腩肉墩墩的像是上下兩個球:

他的人也像球。

一一至少是一般的圓,一樣的能彈會滾。

一彈,就不見了。

一滾,便到了丈外。

關七一手就抓住了他,但他一碌就碌到了丈八外.關七手裡只剩下了一堆衣服。

關七皺了皺眉,悶哼了一聲,放棄了衣服:

轉而拔劍,面向朱月明。

這時,朱月明已有點臉無人色。

他面對劍鋒,以及那持着劍連臉都映綠了的神煞。

關七已睜開了眼。

——狄飛驚的“眼之刀”只能傷他雙目於一時。

朱月明此際亦已張開了眼。

——雖然痛,但狄飛驚的“眼之矢”並不能使他的眼長久不能視物。

可是,這時候,楊無邪,無情、戚少商、孫青霞,連同那剛翻身躍起、力圖振作的詹別野都同時有一個憬語:

關七使的是擒拿手,竟是閉着眼睛時使得更精更妙更好更天衣無縫。

同樣,朱月明的“霸王卸甲”身法,卻是在合上雙眼時,更加倏忽無定、無跡可尋。

這兩人,在這一刻,憑感覺交手,竟是那麼的接近,那般的相契。

狄飛驚卻比在場的人都多透悟了一點:

——原來“小棄妻擒拿手”是應該以獨臂施爲,而不是雙手並使。

難怪卜先知練不成“小棄妻”擒拿手法了!

狄飛驚爲悟出這點,而感覺到一陣悚然:狂喜的顫悚。

但他隨而又爲另一事而顫哆起來。

那是一句話。

朱月明說的話。

這時候,朱月明纔剛喘得過一口氣來。

但他仍未喘定,又得面對關六。

還有這神煞狂魔手上的劍。

不過,這時他已可以說話了。

也未得及發話了:

“雷純不在我處,你誤會了。”

關七齜齒厲聲嘶道:“他說她在他處,他又說她仍在他那兒,他現在說她在你處——你們耍我!?”

他一連幾個“他”,“她”,”他”,可見情急,以他的武功和宗師身份,本不該說話如此失卻條理。

不過他所說的,大家皆明其意:

他的第一個“他”是指狄飛驚,第二個“他”像指楊無邪,至於“她”當然是雷純,而“你”,當然便是朱月明瞭。

朱月明當然會聽。

他也當然不敢“耍”關七這神煞。

——何況,而今,這神煞已凶神惡煞的向他迫近。

他忽然“爆”出了一句:

“你弄錯了。”

“我——弄——錯一!?”

“雷純是雷純,小白是小白,小白不是雷純,雷純也不是小白。”

“小白……雷純……,

“你找的是小白,而不是雷純。”

“——我我的是……小白……!?”

“對!你深愛的是小白,雷純只是替代了她……耍你的不是我,而是狄飛驚,還有雷純!”

轟隆一聲,關七如遭雷顧。

他自拍了一記“天靈蓋”,這一下之後,他雙目、雙耳、鼻孔、嘴角都淌(滲)出了血跡。

蒼穹中又似有什麼事物掠過,一隻只鍋蓋似的,又像一隻大碟子、更似一隻形跡詭秘的大蜻蜓,只聽胡胡瑣瑣的聲響一直不斷,軋軋勒勒之聲隱約時大時小。

“小白不是雷純,雷純不是小白……”關七按額狂呼:

“你們耍我……你們耍我……你說謊!你在說謊一……!”

“我沒打誑語!”朱月明急切地道:“你找的確是小白,而不是雷純,你彆着了六分半堂的詭計!”

“我找的是……小白……”關木旦眼欲噴血,以手按頭,喃喃自語,搖搖欲墜:“我我的不是……不是雷純……!?”

“對!”

朱月明這句話回答得一點也不蛇。

而像釘子。

——一記敲進了關七心內的釘子。

惡毒的釘子。

銳利的釘子。

對關七而言;這彷彿比任何交戰更令他受傷,更使他沮喪。

“我我的不是雷純——”他哀呼道:“——而是小白!?”

然後他仰天長嘯:

“小白……小白……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他語音裡有無盡悽酸,無限的蒼涼:敢情,“小白”不止是一個名字,而是一段悽美得入心入肺的記憶,一段銷魂得肝腸寸斷的往昔。

一陣狂風,不知從何處吹來,一時間,關七披着一頭狂發,竟一大把一大把的隨風飛去,剩下的頭髮,竟在月下驀然閃着銀光。

他竟在這片刻間,脫了一半的黑髮,白了一半的頭髮!

一一那是段什麼回憶,竟傷這鮑世奇才、一代人傑如此之深、這般之甚!

(小白是誰?)

(誰是小白?)

(小白跟雷純的關係又是什麼呢?)

一時間,在場的人,無不狐疑,誰都關切,大家都非常好奇。

第三章 這一場大殺第一章 飛行的腦袋第十一章 公敵第五章 酒色財:棄第四章 殺皇帝之夜第七章 醉後各分散第三章 這一場大殺第十五章 無意若何第三章 這一場大殺第十三章 天仇第十三章 天仇第十六章 我若爲王第十一章 公敵第八章 醉枕美人膝第十八章 天若有情第十一章 公敵第七章 醉後各分散第十章 天讎第六章 醒時同交歡第三章 這一場大殺第十二章 天人第十六章 我若爲王第三章 這一場大殺第七章 醉後各分散第十一章 公敵第四章 殺皇帝之夜第十五章 無意若何第十一章 公敵第十一章 公敵第十二章 天人第十二章 天人第十二章 天人第六章 醒時同交歡第六章 醒時同交歡第八章 醉枕美人膝第十二章 天人第十一章 公敵第五章 酒色財:棄第六章 醒時同交歡第十三章 天仇第十五章 無意若何第十五章 無意若何第五章 酒色財:棄第二章 散沙行動第十二章 天人第二章 散沙行動第十二章 天人第十四章 天譴第十章 天讎第十六章 我若爲王第十三章 天仇第七章 醉後各分散第三章 這一場大殺第九章 醒握天下權第十七章 天道無親第一章 飛行的腦袋第十章 天讎第三章 這一場大殺第十七章 天道無親第五章 酒色財:棄第十二章 天人第十五章 無意若何第二章 散沙行動第十二章 天人第一章 飛行的腦袋第十一章 公敵第十二章 天人第三章 這一場大殺第十一章 公敵第十二章 天人第十六章 我若爲王第十一章 公敵第十一章 公敵第十四章 天譴第五章 酒色財:棄第九章 醒握天下權第十三章 天仇第十八章 天若有情第二章 散沙行動第七章 醉後各分散第十七章 天道無親第十五章 無意若何第十章 天讎第十五章 無意若何第十一章 公敵第二章 散沙行動第二章 散沙行動第九章 醒握天下權第十一章 公敵第十七章 天道無親第七章 醉後各分散第十章 天讎第十章 天讎第六章 醒時同交歡第四章 殺皇帝之夜第六章 醒時同交歡第四章 殺皇帝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