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薊刈痕醒來時已是第二天凌晨。薊刈痕拿了藥跟阿姨說了不少感激的話並鞠了一躬就往外跑。天空還是不停地潑灑着眼淚。淺灣的死寂裡帶着的恐懼都摻合着許多的溼度,細細飄灑的淫雨訴說着異樣的清毒瀟灑於心間。他覺得自己原本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的腦袋走了半里的路後又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那種難受如此清晰,就像噯酸的感覺翻騰得他全身癱軟,使不上氣力。薊刈痕感覺自己就是全身病魔附體一般哪裡都不對勁。
薊刈痕滿滿期待終於打開了亞芹的房門。客廳裡散發的是沒有聲音的靜謐。電視還是打開着的,只是已經被靜音。筆記本上還閃着邊上的閃爍燈。他感覺到自己的所有在一霎那都化爲好多的驚訝、恐懼、憂鬱和失望,五味雜陳。薊刈痕輕輕地推開門。半掩的門像故意給他疼痛的機會。
眼前那一幕薊刈痕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動。手裡的藥幾乎抓不住要掉下來。
弄和注意到薊刈痕。尷尬打了招呼,但是薊刈痕一時語塞。他想脫口而出:你們怎麼能這樣?可終究沒有說,只是他脫口而出的反而是另一句話:昨晚掉了東西,我,我這就走。
薊刈痕覺得本該給亞芹一個解釋的機會,可是他卻沒有停住腳步,也沒有想要挽回局面。彷彿這根本沒有必要。於是,隨着薊刈痕消失的背影我們看到了亞芹,慘白的面容,憂傷的眼神,更加無助地躺在弄和的肩膀上。而薊刈痕已經無法再呆在弄和和亞芹的中間,他只想努力地尋找機會溜走。終於讓他找到了藉口,一去不回頭的藉口。
陸逸,我口水乾了。你流那麼多口水白天會失眠的,天快亮了。宛城,動作快點,別隻光顧着聽啊。產量還是要的,月底還是要領點錢寄回家嘛!你看你,才十七歲就結婚,二十歲就有兩個孩子,辛不辛苦?
宛城說:“你瞎扯!我的故事一開始你就講完了。我的孩子在天堂,他不需要錢!”
我懵了,只能抱歉地說:“哦,不好意思,記錯了!”
我沉默好久又開口說:也好,陸逸也醒了,不管你們願不願意聽,天亮之前得把這故事講完吧,憋在心裡總是怪難受的。
剛講到哪了?哦,對,多謝宛城你提醒,說到薊刈痕看見亞芹和弄和餘情未了跑出亞芹的住處。薊刈痕覺得自己前所未有過的小氣。他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心胸那麼狹窄。可他確實這樣說也這樣做了。
薊刈痕大步地離開亞芹的房間,任由背後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再去理會。他像失控的狼,在街道亂串。他自以爲明白的一點是:是時候該成全亞芹和弄和了。
天逐漸黑了起來,像等了千年再也看不到亞芹的身影。他心裡開始着急。心裡一片空虛,不知所措。忽然間心裡少了一份牽掛,自卑的影子像在嘲笑他的懦弱。他甚至想:既是已經失去了容貌,再沒有和弄和比的資格了,難道不該退出嗎?薊刈痕陷入脆弱帶來的低潮。那天,薊刈痕無緣無故跑去敲將嶨籠的門,可是出來的確實一位老伯。將嶨籠確實已經帶着香椿離開了淺灣,他們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們到哪裡去。他們只是離開淺灣去另外一個城市讀書。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還會經歷很多的磨難,但薊刈痕相信將嶨籠一直在編一個美麗的謊言,也許香椿永遠不會知道,但誰都說不清楚將嶨籠到底是爲了什麼。“鬱金香”那間酒吧的大門敞開。有的人早已習慣夜夜笙歌的褻瀆,在酒杯中虛度,朦朦朧朧洗刷來之不易的曾經不悔的風雨無阻。像歷盡千辛,終於可以嘗試着帝王的風采,不想卻是在沉淪。薊刈痕的穿着狼狽得於他們格格不入。
瑪格麗特腐蝕得肝腸寸斷。薊刈痕像掙扎在酒裡的幼蟲。像重走那條路,一切喧囂得如此熟悉彷彿又不夠入戲。口袋裡僅有的人民幣始終沒法把他灌醉。這種不醉不醒其實是最難過的。應該要麼醉了不用再理會一切,要麼清醒到可以理智。
好在薊刈痕不孤單,一個女孩拎着包坐在他旁邊的空位置上輕聲地說:“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
薊刈痕擡頭一看覺得女孩的面容似曾熟悉,仔細大量才知道前天見過。薊刈痕低下頭說:“是啊!明星的帽子去掉就不過只是一介窮書生而已。有時候連最正常不過的生活追求都無法滿足。你不覺得可悲嗎?”
“歷代狀元不也都是從書生開始嗎?上天降大任於你,必先勞你筋骨餓你體膚。”女孩莫名有些失望,但還是想安慰薊刈痕的樣子。
“我畢竟不懂穿越。歷史始終是歷史,更何況不盡所有的歷代窮書生就能榜上提名,光宗耀祖。你聽過古來征戰幾人回嗎?你不懂!我既然還沒開始翻越這堵牆就已經傷痕累累,那麼還有什麼希望?何況我不是戰士,我只是個鄉下娃!”
女孩一時語塞找不到理由辯解。薊刈痕抓起桌上最後一杯瑪格麗特一咕嚕飲下。
“你走吧,別再來煩我。我想自己安靜安靜!”
女孩好久沒有再言語,薊刈痕也沉默了好久。薊刈痕看着她想和她聊點什麼了,但又懶得開口。於是女孩問:“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薊刈痕一驚倒不覺得自己疏忽,只莞爾一笑說:“你是誰對我來說有什麼大的關係麼麼?反而我覺得你現在就很想告訴我你是誰。你說,我說的對不對?不過我也沒有時間聽,聽說喝了酒的人總是話特別多,神志不清,所以我得找個地方睡醒了再聽你講,再跟你聊。”薊刈痕說完便從椅子上站起身子一歪一斜腳一高一低踉蹌地走出酒吧大門。女孩看着薊刈痕快消失在酒吧門口的身影久久才追出來吼道:“薊刈痕叫夜若和,其實我並不生活在向義,我從小在貧民窟里長大……。”
薊刈痕似乎聽得見,不過暈乎乎的腦袋只是隱隱約約。他覺得這些也和他的命運沒有任何相干。再怎麼逃避再怎麼睡去只要還活着就有醒來的一天。薊刈痕醉酒醒來房間裡空蕩蕩的。狹窄的房間彷彿變了魔似的在擴大,任他怎麼伸手也觸摸不到牆邊。渾渾噩噩就這樣在這個空間裡慣着泡麪度過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