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祝競走後,祝常才繼續洗刷。他垂眸,看着眼前的碗,想起阿父臨走前還在惦記他和母親,讓他不要心懷怨恨,但他怎麼能不怨?怎能不怨?
他不僅怨恨母親對父親薄情寡信,害得阿父鬱鬱寡歡,最後撒手人寰,他也恨自己的阿父,爲什麼要嫁給母親,既然選擇了嫁給了母親,爲何又要因她納了別人而日日憂鬱,生下了自己,卻不能陪伴自己,照顧自己長大。別人都有阿父教導,就連祝柔都有自己的阿父護着,只有他沒有。
自從阿父去世,他年紀雖小,卻越來越感受到母親對他的忽視甚至厭惡,因此他收起活潑好玩的天性,每天沉默寡言,儘量避免和母親碰面。他心裡裝了那麼多的怨恨,順從嗎?感恩家裡嗎?
他只想苦笑,諷刺的笑,他巴不得離開這個家!要不是沒有辦法,他早就想離開了,哪怕自己一個人生活,他也覺得會比在這個家裡好。可惜,在這個世道,男子一個人生存,不僅會背上流言蜚語,還會成爲流氓地痞獵物。他早已經打消了這個想法。
現在,他終於要離開這個家了,只是……未來又會如何呢?他心裡依舊彷徨忐忑,不知所措,害怕從一個漩渦跌入另一個更深的漩渦,且他清楚的知道,沒人會來幫他。
同樣的,祝柔也非常擔憂不安,阿父上午明明說了有媒人來向自己提親,怎麼到現在還一點後續都沒有。他像似生怕被人搶了自己的好姻緣,在原地徘徊半晌,忍不住找到了自己的阿父。
小夫也不知道,只得一邊安撫自己的兒子,一邊去找妻主打聽情況。結果他聽到了什麼?媒人竟然是來向祝常下帖的?妻主還要自己去幫那個小賤皮子準備出嫁?
他也不敢當着妻主的面表現出拒絕,雖然妻主大部分時候都很好說話,但在涉及到大女子的臉面和尊嚴問題上,那可是一丁點的都不能容忍的,作爲枕邊人的再在清楚不過。
因此,雖然他心裡氣的幾乎想吐血,但也只能掛起一個牽強的笑容,順從道,“妻主放心,我必定幫着他準備妥當,定不會讓他丟了妻主的臉。”
果然,妻主臉色更加柔和了一些,他又說了溫柔小意的話,讓妻主笑言逐開。他知道,妻主今晚一定會來自己這。柔兒還未出嫁,他定要讓妻主爲柔兒找一個比這門親事更好的親事,這才配得上他的柔兒。
可惜,他可以忍,祝柔卻不能忍,祝柔一聽他說完,當場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什麼?你不是說不可能是他嗎?”聲音刺耳,毫無男子應有的溫柔。小夫哪知道爲什麼,他當初明明聽說周家二小姐喜歡一個待嫁的男子,他哪知道事情突然變得這麼快,還帶着禮物來下帖。
這確實是他的錯,沒弄清楚,讓柔兒受了委屈,他只能站起身,“柔兒,你別急,你聽阿父……”祝柔又是羞又是惱,還覺得自己自作多情,萬分難堪,他推了阿父一把,打斷他的話,“你別說了!我不想聽,騙子!”然後迅速轉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間。他自來受寵,還是第一次這麼你難堪,虧他自阿父說了以後,便一直在想象自己未來妻主的樣子……
小夫也很無奈,自己的這個兒子,性格一點都不像自己,太容易急躁了,他覺得讓他冷靜一下或許更好,因此,他也沒去勸,反而開始準備今晚侍寢的事情,他要討得更加妻主歡心,才能爲柔兒謀得更好的未來。
祝柔在房間裡越想越氣,最後終於打開房門,徑直往一個方向跑去。
祝常幹完家務,又繡了些東西,雙手痠痛不已,肩膀也萬分僵硬,他揉了揉手腕,正想用手稍微揉一下肩膀,祝柔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有事嗎?”祝常看着這個名義上的弟弟,不知道一個兩個,怎麼都突然開始找自己。
“你憑什麼有這麼好的姻緣!”祝柔頤指氣使,飛揚跋扈,一如從前。
“嗯……大概是因爲我有一個好阿父,而你沒有吧?”往常面對這種情況,他都是能忍就忍。自從阿父去世,母親的兩個小夫暗地裡壓迫自己,剋扣自己的衣食,以教育自己“男子要賢德”爲藉口,讓自己包攬家裡大部分家務活。是的,只有他要賢德,要每日洗碗擦地洗衣服,但祝柔不用。
和母親的兩位小夫不同,他們是打着幌子,背地裡欺負自己,祝柔卻時常用言語擠兌自己,仗着偏愛,明目張膽。這些他都默默忍受,因爲他無法反抗,母親見都不想見他,更不要說爲他做主,不然他們也不會有恃無恐。
但這次,他卻不想在繼續忍了。他都要離開這個家了,要是能順便爲自己出一口惡氣,他心裡也會舒暢些。“沒辦法,我阿父雖然死得早,但他自始至終都是正夫,是這家裡真正的男主人。”
祝常泄憤似的,看着像被踩了痛腳,臉色越來越難看的祝柔,有些報復般的快感,“誰讓你的阿父只是一個小夫,你也知道小夫是什麼吧,就算我阿父死了,母親也沒有立正夫,看來在母親心裡……呵。”祝常沒說完的話顯而易見,祝柔從沒見過這麼犀利的祝常,一時間有點被震懾住了,連囂張的氣焰也所剩無幾。
等反應過來祝常說的,他像是被人戳了痛楚一樣,馬上跳腳,“你胡說!”但母親沒立他阿父爲正夫是事實,他面容猙獰,咬牙切齒,原本還算可愛的長相瞬間化成地獄裡的惡鬼一般“你等着!別以爲你嫁了人就了不起,我阿父說了,你妻主根本就不喜歡你!我以後嫁的肯定比你好一萬倍,你早晚會被拋棄,我看到時候你還怎麼狂!”
說完,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
祝常本就忐忑的心,在聽說未來妻主可能不喜歡自己時,更加煎熬。他凝視着眼前的白色帕子,呆呆地看着上面剛繡上去的鴛鴦,出神良久。不知道未來等着他的是什麼,但他希望好的多一些,壞的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