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騙子,他說只是一次!
我想躬身退開,他的雙手卻將我的腰臀牢牢鉗住,無法掙脫。痛得無助之間,我的雙臂緊緊抱住了他的肩背,指甲深深陷入了他的肌膚。
擡眼看着他,他卻也是一臉痛苦,深暗的雙眸中盡是壓抑的煎熬。明明都這麼痛,卻都在咬牙忍受,這就是我娘說的婚姻中的包容和忍讓麼?
如同一把帶着火焰的鋸子在我的體內穿梭,每一絲每一縷的摩擦,都灼痛不堪,深入腦海。退無可退,我睜眼望着頭頂顫動搖晃的流蘇紅帳,卻不知道何處纔是盡頭……
迷濛間,我的腦海裡卻突然浮現出一幕幕忽遠忽近的影像。
——“你……舉止粗魯不堪,說話這般沒教養,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你最好收回那句話,我要是嫁不出去,我就嫁給你!”
——“那你引那句‘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豈不表明你的志向是做那‘抱布貿絲’騙人感情的人渣?!”
——“悅兒,我不是那樣的人。”
——“悅兒,等我。”
——“悅兒,我每時每刻都想要來見你,只是如今我卻不像往日那般自由,我也斷然不能毀了你的清譽貿然上門……”
——“你若是真的喜歡我,那你跟我走,我們離開洛陽,找個清靜的地方過日子,好不好?”
——“我喜歡你,鄧訓。你跟我走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怎麼是毫不相干的人?你可是要陪我同生共死的人!”
——“別人的婚姻如何,臣下不敢妄作評論。但臣下只有一顆心,只愛一個人,只娶一個妻!”
——“回皇上。臣下只願娶陰悅爲妻,她若不願嫁給我,我便終身不娶。”
——“悅兒,嫁給我。”
——“我能學司馬相如,你敢做卓文君麼?”
——“你想要什麼?”
——“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偕老。”
——“請姐姐送我出宮。”
……
往事如潮,鋪天蓋地而來,瞬間便將我往日空曠浩茫的記憶之海回填灌滿。一幕幕熟悉的場景輪番滾過,頂上搖晃的紅帳就變得越來越模糊,我這才發現自己已是淚水盈眶。
“悅兒。你,怎麼了?”鄧訓劇烈動作的身子突然僵住。
“我,好像想起了以前……”
“想起了以前?”鄧訓的眼裡突然涌起一絲驚慌:“你是後悔了?”
後悔?爲什麼要後悔?我爲了嫁他。才服下了馬敏那粒差點讓我死去的龜息丹。而他爲了娶我,辭官拒婚離家,做下這般不忠不孝之事。如今,我們好不容易纔走到了一起,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後悔?只是,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怎麼也止不住這不斷滾落的淚珠子。
鄧訓的表情卻越發的慌張,他從我身上翻下,擡手替我擦着眼角的淚水,臉上竟是從未有過的笨拙傻氣:“悅兒。對不起!我應該等你恢復記憶重新接納我以後再求婚……”
“我怎會後悔?我只是喜極而泣。”我擡手攀上他的臉,替他抹去額角的汗水。
“悅兒?”鄧訓狐疑的看着我:“你是隻記起了我?”
我搖了搖頭:“我記起了往日的點點滴滴。”
“也記起了竇旭?”
“記起了。”
鄧訓的臉色一暗:“那你是……”
我的手捧住他的臉,認真道:“在你邀我私奔那次。我就決定要嫁給你了。我本來想等竇旭回來後親口告訴他,我選擇了你,可是他卻……”
不待我的話說完,鄧訓猛一把將我摟進懷中,死死抱住。從未被他抱得這麼緊過。我一時竟出不了氣。就在我以爲自己要被他憋死時,他微微鬆開了我。一雙盛滿喜悅的眸子盯着我,喉間發出輕吟似的呼喊:“悅兒。”
“嗯。”
“悅兒。”
“嗯。”
“你是我的。”
“嗯。”
待我應承了之後,才驀地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他脣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隨即便又翻身覆上了我的身子。
我急道:“你說的只是一次。”
“這只是一次啊,還沒結束。”
“我不……”
我的話沒有說完,便被他傾覆而下的脣瓣牢牢封住。牀旁落地燭架上的喜燭終於燃盡,光焰在倏忽大亮之後,整個房間便陷入了黑暗。
好一陣之後,外面的星光才攀爬進雕花窗櫺,好奇偷窺着新房內的我們。我攀附着鄧訓的肩背,跟隨他有力起伏的節奏,顛簸在無邊無際的黑夜深處。
在我四肢痠軟無力,疲憊不堪沉入睡夢之前,腦子裡的最後一個念頭卻是:下次一定要給竇童的婚牀上多灑些“福子兒”,讓鄧拓收撿一個晚上,好讓她在敦倫禮上少受些折磨。
感覺自己好像才睡着,耳畔便傳來了一聲低呼:“悅兒,天亮了。”
我縮了縮身子,將身子更深的靠向背後的一處溫熱之中,不料腿根卻挨着了一道滾燙的灼熱,我猛然甦醒,慌忙擡身遠遠避開。
“我們已經同牀共枕,行了夫妻之禮,你不會就這麼不負責任的想要開溜了吧?”腰上突然多了一隻手,我還沒來得及溜出被窩,便被他拉了回去。
這一幕,與當年摘花樓那一幕何其相似!
我轉回頭去,對上了春風滿面的鄧訓,我尷尬道:“鄧先生早啊……”
“到現在,你還這麼叫我?”鄧訓蹙眉道。
我抿脣望着他,遲疑道:“六爺?”
鄧訓一手撐在枕上,朝我搖頭。
我臉一紅:“鄧郎?”
鄧訓笑道:“能不能有個更好聽點兒的?”
“六……郎。”
鄧訓聞言,眸光一亮,瞬間一個翻身,便又覆在了我的身上。
“不要啊!”我滿臉驚慌。忙忙擡臂撐住他。
“別怕,我只是想抱抱你。”
話雖如此說,我剛放下防備,他的脣瓣便落在了我的脣上,帶着輕盈的喜悅,細密碾過。如羽的輕觸下,我的脣瓣便花朵般主動盛開,迎接他的侵佔。而他卻只在脣瓣上流連拂掃,並不深入。
帶着一絲好奇,我伸出舌尖去舔舐他的脣瓣。柔軟,細膩,帶着一絲淡淡的香甜。卻只是一瞬間。他的脣舌便如點燃的火苗,我退縮不及,舌尖被他牢牢絞住,交織纏繞到了一起……
好一陣,鄧訓喘息着撐開身子。深暗的眸子看着我警告道:“悅兒,不要玩火。我怕我控制不住……”
望着他薄染桃花的臉頰,我也喘息不定。其實,玩親親的滋味很好,可是爲何一定要有敦倫禮啊?
鄧訓轉頭望了望泛白的窗櫺,深吸一口氣。翻身下牀披了睡袍道:“我先去沐浴了,你也快些起來,今日還有好多禮儀。”
望着半透明的睡袍下。鄧訓勻稱修美的身型,回想起昨夜的種種,我臉頰便是一陣滾燙。
我還在內室洗漱沐浴時,秦珊便帶着一個老媽媽進門來替我們換了牀罩。待我換好禮服後,秦珊又替我端來了蓮子羹。連續兩天早晨。都喝這黏糊糊的羹湯,我便撅嘴道:“怎麼日日都喝這個?”
秦珊捂脣一笑:“這是祈福粥啊。祈禱六夫人以後多子多福。”
我的臉不由得又是一紅。
用罷早餐,待鄧訓握着我的手走進鄧夫人臥室外的客室時,裡面已經坐着鄧訓的幾位哥哥和嫂嫂了。
“老六,就你們兩口子遲到了啊。”鄧訓的三哥鄧珍笑道。
鄧訓只是抿脣一笑,隨即牽着我走到鄧夫人面前躬身行禮:“兒子帶媳婦來給母親請安了。”
不記得往事時,我對鄧訓的母親還有些畏懼。可回憶起小缺哥哥認親那日她的模樣,我卻感覺心安了。她是一個寬厚慈愛的母親,與她相處應該很容易。
這邊秦珊端來了孝親茶,我接過後,便跪地給她遞上茶盞:“母親早安,請母親用茶!”
“呵呵,起來吧。”鄧老夫人接過茶盞,輕啜一口放在了旁邊的桌几上,隨即拿起一個檀木盒子道:“缺兒認親那日,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這閨女長得好生俊俏,卻不料最後竟成了我鄧家的媳婦兒。這是你的進門禮,願你和訓兒美滿如意,白頭偕老。”
我上前接過鄧夫人遞來的盒子,打開來看,裡面卻是一隻羊脂白玉手鐲。鄧訓替我取出來套進手腕,這邊幾位嫂嫂便笑着驚呼:“娘好偏心啊,給老六媳婦這麼好的禮物!”
鄧夫人卻是抿脣一笑:“這是太后娘娘替她準備的禮物,我不過是幫忙轉交而已,你們幾個猴急什麼?”
這羊脂玉鐲,居然是陰麗華給我送的禮物!心下一暖的同時,我卻也是一震:難道她知道我是假死?
“悅兒,這枚翡翠指環,是我替你準備的禮物。”鄧夫人將自己手上的一枚指環取下,替我套在了右手的無名指上。
“娘,這太后的大禮出了手,你這禮物還好意思送麼?”鄧訓的妹妹鄧華捂脣笑道。
鄧夫人卻一臉嚴肅道:“我這指環雖比不得太后的羊脂玉,卻是你們爹爹當年尚未入仕時送我定親禮物。”
一提及鄧禹,堂中衆人的表情便都嚴肅起來。
鄧夫人轉首對我道:“悅兒,這是我平生最喜愛的物件兒,我將這個送給你,是想讓你記住,你既選擇了訓兒,不論他這一生富貴貧賤,你都要陪伴在他身旁,與他同甘共苦……”
鄧夫人說這幾句話時,眼圈發紅,隨即便有些哽咽,我忙扶住她的手,鄭重點頭道:“母親放心,我都記住了。我會一直陪在六郎身邊,和他一起好好孝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