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讓我投資？”金池睜大着美眸，流露出不可思議的情緒。
先不說投資的問題，她根本就沒有錢可投，上個月二十五號她纔來廠裡報道，月底算工資，因爲有三十一號，七天時間，她給算了十四個工，這還是方大軍特殊照顧，讓她在兩個廠子領工資。
但因爲上個月，所有人都是算的每天五毛錢，除此之外，就是被方大軍口頭表揚一次就算一塊錢，滿了五次，以後工資固定增加五元。被表揚的人畢竟是少數，她被表揚了一次，加上十四個工，她領了八元錢，七天掙八元錢，已經非常高了。
方大軍上個月的工資也是算的十五元，兩個廠子總共才三十元，還不夠他買寵物小熊貓，但這是規矩，因爲廠子還沒開工。
但是這個月所有人的工資都會不同了，會分出等級來，他也終於拿了雙薪，每月固定兩百元錢，北斗地區獨一份。
“怎麼？有問題嗎？”方大軍疑惑的追問道。
金池搖頭道：“我沒錢，九月份我才當代課老師，幹了不到兩個月，只拿到十八元錢，伙食費和衣服就花得差不多了。楊阿姨給了十塊錢設計費，還有你給的十塊錢收黃鱔辛苦費，加上前幾天發了工資，我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還不夠你買只小熊貓玩。”說這話的時候，金池真有衝動想揪着方大軍耳朵大聲吼一句：“敗家子！”
“不是吧？你真的這麼窮啊？”方大軍有些意外，他本以爲金池怎麼着也應該有點存款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金池是正兒八經的知青。可不是村裡人。
“你以爲啊。要不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王書記也不會安排我去教書。”她和王宏文其實沒什麼交情，王宏文也是出於對她的同情罷了，因爲金池是考上了名牌大學，現在讀大學不用學費，還有生活補助，成績好還有獎學金，只要真考上了。農村家庭也會支持！
一直到96年，小部分大學纔開始收學費，97年全部收費，到了98年，大學的費用才漲了起來，也是從這一年開始，大學生給跪了，因爲這一年70%以上的大學已經不包分配了。2002年後，基本上所有的大學都不再包分配。
中專的情況差不多，94、95年是中專最後的輝煌。96年開始有自費生，97年隨着高校招生的“雙軌制”。中專迅速轉冷，輝煌一去不復返。有不少地方，從95年開始中專就不再包分配，而大學分配製度徹底取消，還能堅持幾年，到了2003年，算是徹底廢了。
八十年代中專生的工資有不少人都比大學生高，這是因爲分配的事企業單位效益好，比固定的公務員幹部更來錢，這得看運氣。長遠上考慮，大學生未來的道路肯定更好，但時代決定了選擇！
搖了搖頭，這輩子他都不打算去讀書參加要命的考試，管那麼多幹嘛，金池的年齡也不太可能去讀大學了。
這時用極度驚訝的語氣說道：“這些錢足夠了啊，你給湊二十五塊錢出來吧，我給你算百分之五的股份。我賺八千，給你分四百塊錢。”
“我身上總共就三十多塊錢，你居然好意思找我要二十五。”金池佯怒道，她真的有點討厭方大軍的個性，明明是在幫她，但偏偏卻讓人覺得生氣。
方大軍笑道：“那你投錢還是不投錢呢？”
“投啊，我幹嘛不投，又不是搞歪門邪道，集體搞加工廠有什麼不行的。”金池橫了他一眼，心理卻是感動莫名，方大軍口中雖然把賺錢說得容易，但事實上肯定不會是那麼回事，她確實缺錢，而且不單單只是滿足自己花費。這份人情她會記在心理……
這下到讓方大軍有點意外，他其實瞬間就準備了託詞，打算長篇大論的說服金池投資，沒想到這一拳給打在了空氣上，無比鬱悶啊。
但目的達到了，自然該高興，樂呵呵的說道：“那成，你把錢先拿來，咱們明算帳。”
“錢可以給你，現在我是投資戶了，往後你對我的態度是不是應該好點。”金池撅了撅嘴，很是不滿意他老是擡槓，可他和玉蘭卻從來不擡槓，這讓她有些搞不明白，難道只是因爲喜歡一個人，就能改變性格？
“咳咳~！你還想要什麼態度，我是廠長，你是組長，高了你三個級別，本來就該我管着你。”方大軍大言不慚的說道，跟着就轉移了話題。
開始認真講解預製板的事情，一直說了很長時間，金池非常認真的做着記錄，因爲這關係到她目前幾乎所有的存款，二十五塊錢，對於方大軍來說只是兩個膠捲就給拍了，但她卻是好不容易纔存下來的。
這期間方大軍說出了預製板的標準，他所計劃的用料，絕對遠遠高於目前的標準，甚至可以說比目前市場上的預製板質量要好兩倍還多，其實已經超過了三十年後的國家標準。
對於這一點金池非常贊同，對他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鼓勵，但是當得知他所謂的訂單，其實是託關係拿下區公所的房屋修建用料，以及水泥廠二期工程建設所需的用料，頓時就跟吃了蒼蠅般難受。
果然方大軍始終沒有變，總是把好事辦成壞事，賺政府的錢，她沒有意見。可是連自己廠子的主意都要打，那是不是有點太不講情面了。
難道就不能成本價賣給自己廠子使用嗎？
“不能！”方大軍堅持道，“生意歸生意，可以給出優惠價，但卻不能給成本價。不然壞了規矩，以後親戚朋友找上門來，預製板廠不就等於白搞了嗎，還談什麼賺錢。這一點你不用多說了，聽我的就是。”
金池撅起了嘴，忽然別過頭去。
方大軍一看情況就知道悲劇了，金池現在的表情就跟當初被誤以爲偷了生產隊的菜一般，這是很委屈的時候纔會流露出來，好吧，剛纔他說話的聲音確實大了點，態度確實惡劣了一點，但是搞生產嘛，大吵大鬧，拍桌子這些都是再所難免的啊。
“好了好了，就這一次，下不爲例！水泥廠的錢我不賺了。”方大軍退讓了，心理卻生出了罪惡感，因爲他發現自己很在乎金池的情緒，難道他其實是有些喜歡金池？嘆了口氣，即便是八十年代，也是一夫一妻制啊！況且他已經有了李玉蘭，在感情上已經是勝利者了，又何必給自己和她人添亂呢。
“你是說真的？”金池扭過頭來，眼神很是特別，她和方大軍拌嘴了很多次，每次她都不是勝利者，實在沒想到，面對兩千多元的利潤，方大軍居然會因爲她而讓步。
“呵呵，你先別急，聽我慢慢說。”方大軍說着，手突然扶上了金池的肩膀，金池的個頭幾乎和他一般高，他手上輕輕一帶，又說道：“先坐下。”
等輕輕把金池帶到旁邊椅子上坐下來，他抽了一張小板凳坐到金池跟前，這場面跟幾天前如出一轍，但他不是爲了表白，此時出聲道：“錢我可以不賺了，不過因爲之前計劃失誤，導致水泥廠多了一臺攪拌機出來，所以我想用這臺攪拌機來抵帳，攪拌機才一百四百多塊錢，預製板的利潤至少有兩千四，等於少了一千，也把水泥廠多出來的攪拌機賣了出去。你看這樣搞成不？”
“你！”金池反應了過來，大軍這哪裡是不收錢啊，但算起來確實是少收了一千，也把攪拌機利用了起來，至少水泥廠從帳面上沒有花冤枉錢。
她苦笑了一下，跟以前一樣，她又被說服了，方大軍同樣是勝利者。
其實方大軍原本的計劃是水泥廠優惠兩元，預計六百塊水泥板，相當只賺一千兩百元錢，現在用攪拌機抵帳，比他預計的還多賺了兩百多，呃！水泥廠的攪拌機也是加強版的，一個能頂煤炭廠兩三個，正適合用來大量攪拌原材料。
金池雖然管着帳目，但是操作人卻是他，最後整下來，指不定他從中賺了多少，或許根本就沒什麼優惠可言，唉！忽悠是門技術活，得看人下單！
“怎麼樣，現在沒問題了吧！”
“恩！”金池點了點頭，這時候反到不好意思了，她又不是方大軍什麼人，現在卻因爲她少賺了一千元錢，認真想一想，她實在太不應該了。
但反過來，水泥廠有一半也是方大軍的，她作爲控制帳目的統計員，本來就應該對水泥廠負責，這是她拿了工資應該做的本分。
可是她同時又是預製板廠的投資戶，有百分之五的股份，那麼她也應該爲預製板加工廠考慮啊。亂了，她感覺自從遇到方大軍之後，她的價值觀就亂了。
“那成，這事就交給你去處理吧，我明天一早就會出去，最快也要一個星期之後才能回來吧！我不在的時候，你可得把三個廠子給照看好了，也別委屈了自己，有什麼難事，你就跟銷售部的人打個招呼，他們總有辦法聯繫到我，到時候我就會馬上回來，知道了嗎。”方大軍說着，突然起身了，伸出手揉了揉金池頭頂上的長髮，笑道：“你這樣坐着，我才能弄亂你的長髮，呵呵。”
說完這句，他就轉身疾步出了辦公室，留下一臉呆滯還未反應過來的金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