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確認死亡的人,還可能活過來嗎?
今天之前,葉觀武從未思考過這種無稽之談。誰又能想到,繼聖盃戰爭之後,又一個科幻小說家都不敢輕易採用的設定,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眼前。前一秒,他還在爲這個迅速流逝的生命感慨大發,下一秒,這玩意兒竟然又動起來,還表現出了異常的攻擊性。什麼叫“死掉的敵人才是好敵人”,葉觀武算是真正感受到了。
“不,應該不是那麼簡單,你看……”
冷靜下來後,葉觀武指了指黑鸕鶿的脖頸,在那塊並不算太大的皮膚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涌動,頻率時快時慢。彷彿即將破繭而出的蝴蝶,已經在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方式,觀察着這個世界。
“吼吼……也就是說,這傢伙和你一樣,身體裡也長了‘寄生蟲’嗎?”亞瑟摸了摸鬍鬚,左手下意識地按在槍柄上,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這個動作都能給予他不小的安全感,“真沒想到,死了快一百多年,來到地球另一邊的大陸上,竟然要跟這種東西戰鬥啊。”
“能擊中嗎?”
“……小菜一碟。”
頓了一下,屏住呼吸,亞瑟用左手拔槍,來了一招亞美莉加傳統居合之腰間點射。
槍火一閃,子彈瞬間擊穿了黑鸕鶿的脖頸,在上面開了個大洞,也讓場面變得愈發血腥。紅的白的塗了一地,用一場比較抽象的老相聲臺詞來形容,“斷是沒全斷,多少還連着點筋呢”。而現在,黑鸕鶿的情況也差不多,還有一層皮黏連着,腦袋沒有完全掉下來,而是就這麼懸在空中,晃啊晃的,像一根風乾的絲瓜。
有了前車之鑑,亞瑟不敢怠慢,又往他的心口連射三槍。三顆子彈擊打在同一個點,總算射穿了黑鸕鶿的外骨骼,一槍穿心,爆出血花。
退了兩步後,黑鸕鶿的“身體”沒有倒下,金屬義體自然下落,雙足分立。如果不是他的腦袋只剩層皮連着,看上去真的很像站着睡着了。
但……
被血染色的瞳孔,忽然一輪!
“嗡——————!!!”
一股奇異的蜂鳴忽然傳來,葉觀武和亞瑟都是凡人之軀,只覺得耳朵裡一陣酥麻,下意識地擡起雙手,捂住耳朵。這股尖銳的刺響疊起一座高高的聲浪牆壁,呼嘯而來,彷彿要把他們骨膜鑽破。在難耐的噪聲中,葉觀武強打精神,總算看清了兩人此時此刻真正的對手。
一條蟲。
一條彷彿由純粹的光被壓縮成流質,所構成的蟲,從脖頸的斷處蠕動着鑽出來。它讓葉觀武想起小學時流行過一段時間的水母寵物,輕若無物,舞動着輕飄飄的身姿,分不清哪一邊是它的什麼器官。很難想象,剛纔這陣足以讓人產生生理不適的噪音,竟然會是從如此純粹的生物體內發出。
它緩緩揚起光構成的腦袋,與此同時,那個僅有一層皮連着脖子的腦袋,似乎也做出“擡頭”的動作,與它保持一致。
“見鬼……我可沒帶銀彈來啊。”
見到完全無法理解的事,亞瑟下意識地叼了根菸,“你說十字架對這玩意兒能管用嗎?”
葉觀武嚥了口口水,也是病急亂投醫了,“你帶了嗎?”
“沒有。”
“沒有你說個鬼!”他的聲音不自覺大起來,“除了轉輪手槍,還沒有火力大一點的武器,趕緊掏出來轟他丫的!”
“我tm是牛仔,不是趟軍火的!要有你說的那種大玩意兒,
我早打到平克頓偵探老家去了,呼……”亞瑟一邊發着牢騷,吐出一口煙,也沒多糾結,一邊說道,“我還有泵動式霰彈槍,威力大點兒,但是放在馬鞍袋上。這兒地形太複雜,騎馬進來費時間,所以我把它拴路口了。”
“如果要去拿的話,需要一點時間。”
“……”
很明顯,對面並不打算給他們太多考慮時間。藏在脖頸裡的光之蟲昂起腦袋,從那片純粹的光芒中,似乎投來一串可怖的視線,上下掃視着這對組合。片刻後,光的絲線從蟲子體內噴出,粘住了斷裂的那層皮,像膠水一樣,硬生生把黑鸕鶿的頭顱“吊”起來,重新粘到脖子上。
“嘶嘶……”
交織在傷口處的光芒縫合了皮肉和骨頭,化作白煙,傷口瞬間癒合,像是從未存在過。
“啊……啊————!!!!”
突然間,黑鸕鶿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嚎叫聲。
他的瞳孔被光吞沒,分不清眼白眼珠,只剩下一道純粹的金光,充盈在兩隻並不算太大的眼眶內,幾乎要把整個額頭擠爆。轉瞬間,黑鸕鶿的身體內部開始劇變,伴隨着咔咔的骨裂聲,他的身體被整個“拉長”了。
鮮血從關節和皮膚中滲出,骨頭在體內擰斷、重組,肌肉撕裂,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正在像擺弄樂高玩具一樣,擺弄他的身體。他彷彿恢復了一點點屬於自己的意識,靈魂被從遙遠的地獄拽回來,重新降臨到這具破碎的身體上。
感受到痛苦,他半跪在地上,一下下用腦袋撞擊地面。
咚!咚!咚!
其聲之大,完全不介意把頭皮撞破、顱骨撞裂。然而即便如此,死亡對他也毫無慷慨,拒絕帶走他。還沒等紅色的血流下來,從後頸鑽出的光芒便疏忽一閃,將其抹去。
“啊————!!啊……”
到最後,甚至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只能吃力地仰起腦袋,用勉強還能活動的嘴脣,發出一些氣音。
“殺……殺了我吧……”
……
如此慘狀,令兩人不禁動容。
“沒事,我……我那馬鞍袋裡,還有炸藥和燃燒瓶……”
“快去拿,快!”
不得不說,葉觀武對戰局的判斷相當精準。就這麼兩個字的功夫,黑鸕鶿那一丁點可憐的意識再度消散,他不再用腦袋撞擊地面,企圖快速結束自己在此世間受到的折磨,停滯下來,採用猛獸一般的四體着地姿勢,腦袋緩緩擡起,凝視着最開始的敵人。
“咚————!!!”
手腕和腳踝同時發力,如炮彈一般的頭槌狠狠撞擊在葉觀武腹部。
站在旁邊的亞瑟只覺一陣風颳過,竟然都看不見人影了。直到大後方傳來磚牆撞碎的聲音,拿眼一打,那剩一半沒沒拆的樓房牆壁上,赫然多了個大洞!
刻不容緩,他立刻一路小跑,趕往方纔拴馬的地方,一邊高聲喊道,“馬上就好,撐住——!!”
周遭很空曠,他的聲音在一片廢墟中迴盪着,穿過層層磚牆瓦礫,飄到了葉觀武耳朵裡。
撐住?
面對一頭殭屍化,怎麼打都打不死的怪物?
這真的是聖盃戰爭該有的流程嗎,怎麼和之前聽說的不一樣啊!
……
“啊————!!”
面對嘶吼着飛撲上來的黑鸕鶿,葉觀武別無他法,撿起一塊板磚,咬了咬牙,活動手腕,狠狠拍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