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曠的地下,腳步聲傳的格外遠,葉觀武的影子在燈光下忽大忽小,投射在牆壁上,彷彿一頭猙獰的怪獸。宮麓一被遠遠傳來的氣勢壓了半頭,改正面站姿爲側身,足尖朝外,下意識擺出了進攻的架勢。
“錚————”
三尺青鋒出鞘,洛曉芹只覺得一塊冰搭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凜然寒氣沁入肌膚以內。阿芸的手穩的如同鐵鑄,她絲毫不懷疑,只要對方願意,可以在血濺出來之前就抹了自己脖子,再把劍收回鞘中。
殺人的劍和裝飾的劍,本身就有天壤之別,對一個真正的習武之人而言,不難分辨。
“麻煩配合一下,乖乖坐在椅子上別動。嚴格意義上說,這會兒,你還是我們的人質呢。”
“既然這樣……剛纔幹嘛給我解開?”洛曉芹哭笑不得,比起被這把青鋒劍貼着脖子,她還是更喜歡被捆成五花大綁,這種弱點暴露在別人手上,隨時可能丟掉性命的感覺,讓她止不住一陣心悸,“我不知道你們到底要幹嘛,不過,要演就演全套嗎!”
“不是演戲,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宮麓一喃喃道,“如果他連主動現身的勇氣都沒有,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
“咚!”
“咚!”
“咚!”
厚底鞋在地面上摩擦的聲音近在眼前,終於,拐角處的影子由大變小,在不算清晰的燈光下,葉觀武緩緩顯出身形。他沒有用到潛行、隱匿之類的技巧,而是光明正大,直接選擇正面突入。
或許,在骨子裡,他一直就是個馳名在外的莽夫。
只不過這次,戰鬥點被巧妙地設定在了“地下”,葉觀武不太敢上來就動用酒蟲的力量。要不然,這兒一通叮咣亂打,萬一打到興頭上,撞斷了承重柱或者其他重要的支撐牆,這一棟樓砸在身上,那可不是好玩的。
想想也是,自己在外邊幹了那麼多仗,肯定已經成爲其他組案桌上的內參資料了。設計出這樣一個地形來限制自己的發揮,合情合理。
這場戰鬥中,即便真的要喝酒,最好也只喝洋酒,至少還能把力量壓下來。
相對應的……
————
“五十米左右,這裡是地下,沒有風……”
大略預判了一下距離和其他要素,葉觀武猛地撩開大衣,從中抽出一把木弓。
側身,左手彎弓,右手搭箭,以經典的三指開弦法,行雲流水般射出一箭。“叮~~~”的一聲,在站姿、步調、角度都調整到位時,便會發出無比清脆的絃音,這根削直的箭矢在空中一閃,直逼宮麓一的下腹部而來!
“……”
電光石火之間,宮麓一娥眉微蹙,卻展現出了與這具翩然身形不相符的百速度,後退一小步,左手彎曲成爪,手背朝下,重重一扣。
“當!!”
飛行的勢頭被一擊打斷,接觸高速飛行的物體,在宮麓一的手背上抽出一條火辣辣的紅痕。但,不管怎麼說,她確實是徒手攔下了這根30米/秒的箭矢。在其受擊滯空的瞬間,右腿已然擡起,開了個無可挑剔的高豎叉。由上至下,狠狠劈落!
“啪——!!”
足跟斬在箭矢中心,精準受力,將其分做兩段,無力地落在地上。
旋身,收勢,飄然長髮紮成的蠍尾辮,在空中畫出一道利索的圓。
“……?!”葉觀武多少有些驚訝,挑了挑眉毛。
之前的幾次戰鬥,對陣上不同的敵人,他也從來沒展示過射術。這次有意問亞瑟借用了弓和箭,正是出於此種考慮:這一手沒露過,無從參考,自然也就無從防備防備。
其實他的射術相當不錯,在若水館,周正義並沒有特意教他太多拳法,卻唯獨先教了他開弓、拉箭的本事。
在若水館對的功夫的理念中,同等條件下,弓箭遠大於兵擊,兵擊遠大於拳腳。這是一條很明顯的不等式,根據殺傷距離的長短來判斷。戰場上,一個射術過人的箭手,可以取走遠大於槍兵數量的生命;而揮舞着兵器的槍兵,又能輕易殺死四五個赤手空拳的士兵。
但,這條顛撲不破的鐵律,卻在這間陰惻惻的地下空間裡,失去了效用。
一個赤手空拳的少女,僅憑拳腳功夫,便擋下了這一箭。
“我就當這是問候了。”
宮麓一併無炫耀之意,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地上的斷箭,只是定定凝視着葉觀武,一刻都不放鬆。
不同於洛曉芹,她的身形高挑且勻稱,挺拔如鬆,面容明豔,宛若清荷。爲了不被敵人抓到弱點,她將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紮成一根長長的蠍尾辮。面容清冷,卻偏偏有一雙水汽氤氳的杏目,一對上挑的娥眉細長秀美,鼻樑高挑,嘴脣上沒有塗口脂,卻在冷光下閃爍着朱潤的紅色。
“晚上好,葉觀武,很抱歉在這個點把你喊出來,希望沒有攪擾了你的清夢。”
她以超乎尋常的客氣姿態,向葉觀武微微鞠了一躬,反而讓他有些錯愕。不禁開始懷疑,到底是自己瘋了,還是這傢伙本身就不正常。
不管如何,敵對的立場是無法改變的。他抽出一根箭矢,搭在弦上,冷聲道,“無聊的寒暄就不必了,直說吧,你到底要幹嘛?”
然而,當宮麓一真正說出她的要求時,葉觀武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
“希望能同你,來一場‘比武’。”
————
……
……
……
“什麼?”葉觀武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麼?!”洛曉芹的表情更像見了鬼一樣。
“什……什麼鬼?”在暗處蹲點架狙的亞瑟,自然也聽到了她的話,一臉狐疑,自語道,“明明掌握了巨大優勢,手上還有人質……這姑娘腦子沒病吧?”
————
“別愣着了,我家御主就是這個意思。”阿芸在一旁實在看不過去,出聲解釋道,“如你所見, 這個小妞兒現在在我們手上。我們研究過了,你喝酒就能變強是吧?我和御主之間,你挑一個吧。”
“挑一個……”葉觀武的眼神在她們兩人身上來回掃視,“那如果,我要挑你呢?”
“哈!沒想到我一把年紀了,還能被年輕小夥子看上,真真是羞死人了~~”阿芸用嬌嗔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眼神裡卻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如果是這樣,你就先喝酒吧,愛喝什麼喝什麼。用人類的身體迎戰從者,本身就不公平。”
“如果你要選我家御主呢,就啥都別喝了,她也只是個普通人,要比,你們兩就乾乾淨淨比一場。如果能贏,就把這小妞還給你。”
“怎麼樣,選吧。”
一番話語下來,形勢越來越撲朔迷離,不如說,已經讓葉觀武看不懂了。
比武?
手握巨大優勢,卻做出這種行爲,實在讓他無法理解——你說這到底是圖什麼呢?還有,這都2044年了還玩這種賭人質橋段,你以爲是在拍《新新新新警察故事》嗎?!再仔細一看,洛曉芹身上的繩索也都解開了,換言之,她壓根沒被綁住,僅僅是坐在椅子上而已啊!
太多太多不正常,讓葉觀武有些懵了。
……
沉默中,宮麓一的一雙杏目始終盯着自己,沒有波動,沒有情感,很難從她的眸子裡讀出什麼來。
她還在等。
無聲的沉默,反而比對峙更難熬。
“我……”
在進行一輪頭腦風暴後,葉觀武指了指宮麓一,沉聲道,“我和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