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人】餐廳裡,約書亞正坐在葉觀武對面,津津有味地品嚐着一盤拼裝精美的素食沙拉。他似乎奉行着某種素食主義,堅持吃素,但對葉觀武點的一盤烤雞胸肉,也不抱任何意見。
這裡是一家專門爲健身者定製食品的餐廳,這年頭的人,對自身健康的關注也越來越高了。健身運動的風靡,也拓寬了同一條線上的其他產業,健身餐廳就是其一。
前邊十年,葉觀武走的一直都是標準習武者的風格,嚴禁各類不健康食品。什麼油炸啊,燒烤啊,火鍋啊,都跟他無緣。
算來算去,也只有這家健身餐廳最和他口味。他經常會來這家店,因爲他們能把本來很柴的雞胸肉和煎蛋,做的很好吃。剛好,這兒調出來的沙拉冷盤也是一絕,能滿足約書亞素食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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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不可破的同盟?”他眨眨眼睛,用那雙好看的天藍色眸子注視着他,似笑非笑地問道,“他真這樣說了?”
“嗯。所以我在想,他會不會……”葉觀武沒有明說,只是把右手比出手刀,往心口處輕輕一觸,“已經有這樣的想法?”
“哈哈哈哈,那還不至於,是你太緊張了。”約書亞啞然失笑,“他不是傻子,只有在需要的時候,纔會選擇背刺你。現在形勢和利益關係都不明朗,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葉觀武松了口氣,好奇道,“你好像很瞭解他?”
“武藤喜兵衛不是他的真名,其名爲真田昌幸,出生在櫻島的戰國時代,可以說是信濃的實際領主。因爲所持地盤不大,只能在當時的戰國大名手中來回斡旋,織田、北條、上杉、豐臣,都曾是他的投靠對象。因此,他被豐臣秀吉稱作‘表裡比興之人’,算是一個貶義的褒義,用以稱讚他的靈活機變。”
“這算啥好詞兒啊,不就是牆頭草嘛?”葉觀武忍不住吐槽道,“怪不得我第一次見他時,會有那種感覺……”
“這是他的生存智慧,或者說,世界上所有小國家的生存智慧,大抵如此。”約書亞不急不緩地解釋道,“他手上的籌碼就這麼點,在局勢尚未明朗前,一旦押錯邊,就會被趕下牌桌了。每一步,都必須走的足夠謹慎、足夠高明,纔有機會繼續待在牌桌上。只要待着,就有機會翻盤。”
“在羣敵環伺的地方,還能把地盤一點點變大,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怪不得……他一直在和我強調風險問題。”沉思片刻,葉觀武也理解了喜兵衛的邏輯,“在他眼裡,壓根就沒有容錯空間這一說,走錯一步,那就全完了。每一次投資,都必須有回報才行。”
“倒也不盡然。”約書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喜兵衛這人很複雜,說到底,如果單純是個謹小慎微之人,是做不出表裡比興、反覆橫跳這種事的。礙於國力因素,他只能屈居人下,但同時……”
“他對此也很享受。”
“享受……什麼?”葉觀武皺起眉頭,“背刺別人的感覺嗎?”
“與危險共舞的感覺。”約書亞擺了擺手,笑道,“他的事情先放一邊,你來找我,應該不只和他有關吧?”
“出什麼事了?”
……
葉觀武講述了昨晚發生的事,剛開始時,他的臉上還有笑容。聽到半當中,笑容漸漸褪去,變成了平靜的神色。等整件事情講完後,很明顯,他的神色已經和最初時不一樣了。
“怎麼樣?”葉觀武急不可耐地問道,“你覺得呢,喜兵衛說的有沒有道理,我應該摻和進去嗎?”
“在我回答你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約書亞沉聲道,“爲什麼,你會想着來問我呢?”
“因爲……”
剛一張嘴,葉觀武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沒法從邏輯上回答這個問題。
是啊。
爲什麼是他?
似乎也沒有什麼道理,就和初次見到喜兵衛時,直覺所給出的詮釋一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指引。
“沒爲什麼,我就是覺得……也許……你能啓發我?”他聳了聳肩,如實說道,“我也不懂。”
“好吧。”約書亞輕輕地嘆了口氣,“老實說,在這件事上,我無法給你任何指引。因爲……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之前從未有過這樣的事。你的預感是對的,少年。敵人的力量空前強大,正在一點點朝這裡逼近。”
“而你所目睹的一切,就是異變將起的徵兆。”
“在這場異變面前,我和你一樣,所知甚少。”
聽他這麼說,葉觀武心中一沉,有種難以言喻,又不敢置信的感覺。其實,他比誰都希望那只是個夢,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但現在……約書亞親口認證了,那個在漆黑天幕中閃爍不定、張牙舞爪的敵人,是真實存在的。那股暴風雨即將來臨的預感,也並非虛妄。自己,洛曉芹,宮麓一,還有這整場聖盃戰爭,都被一併捲入了疑雲和風暴之中。
“問題本身,已經失去意義了。”約書亞用小叉子撥弄兩下餐盤裡的沙拉,意味深長地說道,“少年,你記住,危難時刻,只有自己最靠得住。不要再倚靠別人,自己去思考,去驗證,去行動。思考過後,如果你覺得應當做,那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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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
若水館。
“嘎吱——”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 躺椅上的姜永夏微微睜開雙目。他早已熟知了這裡每一個人的腳步聲,對來人的造訪,也並沒有多少意外。
“小周,你一般不都是六點到的嘛?怎麼,出事了?”
“師父,出了很大的問題。”周正義的臉色十分嚴肅,“時間緊迫,來不及請示了,我不得不越三級上報,直接找到您這裡。”
“別慌,別慌,天塌不下來。”姜永夏慢慢地站起來,腰背佝僂着,狹長的鳳目中卻放出精光,和他蒼老的外表完全不相符,“說吧,有什麼大事,需要你大中午的來找這把老骨頭幫忙?”
“和聖盃戰爭有關,就在剛纔,我這邊收到小葉子的一手情報,聖盃戰爭發生了始料未及的變數。結合我這邊自身掌握的信息,可以得出結論:有第三方勢力介入,盯上了聖盃,並且正在朝這裡趕。”
“那麼,這個第三方勢力……具體是誰呢?”姜永夏慢悠悠地問道。
“據小葉子說,是宮家的長子,宮保一。”
“吼,宮家的那個小鬼……他還挺有魄力的嘛。”姜永夏的腦海中明顯匹配到了對應的人,笑道,“剛滿月的時候,我還抱過他呢。”
“既然位置已經暴露,繼續把聖盃存放在您這裡,已經不合適了。”周正義沉聲道,“事急從權,我向您提出口頭申請,立刻將其轉移至機密處。”
“嗯,可以,去辦吧。”姜永夏淡淡說道,“不過,我不走。”
“我倒想親眼看看,號稱是‘功夫活化石’的家族,培育出來的下一代,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