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倩倩和胡大強，都看向了林川。
顯然，林川作爲餘沁的老對手，他們希望林川能撬開餘沁的嘴，然後深挖一些摩根集團的犯罪線索。
林川察覺到了兩人殷切的目光。
這兩位專業且正義感十足的刑警，想要對摩根集團進行打擊。
正好，林川也與摩根集團水火不容。
雙方甚至不用過多溝通，都能一拍即合。
林川想了想，便問道：“你們慣用的囚徒困境，也沒用嗎？”
所謂囚徒困境，指的一種審訊方法。
假定有兩個被捕的囚徒，警察將他們關在不同的審訊室內，爲了獲得足夠的證據，警察會分別審訊兩人，並且給出坦白從寬的條件。
——坦白的一方，可以因爲合作警方而被立即釋放，不坦白者，將會被重判入獄。
這種情況下，很多人會選擇坦白。
這也就形成了互相指證的情況，雙方都會因此入獄。
“這個方法，對於餘沁來說，不太適用，她最親信的助手，跟她手中掌握的證據，明顯不對等，她的助手也堅信餘沁不會交代，其餘人即便突破了，所能獲得證據，也非常的少。”沈倩倩說道。
林川聽罷，嘴角微微上揚：“要是能把盧卡斯也抓來，那就簡單了。”
他對盧卡斯也算有些瞭解了。
再加上一個盧卡斯，突破口就顯而易見了。
“你所說的盧卡斯，現在還在東南亞。”沈倩倩抿了抿嘴，這會兒，盧卡斯應該已經轉移陣地了吧？
“那我去試試吧，看看能不能讓餘沁開口。”林川眨了眨眼睛。
“你親自去？”
沈倩倩看向了胡大強。
這不符合流程。
胡大強眉頭皺了皺，腦子快速轉動：“在審訊室外，可以以探視的名義，見一見。”
“行。”林川點頭道。
很快。
餘沁被帶到了一間相對靜謐的房間，裡面就一張桌子，坐着林川，燈光明亮，並沒有給她特別壓抑的感覺，牆上還掛着一些溫馨的畫作，讓她很疑惑。
“你要見我？”
餘沁皺着眉頭，坐在林川的對面。
沈倩倩、胡大強等人，退了出去，留給兩人單獨的會面空間。
林川雙手放在桌面，笑了笑：“你應該也希望見一見我，對吧？”
餘沁擡起手，戴着銀手銬的手捋了一下凌亂的髮絲，自嘲地笑了笑：“見你？以失敗者的姿態嗎？”
“你認爲你是失敗者嗎？”林川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餘沁，像是獵豹的眼眸，銳利而明亮。
餘沁的眼神則有些落寞了。
她儘可能以平和的姿態說話，但也抑制不住她的冷淡：“你如果是以勝利者的姿態來見我，那麼，大可不必。”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看你。”林川的眼神，在這一瞬間，變得多了點善意，少了些銳利。
餘沁一怔，心裡咯噔了一下，眉頭在剎那間皺了起來：“朋友？”
在《軍火大亨》的世界裡，她把林某當做朋友，對於那個林某，還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但是，對於現實中的林川，她很複雜。
如果可以，立場一致的情況下，她會選擇與林川作爲朋友。
可是現在雙方水火不容。
爲了利益，她不惜向林川揮下屠刀。
“難道我們不應該是朋友嗎？”林川反問道。
在監聽盧卡斯的時日裡。
他也察覺到了，餘沁是他的忠實讀者，並且對他的書很推崇，尤其是《軍火大亨》。
他不止一次在監聽中，聽到餘沁在談論這本書的內容，探討其中軍火大亨的心路歷程。
林川知道。
僅限於軍火領域的話，不涉及任何外物的情況下，他們會是朋友。
“應該嗎？”
餘沁低喃道，神色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林川給她講起了《軍火大亨》的創作歷程：“餘沁，你知道嗎，林某其實就是我。”
“是你？”
餘沁擡眼看向林川，正視道。
林川毫不避諱地點點頭：“是的，是我，其實我和你一樣，都在軍火圈中摸爬滾打，最終才闖出一番成績。”
明亮的燈光，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她揉了揉眼睛，沒有說話。
眼前的林川，在她的眼裡，儼然化作了林某，是了，就是《軍火大亨》當中的那個林某。
這與她第一次見到的林川，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氣質上，區別很大。
現實中的林川，可以看成是陽光乾淨的大男孩，臉龐稚嫩，沒有心事，更沒有城府。
可是。
書中的那個林某，就與眼前的林川，一模一樣。
他的臉上，帶着淺淺的不易察覺的笑容，給人以一種全局在握的感覺，眉宇間，透着一縷縷銳利，分明是平和的目光，卻彷彿誰都逃不過他的視線一般，還帶着一種別樣的滄桑感，像是經歷了百年歲月，洞悉世事。
一張25歲的臉龐，既青澀稚嫩，又滄桑老成。
這樣的感覺，很矛盾。
但這就是林某啊！
這就是餘沁認爲的那個軍火大亨！
林川就這麼定定地看着她，也沒有說話，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半晌。
餘沁忍不住問道：“你，怎麼變了？”
林川笑了笑。
這句話，是餘沁的疑問，只要她疑問，那麼，後續便簡單了許多。
於是。
他回答道：“每個人，都有另一幅面孔，你也有，不是嗎？”
“我也有？”餘沁微微一怔。
“其實你和我一樣，只不過，你走錯了方向，或者說，你一出生就意味着你將走上這一條道路，你有想過，你真的喜歡軍火商這個職業嗎？”林川語氣輕緩，平和地問道。
餘沁眉頭微皺。
她被林某動搖了心思，忍不住嘀咕道：“喜歡嗎？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又談何喜歡？”林川反問道。
“不喜歡又能怎樣？”
餘沁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不喜歡，不能怎麼樣，也不能改變你現在的狀況。”林川坦言地告訴她。
“以我的罪惡，即便坦白從寬，也是死刑，對吧？”她問了一句。
林川點頭：“是的，死刑，並且你之前對你妹妹使用過的，申請科技工業專利，從死刑轉死緩，已經不管用了。”
餘沁擡起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天花板，眼神悵然：“所以，你現在變成林某，來找我，爲的又是什麼呢？你如果真的瞭解我，我不會交代任何關於摩根集團的線索的。”
“你不願意相信我就是林某，可你並不知道，林川是夢中的我。”林川接上了她的話，繼續道，“我今天來看你，只是看看我的對手，也是我的朋友，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能不能找到你心中的淨土。”
“淨土？”餘沁聽到這個詞語，冷笑了起來，“我的心中早就沒有了淨土，更別說找到淨土了。”
林川搖了搖頭：“你如果不渴求淨土，爲何會在《軍火大亨》當中，縷縷找尋共鳴，找尋那個讓你的所作所爲合理化正確化的理由呢？”
餘沁沒有說話了。
這一句，赤裸裸地揭開了她心上的僞裝。
是的。
每一個罪惡的人，無時無刻不在說服自己，自己所做的是正確的，合理的，爲此，還會找尋一些荒誕的心靈寄託。
或求神拜佛，或信奉上帝，或者通過各種方式，來證明他所作所爲的正確性，只爲了求一個心安。
如果不能找到所謂的合理性、正確性，那麼一輩子都處在內疚自責這種痛苦的靈魂折磨當中。
餘沁找尋的方式很奇特。
金錢和利益已經不能讓她的行爲合理化。
她企圖通過一本小說，來詮釋她行爲的合理性和正確性。
可是，《軍火大亨》，最終也沒有構建她所希望看到的‘烏托邦’，當時她慰藉自己，是林某沒做到，自己可以的。
很顯然，現在對話林川，她失敗了。
敗的一塌塗地！
林川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她的僞裝，讓她處於一種痛苦的靈魂折磨當中。
這是虛無飄渺的東西。
但痛苦的程度，要比身體上的痛苦，強十倍百倍！
“你難道想，帶着這樣的痛苦，離開這個世界嗎？”林川又問道。
“我還能怎麼樣？”
餘沁臉色悵然，戴着手銬的手，不自覺地攥了起來。
“你需要救贖！”林川定定地說道。
“扯淡！”
餘沁的思想似乎發生了對撞，“我不需要救贖，我所做的事，也不需要分對和錯。”
林川給她倒了一杯水，推到她的面前：“是嗎？”
她盯着眼前這杯水，從動盪到平靜。
她知道，在林某面前，她站不住腳跟。
因爲。
林某的最後結局，並不如她所願。
興許，她一早就料定了這一天會到來，只不過，沒想到來的那麼早。
林川沒有再說話。
餘沁也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麼幹乾的坐着，直到餘沁的呼吸平緩下來，林川才緩緩起身：“我想，你找到了那塊淨土。”
餘沁擡起頭，看了眼林川，輕嘆了一口氣。
“到時候，我會送你一程。”林川說完，便轉身離開，留給她一個林某的背影。
餘沁看得怔怔發呆。
走出室外。
沈倩倩和胡大強兩人，早就在等着了。
“怎麼樣了？”
沈倩倩急切地開口問道。
林川看了眼時間，便道：“再過十分鐘，你可以進去審問她了，她會一五一十地交代的。”
“爲什麼要十分鐘？”沈倩倩疑惑道。
“讓她靜靜。”林川笑道，“我口渴了，沈警官幫我倒杯水好嗎？”
沈倩倩擡起頭看向林川：“裡面的桌子，給你備了一壺水，你怎麼不喝？”
“我裝杯，倒給了餘沁。”林川咧咧嘴。
沈倩倩噗嗤一笑。
隨即，便給林川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林川。
十分鐘後。
沈倩倩帶着胡大強，進入了審訊室。
沈倩倩主審。
胡大強做筆錄。
本該是另外一名警員做筆錄的，但胡大強很好奇，餘沁到底會不會如實交代，所以，他接過筆錄的工作。
按他從事的審訊工作經驗來看。
每一個進入審訊室的犯罪集團首腦，都是一言不發。
餘沁，是最難啃的骨頭。
這種人，不管怎麼交代，都是死罪一條。
交代了，可能會牽扯出更多，但對她不會有任何的好處。
不交代，也不會有更壞的結果了。
而且，這種大型犯罪集團的核心人物，嘴巴往往是很嚴很嚴的，想要撬開他們的嘴，幾乎是不可能的！
從之前他押送餘沁的時候，可以看到餘沁已經萌生死志了，林川真的有能力，讓她開口交代嗎？
沈倩倩的好奇心，也到達了極點。
她作爲主審，連着數番交鋒，她都敗下陣來，餘沁對她來說，像是一個360度無死角的鋼球，她完全沒有辦法攻破。
看看林川剛纔那一番，究竟有沒有效果。
“姓名。”
又一次常規的信息登記，沈倩倩問道。
“餘沁。”餘沁淡淡的開了口，目光中，帶着稍許明亮，興許是燈光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她自身的原因。
沈倩倩微微一怔，和胡大強對視了一眼。
上一次審訊，餘沁話都沒說。
沈倩倩繼續問道：“年齡。”
“28。”
餘沁語氣不鹹不淡。
“性別。”
“女。”
“國籍。”
餘沁擡起眼，看向了沈倩倩，然後說道：“在中東，我叫餘沁，在法國，我的名字叫做莉亞，在東南亞，我有另一個身份，是克莉絲提娜。”
多重國籍。
沈倩倩暗暗吃驚。
她真的開始交代了。
胡大強的臉色，也浮現了一抹驚訝。
餘沁能把多重國籍的信息交代出來，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審訊開端，難道說，她真的被林川說服了，打算全部交代了？
胡大強給沈倩倩使了個顏色。
沈倩倩會意，立即穩住思緒，繼續詢問道：“你的職業？”
餘沁在腦海裡回憶了一下：“在摩根集團總部，我任執行董事，兼任軍火業務總裁，摩根集團中東區首席運營官，亞太區副總經理，主要是這些吧，其他小的職位，我記得不太清晰了。”
沈倩倩暗暗吸了一口氣。
她看着眼前的餘沁，眼底閃過一抹難以置信。
好傢伙，真的開始交代了！
林川這個傢伙，到底給她吃了什麼，她這麼輕易地就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