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安排的農業任務很繁忙。
哪怕打仗了,各項生產也不能停止。而春夏交替正是耕地播種的好時節。
潮溼的陰雨天剛過去,天空終於放晴了。衆多農民便抓緊時間幹活,來往種作,笑容滿面。
隨着黑鐵一方的大敗,河谷軍勝利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豐饒城的居住點:
“河谷戰士強勢出擊,粉碎敵軍八十萬!”
這是文藝點的說法。
民間說法是羅曼狠狠踢了所有黑鐵貴族的屁股,把他們打的嗷嗷叫,一衆老爺抱頭鼠竄,被攆的屁滾尿流——那些蠢蛋就喜歡聽這個。
就是數字有點誇張,四路軍隊加起來都沒八十萬。
但羅曼不管這個,你們氣勢洶洶號稱百萬大軍壓境,數數有多少人回去了。
他還少算了呢。
大肆宣揚己方勝利能增強民衆的自信,穩定社會內部——細算起來,宋朝對外戰爭其實是正戰績。
這場戰爭波及極大,羅曼抽調了數千名民兵,當做預備隊,在關鍵時候投入戰場,人員調動瞞不住別人,早就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所有領民也都在關注此事。
戰爭的勝負和他們的未來息息相關,一旦他們的老爺戰敗,意味着這片世外桃源毀於一旦,豺狼虎豹一擁而入。
好在,領主的軍隊沒有讓戰火燒到本土。
得知勝利消息後,不放心的農民又從各種消息渠道知道外患無憂,這才放心搞生產,準備跪在這裡當一輩子的農奴。
就這,多少人想跪還沒這門路呢!
農民地位很低,羣體龐大,在農業社會是天然韭菜。
貴族騎士不種地,土地又不會憑空長出糧食,他們收割的就是農民的勞動成果。
黑鐵大地稅收極重,十收其七的貴族都算菩薩心腸,更有甚者十收八九,此類情況絕不罕見。
而羅曼僅要五成稅收,以當前時代的眼光來看,疑似有點非人類。
更何況,這五成糧食並非過去的五成,而是增產後的五成。
稍微懂經濟賬的人都清楚,月入五千和月入一萬,雙方能享受到的生活質量差距不是兩倍,而是三五倍。
羅曼帶來的農業改革普及後,豐饒城的土地畝產從不足百斤,提升到接近兩百斤,現在一畝地種出了過去三畝地的糧食——僅有少數土地的畝產在百斤徘徊。
產量是頗爲低下,但落到農民手裡的糧食,一畝地的收入卻高達五十斤!
沉甸甸、實打實的五十斤!
農民都是窮鬼,沒油水可榨,羅曼也沒想過要榨窮鬼的錢。
其他項款也一併免除!
例如種子、農具、牲畜,都是免費發放使用。
他是在搞史無前例的集體大生產,如果摳摳搜搜,還怎麼把這項運動搞得如火如荼?
羅曼重視糧食安全,可以說重視到了魔怔的程度。
他來這片土地的第一年就是自己種地,到處找資源,生怕出現糧食危機。
但他不反感藏糧於民。
對於一個政治實體的最高領袖來說,農民有糧,就等於羅曼有糧。
最直觀的結果,就是農民在嚐到甜頭後——他們大多數人都種了一兩年的地,在踏足這片土地後,就沒人再餓過肚子,勞動態度都很熱情。
家裡有糧,肚裡有糧,領主武德充沛,安全感爆棚,還有什麼不滿的?
羅曼用了兩天時間,檢查了耕種情況以及建設進度。
然後他又去了冰與火之關。
此關隘是燒水激石,鑿穿山體,但工程浩大,羅曼動用千人,日夜搗騰。
數月過去,也就鑿出了三分之一的進度。
羅曼問監工隊長:“今年能鑿穿嗎?”
“殿下!我拿性命擔保!”監工信誓旦旦的說道。
此人並非奧萊,而是新提拔出來的一位幹事。
冰火關隘一旦建成,就是交通命脈,羅曼對此非常重視。
“很好。”
巡視完豐饒城的所有工作後,他去了起源城。
盆地資源豐富,產業完整。
豐饒城在發展,起源城也在發展。這裡日新月異,生命力蓬勃且旺盛,無論是軍事還是工業,都是真正意義上的大後方,
羅曼檢查了好些天,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他的領地人口加起來才二十多萬——不是所有人都是順民。根基淺薄,文盲居多,胎教肄業,識字的都是小學生,很難鼓搗出劃時代的東西。
科技對付不了魔法,就用魔法對付魔法。
他從盆地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對女巫們說:
“我要和先知對話。”
……
深沉的夜幕。巨大的帳篷矗立,百餘座營火連綿,行軍途中依舊有晚餐宴會,紅酒和美女作伴。
蠟燭在靜靜的燃燒,流螢在營帳間飛舞。
以及……
粗糙的手,蠻橫的動作……
喘息、沉重、疼痛、身不由己……
“呼……”梅澤爾猛然從夢中驚醒,瞳孔一瞬間擴散,不由得渾身戰慄,
她意識到了她的身份,是蘭特老爺的奴隸,她們帶着頭巾,坐着馬車,趕了百里長路,終於加入其中。
她們是活着的搖錢樹,那位商人從不虧待她們,會花錢給她們買輕薄柔軟的衣衫,好讓客人覺得物有所值,但他們花錢肯定不是爲了那身衣服。
同伴死了三人。
一人死於狼首傭兵團的團長牀上,因爲妓女滿足不了狼的瘋狂慾望;一人死於某位老傭兵的手上,那眼睛綠油油的,他故意殺害了她,彷彿將她視作邪惡的女巫;最後一人則死於兩個傭兵的爭搶中。
那些狂徒出手慷慨,也肯賠償,所以蘭特從不追究,甚至陰暗的希望她們全都死光。
然後……
敵人全員披甲,彷彿天降,全部冷酷無比。
她們赤裸裸的暴露在他們面前,那個毛髮旺盛、辮扎鈴鐺的傭兵剛睡眼惺忪的從牀上爬起來,還沒拿到兵器,就被梟首當場……
被綁住雙手,像是難民,走了相當遙遠又艱鉅的一段距離。
被關在籠子裡,如母獸匍匐在陰冷的地板上,虛弱又疲憊。
猛然聽到過去的傭兵老爺被盡數處決……
猛然見到蘭特老爺被無情斬首……
猛然知道她們一定會被……
“別傻了,你們無罪。”
那道身影就那樣離開,越來越遠。
籠子被打開,沒有打罵,沒有傷害,像是某種既定的慣例。
領了一套正常的衣服,既不輕薄,也不柔軟。
洗了個熱澡,清澈的水,滑嫩的肥皂,洗淨身體的骯髒。
來到磚石砌築的住所,不是馬廄,也不是羊圈,更不是某位大人物的牀上。
“這裡是……哪?”
梅澤爾赤腳走過去,來到門前,視野豁然開朗,她見到清脆的生菜、碧綠的蘆筍、成堆的洋蔥、新鮮的蒔蘿、現宰的豬肉……
許多人都在那些崗位上處理那些食材。
人來人往,平平無奇,忙碌又尋常。
她扶着宿舍門框,瘦削的身體站在那,呆呆望過去。
只見天空澄澈,陰霾消散,再無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