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乾燥溫暖, 她卻彷彿成了一艘在溼漉漉的棉花裡行駛的小船。
水汽搖晃,他的手臂成了固定船隻的錨,每一次船將被浪推遠時, 都是被錨牢牢釘在原處。
溫熱結實的肌肉下是極有力量感的骨骼, 昭示着主導欲。他身上的每一處其實都寫滿了威脅性, 只不過都被衣冠楚楚的外衣遮掩。
但這也很能給她安全感。
這一次和以往的感覺都不同。
觸碰彼此不再僅僅是爲了感官享受, 更多的是爲了表達難以訴諸於口的情感。在這一刻, 姜嘉彌真真切切地覺得周敘深是一個內斂而不善於表達的人,又或者是比起言語,他更喜歡這種沉默寡言的宣泄。
也正因爲這樣, 力道開始失控,直到有些太過火。
她無意識地在他手臂上抓了兩下, 等回過神時才蜷縮起手指, 把指尖和修剪得漂漂亮亮的指甲收入掌心。
忽然, 一隻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長指略有些強勢地探入她掌中, 讓她不得不又伸展五指,將“爪子”張開。
“沒關係。”他說。
只不過他的慷慨並不是毫無道理的。
這就像是拋給暴風猛浪之中的可憐人一根浮木。
……
姜嘉彌睡了一個“午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多雲的天氣裡天黑會更早。因此當她睜開眼看見窗外昏暗的天幕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
她只知道自己現在在周敘深家,還在他的臥室裡、他的牀上。
後背貼着一片寬闊溫熱的胸.膛, 腰間橫着一條手臂, 而她的手正自然而然地搭在上面。
姜嘉彌低頭去看。
他們的體型有着天然的差距, 男人的手臂能輕鬆將她的腰環住, 連腕骨都比她的要粗幾圈。
她隱隱約約想起來, 睡覺時她好像幾次都不安分地往外挪,最後都被他這麼一把撈了回來。
忽然, 他張開手,一下將她兩隻手都攥在手裡。
“醒了?”
磁性的嗓音蒙上了一層沙啞的質感,語氣裡含着笑意。
姜嘉彌後知後覺地有點害羞,沒說話。
長髮被輕輕撩開,後頸處印下溫熱柔軟的觸感,她癢得瑟縮了一下,慌忙紅着臉小聲嚷嚷:“醒啦醒啦。”
哭過的眼睛原本有些酸澀睏倦,睡了一覺後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現在幾點了?”
“五點。”
竟然已經五點了,所以大白天的他們在房間裡耗了一個下午?
姜嘉彌有點窘迫地清了清嗓子,“我們……我們是不是該起來了啊。”
“餓了?”
她忙不迭點頭。
周敘深又問:“想吃什麼?”
或許是溫暖的被窩與懷抱令人格外愜意而倦懶,她想了想,回答道:“想喝熱乎乎的湯。”
“還有呢?”
“想不出來了,都可以。”
“好。”他坐了起來,替她掖好被角,“接着睡吧,飯做好了我再叫你。”
“還是不要了,我怕睡太久晚上睡不着。”姜嘉彌卷着被子,慢吞吞轉過身去看他,“我和你一起下去。”
她臉頰上有着熟睡後淺淺的紅暈,目光有些朦朧,眼睛卻很亮。
周敘深手臂支在她身側,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吻。
體溫與他身上好聞的氣味隨着陰影籠罩而下,她不自覺地就縮進他懷裡,仰起頭自以爲很隱蔽地嗅了嗅。
木質調的男香被浴液的清香混合,又被脈搏與體溫烘烤,聞起來沉醉又安心。
然而呼出的細小氣流卻撲在了他的脖頸與胸口上。
“怎麼像小狗一樣。”他失笑,悶悶的低笑聲隔着胸膛傳入她耳中。
她耳尖泛起酥麻,破罐破摔地又往前蹭了蹭,卻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悶聲不吭地不說話。
周敘深重新躺了下去,將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身上,滿足她的‘願望’,“這樣?”
彼此緊緊相貼,姜嘉彌的鼻尖正好抵住他的鎖骨。
“什麼嘛,我又不是……”她訕訕,這樣顯得她多癡漢似的。
聞言,他作勢要將她抱下去。
“不要。”她立刻手忙腳亂地扒拉住他,細胳膊細腿兒都掛在他身上。
不要白不要。而且鴕鳥似的姿態可以讓她沒那麼害羞和放不開。
周敘深一手搭在她後背上摟着她,另一隻手擡起來覆住眉眼,仰着臉笑得胸.膛微微震動。
其實趴在他身上並不太舒服,但姜嘉彌就是莫名地捨不得下去,甚至很想找個舒服的姿勢再閉眼睡一覺。
或許是因爲他平時在外都是一絲不苟又端肅自持的模樣,才顯得此刻不爲外人所見的隨意與自然更難得,也讓她有了種懷揣秘密的幸福感。
於是她下意識地又往上蹭了蹭,結果臉剛剛靠到他頸窩處,屁股上就輕輕捱了一下。
片刻後他擡起手,慢條斯理地重新摟住她。
“不是說餓了?”他嗓音淡淡,卻意有所指,很有“威懾力”。
姜嘉彌立刻紅了臉,直挺挺地“攤”在他身上不動了。
又過了會兒,周敘深直接抱着她從牀上坐了起來,彷彿她真的跟一個輕飄飄的枕頭似的沒重量。
她忍不住開口表達自己的驚歎,“你的腰.腹力量好強哦。”
話音落下,他動作一頓。
“謝謝誇獎?”尾音好整以暇地微微揚起,聽上去有些意味深長。
姜嘉彌一愣,頓時窘迫地閉上眼,裝作自己剛纔什麼也沒說,也把某些畫面驅逐出自己的腦海。
這種時候這種地點本來就不太純潔,結果她還說這種讓人想入非非的話……
周敘深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侷促,卻偏偏還要逗她,“需要我再接再厲嗎。”
“你……”她側對着他坐在牀沿,腦海裡靈光一現,厚着臉皮回擊道,“有個成語叫‘厚積薄發’。”
剛說完,耳朵突然就被捏了一下。
“什麼時候學壞了?”
“跟你學的。”姜嘉彌理直氣壯地朝他擡了擡下巴,得意又狡黠,接着便一下站起身,邁着有點痠軟的腿溜向浴室,“我去洗漱啦。”
周敘深無奈地笑了笑,輕輕搖頭。
……
他們洗漱完後一起下樓。
姜嘉彌捧着手機慢悠悠地跟在周敘深身後,手指飛快點着屏幕回覆陳嬗的消息——對方已經知道他們今天沒去成古鎮,可又沒等到她回公寓,於是發消息來問她現在在哪兒。
“看路。”周敘深回過身摸了摸她的頭,“走路不要玩手機,尤其是下樓梯的時候。”
“嗯嗯!”她盯着屏幕胡亂點了點頭,乖乖地被他牽住一隻手,單手將編輯好的兩句話發出去。
姜嘉彌:[我在周敘深家。]
姜嘉彌:[情況有點複雜,微信裡暫時說不清楚,明天見面我再告訴你。]
她盯着兩句話末尾的句號,忽然擡起頭,“我以前和別人聊天句末都不用句號的,結果現在總是順手就打了出來,不用還不習慣。”
他笑笑,捏了捏她的手,“那很好,我們又多了一個共同點。”
姜嘉彌腳步輕快,臉上的笑意都藏不住。
“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她很積極地問,“我可以幫幫忙。”
“你會做飯?”
“當然會了!”她輕咳一聲,“就是做得一般,味道勉勉強強,不過打個下手還是可以的,比如洗菜切菜。”
兩人走進廚房,姜嘉彌站在料理臺邊,看着周敘深打開冰箱挑選食材。
根據他挑出來的那些東西,她只能大概猜到他打算做意麪和濃湯,至於別的就猜不出來了。
她目光下滑,倏然凝固。
他衣袖挽到肘部以下,將小臂利落地露出來,也讓手臂上那幾條抓痕顯露了出來,無處遁形。
明明是隨意又居家的畫面,卻因此而添了幾分曖.昧與旖.旎——尤其是他微微用了些力氣開瓶罐的時候,漂亮流暢的肌肉線條也會微微隆起。
她看得臉紅心跳,慌忙移開眼。
“小彌。”
“嗯?”姜嘉彌以爲他要給自己分配任務,忙應聲往前走了一步。
周敘深狀似無意間提起,只不過這個話題和做飯毫不相干,“寒假要不要來我這裡實習?”
她愣住,眨了眨眼回過神,別開臉慢吞吞地說:“你之前不是不讓我去嘛,還說惟森不適合我。”
這麼記仇。他勾脣,垂眸思量片刻,“那是因爲周臨也會來惟森,這是一開始家裡就定好的。”
那時候周老太太和沈素鈺還有撮合她跟周臨的打算,他還誤會周臨也喜歡她,所以不可能再給他們創造這種機會。
“周臨去又怎麼啦,”姜嘉彌卻會錯了意,以爲他是爲了避免周臨發現他們的關係,“那個時候我們還什麼關係都沒有呢,還是說你篤定我會答應你?”
周敘深訝然,動作頓了頓,卻任由她誤會了下去,“只是以防萬一。”
“現在不需要了嗎?”
“現在你來我這裡實習,利大於弊。”他耐心地解釋道,“最近你期末,我公司也忙,放假之後你要陪家裡人,我們很難見面。如果你來實習,我至少可以接送你,這樣也比你去其他地方實習更讓人放心。”
“接送?這樣會被周臨發現吧?”
“他自己有車,平時我也不怎麼回小南洲。”他說,“放心,公司裡的其他人不會知道你是誰。”
有他在的話,終究能看顧着她一點,免得她初出茅廬在職場裡吃虧。
姜嘉彌被他說得有點猶豫,但又不想頭腦一熱做決定,最後回道:“我想再考慮考慮。”
他頷首,也不心急,“好。”
實在太湊巧,剛說到周臨,對方就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看見屏幕上的“周臨”二字時,她驀地有種回到現實的恍惚感,同時又覺得心虛。
“周臨打電話來了。”姜嘉彌打起精神,小心地提醒了周敘深一句,“我要接了哦,你記得別出聲。”
說完,她才深吸一口氣接了起來。
“嘉彌,陳嬗說你沒回公寓,你回家裡了?”周臨問。
她立刻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對。下午忘了問你,撞車的事解決好了嗎?”
“差不多了。抱歉,好好的計劃被我弄成這樣,你的手還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你別自責,雨天路滑本來就容易出事故,這不怪你。”姜嘉彌努力安慰他,“那輛新車你那麼喜歡,結果還沒開兩次就撞壞了,這麼說起來你纔是損失最大的那個。”
聽着這些安慰的話,周敘深蹙眉。
電話那頭傳來周臨的苦笑,“車撞壞了還好說,我小叔的一頓訓是逃不了了。”
“你……”姜嘉彌偷偷往旁邊瞥了一眼,“你很怕他?”
“算是吧。他雖然不發脾氣也不說重話,但嚴厲的時候還是很可怕的。”
“那……就祝你這回不被他訓?”她乾巴巴地笑了笑,“我覺得應該不會的。”
周敘深都答應她不再追究這事了,應該會說話算話吧?
“借你吉言。”周臨笑了,“既然你回家了那就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明天見。”
“明天見。”
掛了電話,姜嘉彌又悄悄往廚房另一邊看去,接着磨磨蹭蹭地晃悠到男人身後。
“你……”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背,再次提醒他,“記得不要兇周臨哦。”
周敘深身形一頓,放下手裡的東西轉過身,微微屈腿靠着料理臺邊緣。
“早就不疼了?”他挑眉,神色淡淡。
明明手臂上的紅腫已經轉爲淤青,下午他都一直萬分小心,生怕碰疼了她。
“這麼說是爲了不讓他自責嘛。”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不動聲色,“應該讓他自責,這樣才能長記性,下回開車也纔會更謹慎。安慰他可以,但你太爲他開脫了。”
“我總不能安慰之後再教訓他一頓……”瞥見他不贊同的眼神,姜嘉彌抱着他手臂輕輕搖晃,仰着頭可憐巴巴地望着他,極爲自然地撒起嬌來,“好嘛,我知道錯啦,下次不這麼做了。”
周敘深呼吸微滯,喉結不自覺地滾動。本想深呼吸調整情緒,最後卻脫力似地軟了目光。
面對這樣的她,再胡鬧的要求似乎也只能滿足,別無他法。
他低眸無奈又縱容地笑了,捧着她的臉吻了她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輕輕挑眉。
戲謔與揶揄浮現在眼底,他卻眼眸微眯,捏着她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細細端詳,神情難測。
姜嘉彌心裡莫名忐忑起來,“怎麼啦?”
“你要是想教訓他,也不是不可以。”周敘深說。
聞言,她茫然地望着他。
他緩緩勾脣,“我是他小叔,那你不就是他的小嬸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