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得比姜嘉彌想象中順利。
第二天下午周敘深來接她, 氣氛略有些微妙與尷尬,不過他跟樑荷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舉止從容, 反倒讓她覺得自己成了最不自在的那個。
然後他們去會客廳談話, 把她一個人留在了外面。樑荷當時的神態很像小時候遇到類似情況時安撫她, 彷彿在說“大人有正事要聊, 你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周敘深就站在旁邊靜靜地看着, 一言不發,目光裡隱隱帶着笑。
“你們這麼看着我幹嘛。”姜嘉彌紅着臉轉過身,“我又不會偷聽, 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說完就一口氣跑上了樓,裙襬消失在樓梯盡頭。
樑荷笑着回過頭, 正好看到了周敘深此刻的神情——他目光還停留在樓梯方向, 臉上還有着未褪去的笑意。
片刻後, 他收回視線,與她對視之後微微頷首。
“我們進去聊吧。”樑荷的神態與口吻都很客氣, 目光還算溫和。
“好。”
……
姜嘉彌一直待在臥室裡,然而做什麼都不太能專心,也沒什麼心情,只好在微信上拉着陳嬗和紀辛妍聊天。
她們三個人有個小羣。
紀辛妍:[爲什麼我男朋友沒有你家周先生一半的審美]
陳嬗:[我記得當初你把戒指發出來的時候,我們笑了三天]
紀辛妍:[:)]
姜嘉彌:[我很想安慰你, 但是……]
紀辛妍:[你已經被我移出羣聊]
姜嘉彌:[哈哈哈哈哈哈]
陳嬗:[哈哈哈哈哈哈]
東拉西扯地閒聊一通之後, 姜嘉彌急切的心情慢慢緩和下來。
直到半小時後, 傭人上來敲她的房門, 問她晚上要不要留下來吃了飯再走。
“吃飯?”她愣住, “那周敘深呢?”
“周先生也留下來一起。”
傭人只負責傳話,因此這個“留下來一起”當然就是樑荷的意思。
這個舉動所代表的含義不言而喻。
姜嘉彌沒回答自己到底要不要留下來, 只對傭人回了句“我知道了”,接着便興高采烈地跑出臥室,噔噔噔地下了樓。
人還沒到客廳,腳步聲先傳了過去。以至於她腳下還剩最後幾級臺階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那兩個人就都已經轉過頭來看着她了。
她一個急剎車,手臂緊緊扒拉住樓梯扶手,乾巴巴地朝他們笑了笑。
“你們……你們談完啦?”
話音剛落,客廳裡兩個人都笑了。
姜嘉彌窘迫地蜷縮起手指,“笑什麼。”
說着,她磨磨蹭蹭地走過去。
身處樑荷的視線範圍內時,她一副乖巧靦腆的樣子,等樑荷轉過身去喝水,立刻擡眸看向周敘深,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晚上留下來一起吃個飯?”樑荷忽然問。
姜嘉彌頓時又眼觀鼻鼻觀心,若無其事地乖乖點頭,“好呀,都聽你們的。”
“那我親自下廚做兩個菜。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你做的菜都好吃。”她嘴很甜,十分捧場。
樑荷一眼就看透了她這點小心思。
現在她就跟如願以償吃到糖的小孩兒一樣,是最好說話、最百依百順的時候。無非是因爲擔憂的事得到了解決,因爲自己徹底同意了她跟周敘深的事。
如果周敘深不在這裡,她肯定還會湊上來說一大堆甜言蜜語把人哄得暈頭轉向。
她這種“本領”,越是面對越親近的人就越得心應手。現在有了周敘深,以後就能多一個人“禍害”。
樑荷按捺着笑意站起身,先問清了周敘深在飲食上的忌口和偏好,接着便轉身走向廚房。
姜嘉彌在樑荷剛纔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安分地抱着抱枕一動不動,悄悄用餘光留意。直到看見樑荷的身影從轉角處消失,才慢吞吞地擡起眼,看向坐在對面的男人。
他倒是一直看着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像是想看看她什麼時候纔會看過來。
四目相對,姜嘉彌故意抿緊脣。
“過來。”周敘深盯着她,拍了拍身側。
她搖搖頭,見他又朝自己伸手,一個衝動,把懷裡的抱枕輕輕扔了過去。
他順勢輕鬆地接住,搖頭笑了笑,將抱枕隨意放在一邊,站起身。
姜嘉彌看着周敘深繞過茶几朝這邊走來,一聲不吭地坐在原位沒動,直到他在旁邊坐下,才驀地起身要跑開。
還沒站直,就被他一把撈了回去,重重跌進他的臂彎之中。修長結實的手臂橫亙在柔軟的腰際,讓她無力掙扎反抗。
“你也就在我面前橫。”他低笑,擡手捏了捏她的臉,“對嗎?”
“我哪有!”
“那剛纔是誰在瞪我?”
“肯定是你看錯了,反正我沒有。”她一邊耍賴,一邊緊張兮兮地看了眼拐角處,“你快放開我。”
周敘深沒再逗她,就這麼鬆了手。
姜嘉彌立刻往旁邊挪了挪,此地無銀地和他保持着半臂的距離,然後才轉過頭看着他,雙眸發亮。
他挑眉,假裝不知道她的意圖。
“不跟我說說嗎?”她憋不住了,主動問道。
“說什麼?”
“說你們都聊了些什麼啊!”姜嘉彌一臉好奇,“你怎麼讓我媽同意的?”
周敘深笑了笑,“她並沒有表現出反對的意思。”
“我就說嘛,她很開明很好說話的。”
他不置可否,沒有告訴她‘不反對’不代表支持,好說話也不意味着對他們之間的事持樂觀態度。
這些不需要說,他也不併不介意樑荷潛在的這種態度。
爭論尚未發生的事沒有意義。
“那你跟我講講你們都聊了什麼?”
周敘深回過神,簡單說了說,滿足她的好奇心,當然也美化和模糊了一些細節。
或許是因爲知道他們有很多話要說,所以樑荷直到飯做好之前都沒再出現,傭人也沒來打攪,留足了時間和空間。
一開始姜嘉彌還提心吊膽,直到周敘深“好心”提醒,示意她不用總往拐角處看,她才終於意識到這一點。
想到樑荷這麼做的動機,她有點不好意思,只能通過埋怨他來轉移注意力,“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最後當然是以他無條件的“認錯”告終。
……
吃完晚餐,樑荷沒多留他們,目送兩人開車離開。
經過這個下午之後,姜嘉彌信心倍增,甚至覺得可以一鼓作氣地再把這事告訴姜言東,於是回去的一路都興致勃勃地跟周敘深商量。
說是商量,其實基本上是她一個人單方面地在計劃着。
等她說到興頭上時,周敘深才狀似不經意地適時提醒道:“明天他會來公司。”
剛纔還說個不停的人頓時沉默了。
半晌,心虛且磕磕絆絆的一句話從副駕傳來,“在公司裡說這個……不太方便吧?”
他難以察覺地勾了勾脣,假裝沒有察覺到她的退縮,“我們可以在辦公室裡談。”
“我爸他要是來,肯定直接去辦公室找你,但我不一樣啊,我就是個實習生,就算要跑腿都輪不到我去頂層。”說着,姜嘉彌點了點頭肯定自己,“還是另外約個地——”
突然,她話音戛然而止。
周敘深側頭看了看她,“怎麼了?”
“我……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姜嘉彌清了清嗓子,“公司裡的人都不會去打擾你們,這麼看來,辦公室的確比外面隨便選的地方更適合談話。”
他開着車,聞言微微挑眉,“我們?”
“我沒辦法上去,不影響你們談話呀。”她理直氣壯,“今天你跟我媽單獨談話都這麼順利,面對我爸肯定更沒問題。畢竟你們都這麼熟了,交流起來應該更容易,也不會緊張,對吧?”
聽着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周敘深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如果按照他自己的方式,他會和姜言東跟樑荷開門見山地單獨談,這樣最快也最高效。現在採用這些迂迴的方法只是在依從她的想法,所以她剛纔那麼說其實恰好合了他的心意。
但他忍不住想要逗她。
“身份不一樣。”周敘深嗓音微沉,好像剛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去我和他是朋友,現在……”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恰到好處地留白。
姜嘉彌呼吸微滯,咬着脣看向車窗外,很想靠過去貼着窗戶給臉頰降溫。
微妙的氛圍蔓延開,車裡一片安靜。
周敘深又適時地開口打破沉默,好整以暇地說道:“如果要按照這個思路來說,你和他更熟悉,也更不需要緊張,不是嗎?”
“處境不一樣嘛。”她模仿着他剛纔的說法,嘀嘀咕咕地小聲回答,忸怩的聲線莫名透露出幾分委屈的意味。
聞言,他笑着嘆了口氣,不再繼續逗她,“放心,明天我會跟他單獨談。”
“真的?”
“當然。”
然而她一妥協,姜嘉彌就又改變主意了。
“……其實我剛纔是開玩笑隨口說說。”她憂心忡忡,“不管怎麼樣,我爸肯定不會對我生氣,再不高興也只會衝着你來,要是我在的話還能替你說好話。”
周敘深忍不住笑了。
作爲朋友,他當然知道姜言東有多愛自己這個女兒,平時話裡話外也透露出極強的保護欲。也正因爲他們是朋友,姜言東才很可能會對他這種行徑格外不悅。
他早料到有這一關要過,所以很坦然。
但不妨礙他對她的擔心感到很受用。
趁着紅燈,周敘深擡手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溫和地安撫:“不用擔心,我會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