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番外11

清醒的人是很難跟喝醉的人講道理的——這天晚上, 周敘深非常深刻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某個小醉鬼沒有清晰的邏輯可言,如同被上了發條的可愛人偶,腦子裡就只有那幾個想法來來回回地循環, 也只會拿着這些問題一遍遍地問他。

在停車場裡他好不容易將人哄好, 開車回家時又哄了一路。

講道理講不通, 那就把她當小孩子哄。這是他今晚明白的另一則道理。

到家之後, 喝完解酒湯的姜嘉彌不肯坐電梯上樓, 說會頭暈,周敘深便橫抱着她從樓梯上去。

然而沒走幾步,她又揪着他衣領搖頭, “我不要你抱我。你太高了,我怕高。”

“你自己爬樓梯會摔跤的。”他說, “那我們還是坐電梯好不好?”

“電梯……頭暈, 不要。”

“那我揹着你?”雖然他並不認爲這樣的高度會比橫抱要矮。

這回姜嘉彌不吭聲了, 眉心擰得緊緊的,看上去在猶豫, 半晌才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見狀,周敘深把她放了下來,改爲揹着她繼續往上走,兩隻手穩穩當當地扣住她腿彎。

可惜這次依舊沒能順利走到最後。

“不可以,這樣我好醜……”她臉靠在他肩上, 細軟的嗓音聽上去很委屈, 漸漸的又帶了哭腔, “我覺得, 我就像一隻青蛙, 趴,趴在你背上……”

說着, 她壓抑地小聲抽泣起來,好像真的難過得不行。

周敘深愣住。

青蛙?

他忍不住低頭悶聲笑起來,不知道她腦子裡哪兒來的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念頭,偏偏還描述得格外生動,實在是可愛得不行。

聽見他笑,姜嘉彌茫然地停住抽泣,緊接着更委屈了,“你爲什麼還要笑我……”

她明明都這麼可憐了!難道他真覺得她是一隻青蛙嗎?

“當然是因爲你可愛。”周敘深輕咳一聲,剋制住笑意,揹着她上了二樓。

“騙人。青蛙怎麼會可愛呢。”

“但你不是青蛙。”

“……那我是什麼?”

周敘深腳步一頓,平靜自若地問她:“你覺得什麼最可愛?”

換作是從前,他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會一本正經地說起這些,現在竟然已經適應良好,駕輕就熟,而且也算是樂在其中。

“豬。”姜嘉彌悶悶道。

他眉梢動了動,沉吟片刻後才道:“那你就是一隻小豬。”

“你竟然罵我是豬!”她立刻拔高音量,彷彿抓住他什麼把柄似的驚呼道。

周敘深失笑。

要不是太瞭解她,他都想懷疑她其實是在裝醉,只爲了拿這些問題好好折騰他一番。

好在最後他勉強把話圓了回來,給了她一個滿意的回答。

……

等幫她洗完澡吹乾頭髮之後,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

周敘深看着牀上睡成一團的黏人精,又低頭瞥了眼自己溼透後變爲半乾的襯衣,想低頭親親她耷拉着的眼睫毛,卻又怕把她吵醒。

最後他無奈地在心底輕嘆一聲,起身走向浴室。

**

第二天早上睜開眼時,姜嘉彌的大腦有幾秒鐘的空白。

她先是覺得不太舒服——頭有點疼有點重,眼睛睜開時有種鈍澀感,整個人都不太精神,於是她揉了揉眼睛,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下一秒,記憶猝不及防地回籠,她頓時一僵,直挺挺地趴在牀上。

天啊……

昨晚的事她雖然記不完全,但也不至於徹底斷片。

所以,她記得自己和汪慕她們哭成了一團,哭得稀里嘩啦之後還打電話給周敘深,也記得自己在他趕來時不管不顧地往他懷裡蹭。

更記得自己有多難纏,說了多少亂七八糟的話。

早知道就不喝那麼多了……

她記得的那些畫面,應該已經是昨晚做過的最丟臉的事了吧?

一會兒周敘深肯定又要笑話她。

想到這,姜嘉彌腦海裡忽然又浮現出他明明無奈,卻不得不任由自己折騰、順着自己幼稚的言行胡來的樣子。

這麼一想好像好受一些了,反正丟臉和胡鬧都有他陪着一起。

她臉捂在枕頭裡偷笑,好一會兒才掀開被子坐起來。

手機就放在枕邊,但她暫時不敢看班羣裡的消息。

大家肯定都在聊昨晚聚會時的趣事,只要一提到昨晚,肯定就不可避免地會說到周敘深。

姜嘉彌拍了拍臉,徑直下了牀溜進浴室洗漱。

昨天晚上週敘深似乎幫她冷敷過,所以一晚過去眼睛都沒怎麼腫。她仔仔細細照了照鏡子,又低頭洗了個冷水臉,等再擡起頭來時已經徹底看不出半點痕跡了。

洗漱完,她走出浴室倒了杯熱水喝,從喉間到腸胃都被潤澤安撫,醉酒的不適徹底淡去。

收拾好後,姜嘉彌猶豫了片刻,最後輕手輕腳地出了臥室,走到書房外。

門是虛掩着的,並沒有關緊。這是他的習慣,爲了能聽見她起牀時開門的動靜。但剛纔她開門時格外小心,也不知道聲音傳到這裡來沒有。

她悄悄將門又推開了一點兒,屏息探頭往裡面看。

下一秒,她目光驀地一顫,訕訕地定住。

辦公桌後的男人好整以暇地靠坐着,和她四目相對,顯然是早就知道她來了,一下就把她抓個正着。

“酒醒了?”他笑了笑。

不是“睡醒了”,而是“酒醒了”,細看他眼底還有揶揄的意味。

姜嘉彌底氣不足地瞪他,不自覺聯想到昨晚的情形又默默紅了臉,縮在門後沒動。

雖然在一起這麼久,自己許多不爲人知的一面都被他見到過了,可還從沒有喝得這麼醉哭得這麼慘的時候,到底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她也是有偶像包袱的。

見狀,周敘深挑眉,“昨晚說自己是青蛙,今天又要改爲做鴕鳥?”

姜嘉彌立刻推開門小跑過去,在他張開雙臂後自然而熟練地往他腿上一坐,軟綿綿地趴進他懷裡。

“先說好,不許提昨晚的事,不準笑話我。”她飛快地小聲道。

“昨晚把我折騰得不輕,”周敘深勾脣,眼尾和脣角的笑弧很深,“結果事後一句也不許我提。”

她沒忍住笑了一下,抱住他的腰,“別提嘛,快忘掉忘掉。”

“好吧,不提。”他笑着嘆了口氣,“頭疼不疼?”

“疼。”她順勢轉移話題,“好難受哦。”

其實沒那麼難受了,但她就是想跟他撒嬌,讓他再心疼一下自己。

聞言,周敘深微微蹙眉,擡手幫她輕輕按壓太陽穴及周圍的位置,一下又一下,節奏舒緩,力道適中。

“下次別喝這麼多了。”他語氣溫和。

“當時氣氛到那兒了,不知不覺就……”姜嘉彌小聲道,“我明明感覺我也沒喝多少。”

周敘深摸了摸她的頭,認識以來他確實從沒見她醉到這個地步,想想又覺得往後應該也少有這樣的情況。

這或許會是她人生中最後一次畢業與同窗分別。

於是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她心滿意足地調整了一下位置,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胸.膛上。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待了一會兒。

忽然,他想起什麼,蹙眉問道:“你是不是還沒有吃早餐?”

“我是爲了先來找你嘛。”姜嘉彌頓時心虛,“先別急,我還有件事沒說呢。”

“什麼事?”

“你之前答應過我,畢業典禮之後要再帶我去一趟丹城作爲畢業禮物的。你是不是忘啦?”

周敘深微怔,輕撫她後背的手也難以察覺地停頓了片刻。

接着他低下頭,下頜抵在她頭頂上,若有所思地輕聲答道:“這麼重要的事,我怎麼會忘?”

姜嘉彌興致勃勃地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去?”

“後天,好不好?”他長指略微收緊。

“好啊!正好今天我要跟陳嬗見一面,大概明天下午纔回來,時間很充裕。”

得到回答,他眉眼間神色微鬆,隨即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這才又笑着提醒她起身去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