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以爲像阿帕納先科這樣級別的指揮員,在出行時,至少要帶上一個排的警衛戰士,分成卡車和吉普車,負責來保護他的安全。誰知道上車後,我才發現原來就只有一輛吉普車,前面坐着司機和卡扎科夫,後排就坐着我和他,連個警衛員都沒有。
我們的車行駛一段距離後,阿帕納先科忽然身體前傾,拍了拍前面司機的肩膀,命令道:“停車!”
由於他毫無徵兆地突然下達了命令,開車的司機一緊張,直接就來了個急剎車。我猝不及防,身體猛地朝前面撞過去,如果不是及時地扶住椅背,估計就會被撞個鼻青臉腫。等驚險過後,我緊張地問阿帕納先科:“副司令員同志,出了什麼事情。”
“後面的那輛卡車是怎麼回事?”阿帕納先科的眼睛望着前排的卡扎科夫問道。
卡扎科夫朝後面看了一眼,隨後搖着頭說:“大將同志,我不清楚。車上坐的也許是司令員同志給您派來的警衛戰士。”
“胡鬧,簡直是胡鬧。”聽到卡扎科夫這麼說,阿帕納先科沒好氣地說:“我們現在又不是在敵後,哪裡需要什麼人來保護我們。”發完牢騷,又吩咐卡扎科夫,“卡扎科夫將軍,你去通知後面車上的指揮員,讓他們回去,就說我們自己能夠保護自己。”
我聽阿帕納先科這麼說的時候,忍不住好奇地回頭看了看,正好看到停在後方不遠處的卡車駕駛室裡下來一名指揮員。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我的“警衛班長”尤先科大尉,便連忙叫住了推開車門準備下車的卡扎科夫:“卡扎科夫將軍,請等一下。”
“奧夏寧娜同志。您有什麼事情嗎?”見卡扎科夫聽了我的話以後,依舊坐在座位上沒動窩,阿帕納先科好奇地問道:“您爲什麼不讓卡扎科夫將軍下車呢?”
我擡手指了指後面的卡車,以及正朝我們走過來的尤先科,向阿帕納先科解釋說:“副司令員同志,那輛卡車上坐的是我的警衛班。”見他臉上露出了不悅的表情。連忙又補充了一句,“是朱可夫元帥爲了保護我的安全,而特意派出的。”
阿帕納先科聽我這麼說,也不好再發火,只好擺了擺手,無奈地說:“既然是朱可夫元帥派給您的警衛班,那就讓他們跟着吧。”
我點了點頭,轉身推開車門,探出半邊身子。衝剛走到車旁的尤先科說道:“大尉,你和你的人就跟在後面,負責保護我們的安全,明白了嗎?”
“明白了。”尤先科原打算問我爲什麼停車的,聽我這麼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滿臉疑惑地朝車裡瞧了一眼,又響亮地答應一聲後,轉身朝後面的卡車走去。
車繼續朝前開着。我心裡對阿帕納先科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腹誹不已,雖然我們行駛的地段屬於我軍的防區。不過一個警衛員都不帶,未免有點太託大了。別說遇到上次那樣的襲擊,就算有三五個散兵遊勇,朝我們扔一顆手榴彈,都有可能把我們都報銷掉。
想到這裡,我試探地問阿帕納先科:“副司令員同志。你每次出去都不帶警衛員嗎?”
“警衛員?爲什麼要帶警衛員?”阿帕納先科聽到我的問題後,眉毛往上一揚,驚詫地問道:“奧夏寧娜同志,您爲什麼會突然這麼問?”
“副司令員同志,這裡畢竟是前線啊。”我沒想到他會問出這麼個問題。不由苦笑了一下,聳了聳肩膀,有些無奈地回答說:“因爲我們不知道自己在出去的路上,是否會遇到德軍的襲擊,所以還是應該帶上幾個警衛員。”
“奧夏寧娜同志,您錯了。”我的話剛說完,阿帕納先科就毫不客氣地反駁我說:“就算是有危險,我們出去視察時,也不該前呼後應地帶一幫戰士出去。這樣如果被下面的指戰員看到,他們會認爲您這個指揮員膽小怕死,就不會真正地尊重您……”
聽着阿帕納先科的長篇大論,我雖然臉上始終保持着笑容,裝出一副聆聽教誨的樣子,心裡卻在苦笑連連,原來他每次出行不帶警衛員,就是不想讓下面的指戰員認爲自己是貪生怕死之輩,估計瓦圖京也是差不多的性格,怪不得他們兩人都英年早逝。
今天在第69集團軍發現德軍的事情,我認爲不管是瓦圖京,還是赫魯曉夫或者阿帕納先科,做得都不妥當。坐在方面軍的主要指揮員,你們至少要等下面的人把情況搞清楚以後,再決定怎麼做,哪能像阿帕納先科這麼草率,連個警衛員都不帶,就匆匆忙忙地趕往普羅霍洛夫卡。
除了阿帕納先科外,我對坐在前面的卡扎科夫也心中不滿,作爲第69集團軍司令員,聽到在自己的轄區發現了德軍的蹤跡,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打電話給自己的副職或參謀長,瞭解一下大致的情況。而不是什麼都不問,就像一個跟班似的跟在阿帕納先科的後面就往回趕。他也許忘記自己是集團軍司令員,而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步兵班長,要親自去看看敵人在什麼地方。
別看阿帕納先科被人稱爲“遠東沙皇”,還是五名在戰前獲得大將軍銜的將軍之一,但他的作戰思路,還沿用的是幾十年前國內戰爭時期的那一套,總認爲自己應該身先士卒,和普通的戰士一樣,要待在最危險的地方。特別是他從來沒和德國人打過交道,如果把對付倭國人那套照搬過來,是鐵定要吃大虧的。
我一邊想自己的心事,一邊透過車窗望向外面。當進入普羅霍洛夫卡的區域後,我發現道路兩側有許多丘陵,丘陵上那成片成片的灌木叢,簡直是我軍隱蔽反坦克炮的最佳位置,從這些地方可以狠狠地打擊敵人裝甲部隊的側翼。但由於這裡的地形非常開闊,隱蔽在灌木叢裡的反坦克炮開火後。就會遭到敵人的反擊,如果有可能,應當儘量使用軍中目前裝備的自行反坦克炮。
看到這裡,我拍了拍坐在前面的卡扎科夫,等他一回頭,我就指着外面丘陵上的灌木叢。把自己剛剛的想法對他說了一遍。他聽了以後,連連點頭表示同意,並答應我會在可能爆發戰鬥的地方部署自行反坦克炮。
我說完以後,轉頭望向了旁邊的阿帕納先科,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聽着我向卡扎科夫出謀獻策。見我轉過頭看他,他笑着對我友好地說:“奧夏寧娜同志,您說得真棒!如果真的這樣部署兵力,我們正面防禦的壓力就能大大減輕。”
對於他的誇獎。我沒有說話,只是禮貌地笑了笑。誰知道我的反應卻讓他誤會了,他連忙向我解釋說:“奧夏寧娜同志,您別多心,我說得都是心裡話。別看我的資歷比朱可夫元帥都老,但我對真正意義上的現代戰爭一點都不瞭解。在遠東這麼多年,雖然有人把我稱作‘遠東沙皇’,說我把遠東地區經營得如何如何好。簡直把我說成了一個完人。說實話,這樣的話聽多以後。甚至我自己也有點飄飄然,覺得自己如果到西線來,就能輕鬆地打敗德國人,因此便向斯大林同志提出了調職的請求。”
見阿帕納先科居然向我敞開心扉,說起他自己的事情,我連忙挺直身體。望着面前這位老資格的大將,耐心地聽他接下來所說的話:“……等到了這裡以後,我才發現一切和我想象的相去甚遠。別的不說,就算將一支坦克集團軍交給我指揮,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向下級佈置任務。下達作戰指令。要想盡快地適應這一切,就必須從頭學起,所以就算上級任命我當比我資歷低得多的瓦圖京的副手,我也沒有絲毫的怨言……”
說到最後,他又反問我:“奧夏寧娜同志,請您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告訴我,在今天這件事情的處理方式上,我有沒有做錯什麼?”
我聽了這話後,腦子裡飛速地思索着,自己是否應該對阿帕納先科實話實說。考慮良久,我最後鼓足勇氣說:“大將同志,我認爲您今天的這種做法,太過於魯莽了?”
“啊?!奧夏寧娜同志,您爲什麼這樣說呢?”阿帕納先科不解地反問道:“當我們得知在自己的轄區內有敵情出現時,難道不應該立即去處理嗎?”
“大將同志,說實話,有敵情出現時,我們肯定不能置之不理。”我知道我的話可能會得罪他,但想到他命不久矣,就算得罪了,對我將來也沒有什麼影響。萬一能讓他有所改變,讓他逃過一劫,沒準將來還能成爲我的阻力,因爲我也就直話直說:“但是您是方面軍的副司令員,比處理敵情更重要的工作多的是。所以遇到這種情況後,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停止重要的軍事會議,帶着一般人趕到敵人出現的地方去查看情況。而是命令上報情報的人搞清楚敵人的兵力和裝備情況,並向您報告,您再根據情況來做出相應的部署。”
我的話一說完,就看到阿帕納先科擡手狠狠地一拍自己額頭,隨即表情誇張地說:“天啊,奧夏寧娜同志,您說得真是太正確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是啊,這隻要打個電話,沒準十幾分鍾就能搞清楚的事情,像我這樣莽撞地跑過去,沒準不光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說完向我伸出雙手,感激地說,“謝謝您,奧夏寧娜同志,謝謝您對我的指點。以後再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就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我在和他握手時,飛速地朝前排的卡扎科夫瞥了一眼,見他的目光正注視着窗外,心說我剛剛那番話不知道他聽了以後,是不是也能得到一點啓發。
就在這時,卡扎科夫忽然喊了一聲:“司機同志,待會兒前面的岔路口向右轉。”
“是,將軍同志。”開車的司機甕聲甕氣地答應道。
卡扎科夫轉過身,對阿帕納先科恭恭敬敬地說道:“副司令員同志,前面有我們集團軍的一個團指揮所,待會兒我們可以在那裡,給集團軍司令部打個電話,向參謀長瞭解一下發現敵人蹤跡的情況。”
“很好,卡扎科夫同志,您做得很對。”對於卡扎科夫的活學活用,阿帕納先科滿意地說:“我們先到團指揮所裡去了解一下敵人的情況,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我們的吉普車行駛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從成羣結隊的指戰員中穿過,最後停在了一棟簡易的木頭房子前。卡扎科夫扭頭說了一句:“到了。”便推開車門先下了車,並從車後繞到另外一側,恭恭敬敬地問阿帕納先科打開了車門,恭請他下車。
我們三人走進團指揮所時,把裡面的指揮員嚇了一跳。見我們進門,一個坐在牆邊牀上喝茶的中校連忙蹦了起來,一把抓起牀鋪上的皮帶往腰間繫,同時向我們報告自己的軍銜和職務。
卡扎科夫也沒有說什麼廢話,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道:“中校同志,你們這裡可以和集團軍司令部聯繫嗎?”
“可以的,將軍同志。”中校有些慌亂地回答道:“我們這裡有步話機可以和集團軍司令部通話。”
這時又有一名軍容整齊的少校走到我們的面前,通過報告,我知道他是這個團的參謀長。聽說我們要和集團軍司令部聯繫,立即帶着卡扎科夫來到了牆邊的一部報話機前,通過電話話筒和對方進行通話。
卡扎科夫通完話以後,回到我們的面前,向阿帕納先科報告說:“副司令員同志,都搞清楚了。原來在我軍前沿出現了幾輛德國人的摩托車,可能是偵察兵,被我們的指戰員發現後,打了幾槍,就逃回他們的防區去了。目前一切都應該恢復正常了。”
聽完卡扎科夫的報告,阿帕納先科扭頭對我說道:“奧夏寧娜同志,還是您說得對,如果不打這個電話,沒準我們就要白跑一趟。”接着又對卡扎科夫說,“將軍同志,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待會兒去勘測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