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濃雲壓在低空,雪花已經紛紛揚揚地撒落了下來。
剛纔1073團、1075團的兩個團長剛到指揮部,就被迫不及待的政委拉到了指揮部外,爲潘菲洛夫將軍舉辦露天追悼會。
門外停着一輛噸半的敞篷卡車,不知道是兩位團長帶來的,還是政委從其它地方調過來的。反正聽政委的意思,等追悼會一結束,立即派人用這輛車把潘菲洛夫將軍的遺體送到莫斯科城裡去。
師指揮部外,兩百多名戰士像一片樹木,參差不齊地肅立着,他們把站在樹樁上的政委圍在了中間,表情嚴肅、目不轉睛地聆聽着他的講話。
我站在政委的身後兩三米遠的地方,左手掛在胸前,右手提着支衝鋒槍。這個造型讓我感到格外地別捏,我心想如果把手中的衝鋒槍換成拂塵,身上的軍裝換成僧袍,那就活脫脫是一個獨臂神尼的造型。
我雖然一直心不在焉,但站在樹樁上的政委講的話,還是大部分鑽進了我的耳朵裡。當他向戰士們講述師長在犧牲前,是如何衝進敵人中間進行英勇戰鬥時,我不禁愣了一下。要知道,潘菲洛夫將軍中彈犧牲時,我正好站在旁邊目睹了全過程。我記得,師長中彈後是一聲不吭,捂住胸口就直接仰面倒在了雪地上,連什麼豪言壯語都沒喊一句,衝入敵人中間又是從何說起啊?!
我正在胡思亂想時,突然感覺周圍突然變得靜悄悄的,連忙扭頭向四周看了一下,才發現政委已經停止了講話,帶頭摘下頭上的帽子,領着所有的戰士,低頭向着擔架上覆蓋着毯子的將軍遺體默哀。
我連忙把衝鋒槍挎在肩膀上,也摘下了頭上的棉軍帽。天氣很冷,寒風一吹,我頓時覺得額頭一陣冰冷,腦瓜子被凍得生疼生疼的。本想馬上把帽子戴回去的,可是一看周圍所有的人都是光着頭在那裡埋頭默哀,我也不能搞特殊,只好硬着頭皮堅持下去。
雖然默哀的時間很短,短到僅有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但對我來說,卻像一個世紀那麼長久。當政委再度開口說話時,我立即迫不及待地把帽子戴到頭上,還用手使勁地按住額頭部位,直到感覺那種冰冷慢慢離我而去時,才把手放了下來。
四名戰士上前擡起了躺着潘菲洛夫將軍遺體的擔架,神情嚴肅地望卡車那裡走。到了車邊,擔架停了下來。原先站在車上的兩名戰士先放下了後擋板,然後蹲下身體,幫助車下的戰士把擔架擡進了車廂。
“同志們!”身邊又響起了政委的聲音:“讓我們開槍爲英勇的師長送行吧!”說完,他掏出腰間的手槍,高高地舉過了頭頂。聽到他的命令,兩百多支各種的口徑的武器也齊刷刷地指向了天空,我從肩膀上摘下衝鋒槍,瞄向了空中。
隨着汽車的啓動,響起了一片密集的槍聲,所有的人都扣動了扳機,機槍、衝鋒槍、步槍、手槍的射擊聲響成了一片。我乾淨利落地打光了槍裡的子彈,然後又重新把衝鋒槍掛在了肩上,畢竟一隻手舉着實在太累了。
“同志們!”當沿着坑窪不平的土路開走的卡車從大家的視線中消失後,政委又開始講話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由於我師在保衛沃洛科拉姆斯克的戰鬥中,所表現出來的英勇頑強,和所取得的輝煌戰果,最高蘇維埃授予了我們紅旗勳章,並將我師改名爲第八近衛師……”
紅旗勳章?!這個說法又讓我迷惑了,我貌似沒有聽誰說過這個勳章,而且在我轉述的話,壓根就沒有提過什麼勳章不勳章的事,政委又是聽誰說的呢?
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站得離政委近的一名戰士已經是激動起來,衝着周圍的戰士們大聲的喊道:“大家聽到了嗎?最高蘇維埃授予我們近衛第八師的榮譽稱號了!!!”
對於熱愛榮譽的蘇聯人來說,還有什麼比獲得最高統帥的褒獎,並授予榮譽稱號更值得歡呼的事情呢?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先是圍在我們周圍的人,後來連遠處站着的戰士們都跟着大聲歡呼起來,每個人都是用盡渾身力氣在歡呼吶喊:“烏拉!烏拉!!!”
戰士們在喊,政委也在喊,每個人都在吶喊,到最後連我也被這種氣氛所感染,情不自禁地跟着他們高喊起來,所有的人都是在喊同一句話:“烏拉!烏拉!!!”
等喊得差不多了,政委才做了個手勢,大聲地喊道:“大家請安靜,下面讓新任的師長奧夏寧娜中校給我們講話。”等場子上安靜以後,他從樹樁上跳了下來,讓我上前發表就職演說。
總算輪到我閃亮登場了,我用手扶了一下頭上的帽子,擡腿踏到樹樁上。旁邊有人扶了一把,讓我順利地站在了樹樁之上。
在紛飛的雪花中,我面對着黑壓壓的腦袋組成了不規則的隊伍,面對着一張張佈滿硝煙的面孔,舉手莊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同志們,我們英勇的師長潘菲洛夫將軍犧牲了,許許多多的戰友也倒下了。雖然他們都不能再言語了,不能再和我們去衝鋒陷陣打法西斯匪徒了,但是他們依然活在我們的心中,他們的功績將與世長存……”說着說着,我感覺自己有些說不下去了,眼睛也有些發溼。
遠處傳來的槍炮聲和爆炸聲,填補了我短暫的沉默空白。
我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才繼續往下說:“……如今潘菲洛夫將軍犧牲了,但是我們還肩負着保衛莫斯科的神聖使命,我們將在這裡和法西斯匪徒繼續戰鬥下去。雖然後面的戰鬥會更加艱苦,但是師長將和我們同在,他的在天之靈將保佑我們取得最後的勝利!”
“勝利!——烏拉!!!勝利!——烏拉!!!”戰士們又開始歡呼起來,而站在樹樁上的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再度感慨老毛子的詞彙太貧乏了,除了“烏拉”這個詞,難道就再也沒有什麼詞彙來表達自己的感情麼?
我從樹樁上下來,政委又站上前講了幾句。然後隨着他發出的解散命令,戰士們頓時四散開去。
我叫住從我身邊經過的拉米斯中尉,命令他說:“中尉同志,從今天開始,你連就擔任師部警衛工作,歸師部直接指揮。”
“可是,”他有些猶豫地說:“我連是歸1073團管轄的,沒有正式的書面命令,就讓我們變爲由師部直轄,這合適嗎?”說着話,他的眼光瞥向了不遠處站着的一名中校。
我強忍着踹他一腳的衝動,耐心地給他解釋說:“在剛纔敵人的偷襲中,師部的警衛力量已經完全喪失殆盡了。目前你連是離師部最近,建制最完整的一支部隊,不找你們又該去找誰擔任師部的警衛工作啊?”我也瞥了一眼那名中校,提高嗓門說:“我現在是師長,近衛第八師所有的事情由我說了算,你明白嗎?”
“是!”拉米斯無可奈何地接受了現實,向我敬禮後跑開了。
政委上前拉住我的手,同時招呼周圍的幾個指揮員,說:“指揮員同志們,別在這裡站着了,都到指揮部裡去吧,我們該討論一下接下來的作戰部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