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往菸斗裡塞菸絲的斯大林聽到我這麼說,停止了手裡的動作,擡頭望着我,眉毛往上一揚,有些不解地問道:“麗達,你這是打算去哪裡?”
我看一眼坐在會議桌四周的高層領導們,隨後面朝着他,恭恭敬敬地回答說:“斯大林同志,你們馬上要召開重要的軍事會議了,我在這裡不合適,所以我打算迴避一下。”
“既然你都來了,就坐下聽聽吧。”斯大林擡起右手朝下壓了壓,用和藹的語氣說:“如果你有什麼看法,也可以大膽地提出來嘛。”
雖然斯大林這麼說,但我卻自知之明,知道這不過是客套話而已,千萬不能當真,假如真的對最高統帥部所做出的決定指手畫腳,估計我離與圖哈切夫斯基、巴甫洛夫等人會面的日子,也相去不遠了。
斯大林點燃了菸斗,不緊不慢地抽了一口後,慢吞吞地說道:“同志們,我們繼續開會,下面誰來談談,我們該把夏季進攻戰役的主攻方向,選擇在什麼地方?”
會議室在一片沉寂之後,首先發言的是鐵木辛哥元帥,他雙手扶着桌子的邊緣站了起來,環顧一下四周,挺直腰板站在原地,朗聲說道:“同志們,我軍剛剛在烏克蘭右岸地區取得了巨大的勝利,解放了大量淪陷的國土。目前部署在烏克蘭的四個方面軍,正是兵強馬壯鬥志昂揚的狀態,我覺得夏季戰役的主攻方向選擇在烏克蘭,是最合適不過的。”
“元帥同志,”他的話音剛落,伏羅希洛夫便糾正他說:“目前我們在烏克蘭的部隊不是四個方面軍,而是三個,您別忘記第一和第二方面軍已經合併,由科涅夫元帥統一指揮。”
“伏羅希洛夫同志,”鐵木辛哥將目光移到了伏羅希洛夫的身上,表情嚴肅地說:“您可能還不知道,在昨天有總參謀部人員參加的會議上,已經通過了將烏克蘭第一方面軍重新劃分爲第一和第二兩個方面軍的議案。”
“是這樣的嗎,安東諾夫同志?”伏羅希洛夫在扭頭朝安東諾夫提出這個問題以後,聳了聳肩膀,對大家介紹說:“我是今天早晨剛從列寧格勒返回莫斯科的,所以有些情況還不是很瞭解。”
“沒錯,伏羅希洛夫元帥。”安東諾夫坐在位置上,衝伏羅希洛夫微微頷首:“烏克蘭第一方面軍繼續由科涅夫元帥擔任司令員;第二方面軍由馬利諾夫斯基大將擔任司令員,他空出的第三方面軍司令員一職,由原第四方面軍司令員托爾布欣大將接任。”
“我的上帝啊,居然進行這麼大面積的方面軍司令員調整。”聽到這一系列的調整,伏羅希洛夫的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他接着問道:“那麼第四方面軍司令員又由誰擔任呢?”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瞥向了我所在的位置。
安東諾夫面帶着笑容望着伏羅希洛夫,意味深長地說:“白俄羅斯第二方面軍司令員一職,由原第33集團軍司令員伊凡··葉菲莫維奇·彼得羅夫上將擔任,而卸任的庫羅奇金將軍,就被調到了烏克蘭,擔任第四方面軍司令員。”
伏羅希洛夫聽到彼得羅夫這個名字後,冷笑了一聲,有些不屑地說:“由彼得羅夫來擔任烏克蘭第四方面軍司令員,不會在夏季攻勢中,拖這個戰役的後腿吧?”
見到伏羅希洛夫如此輕視彼得羅夫,我不禁滿腹疑問,同時還想起後者在去年年初就被晉升爲大將軍銜,可爲什麼現在還是上將呢?難道兩人之間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嗎?
就在這時,斯大林忽然開口了:“前段時間,解除彼得羅夫同志的北高加索方面軍司令員的職務,並將他從大將降級爲上將,不是要將他打入另冊,而是要讓他學會如何進攻,畢竟他在擔任高級指揮員以後,從來沒有指揮過進攻戰役。”說完這番話,他擺了擺手,“下面誰還要發言?”
斯大林的這番話,讓我想起了一些關於彼得羅夫的歷史。他是蘇聯衛國戰爭中最善於防守的將領,是敖德薩保衛戰、塞瓦斯托波爾保衛戰和高加索戰役的領導者,1944年2月被控告不善於進攻,而被斯大林解除了職務,並降爲上將軍銜。從伏羅希洛夫剛剛的言論,我在心裡得出了一個結論,彼得羅夫被免職,和伏羅希洛夫是脫不了干係的。
這個小插曲過去後,接着發言的是長期處於醬油角色的布瓊尼,他坐在座位上,朝四周看了看,隨後慢吞吞地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將主攻的方向,選在白俄羅斯。這裡除了我們的三個方面軍之外,一旦戰役打響,還可以得到來自東北方向的波羅的海沿岸方面軍,和南面的烏克蘭方面軍的支援……”
“我覺得應該將主攻方面選在波羅的海沿岸,”對於布瓊尼的意見提出反對的,是海軍上將庫茲涅佐夫,他特意強調說:“之所以選擇這個方向,是因爲德軍在這裡的力量最爲薄弱,更重要的是,我們海軍也可以派出海軍陸戰隊登陸,配合陸軍的進攻行動。”
見到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斯大林是笑而不語。他抽完一斗煙後,將菸灰磕進了水晶菸灰缸,望着朱可夫問道:“朱可夫同志,不知道你有什麼樣的看法。”
朱可夫扭頭望着斯大林,禮貌地回答說:“斯大林同志,我覺得大家所選擇的進攻方向,都有可取之處,不知道您覺得選什麼方向最好?”他輕飄飄地將矛盾又推回到斯大林那裡。
斯大林沒有計較朱可夫的這種態度,目光在參會者的身上掃了一遍後,最後停留在我的身上,出人意料地問道:“麗達,你說說,如果讓你選擇主攻方向,你會選擇這三個方向中的哪一個?”
我沒有想到斯大林會突然徵求自己的意見,連忙站起身,有些慌亂地回答說:“斯大林同志,我認爲應該將主攻方向選擇在白俄羅斯。”
我說完這番話以後,立即緊張地盯着斯大林,看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拿起磕乾淨了菸灰的菸頭,緩緩地站起身,不緊不慢地朝我所在的位置走過來。在離我還有幾步遠的地方,他停下腳步,用攥着菸頭的拳頭朝我一指,說道:“說說你選擇這個方向的理由。”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在腦子裡快速地組織了一下詞彙,隨後胸有成竹地說:“斯大林同志,我之所以同意布瓊尼元帥的提議,將主攻方向選擇在白俄羅斯,主要是三個方面的原因:
第一,我軍通過白俄羅斯到柏林,這是最短的距離;
第二,我們能得到如今活躍在白俄羅斯地區的廣大游擊隊的支援,據我所知,在這裡的游擊隊數量超過了二十萬,這可是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啊;
第三,當我們解放了白俄羅斯,我們的部隊進入波蘭國境以後,友好的波蘭人民軍將在那裡迎接我們,他們和法西斯侵略者已經進行了五年艱苦卓越的鬥爭。
正是基於這三種方面的考慮,所以我才覺得應該將主攻方向選擇在白俄羅斯。”
我所說的這些話,在真實的歷史上都是華西列夫斯基所說的,並得到了斯大林的認可。此刻我提前將這些話說出來,相信也會投斯大林所好的。
我看到斯大林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點了點頭以後,又邁步朝自己的桌位走去。等重新坐下以後,他邊往菸斗裡裝菸絲邊說道:“你們對麗達的這種提議,有什麼看法嗎?”擡頭見我還站着沒動,連忙擡手向下壓了壓,示意我坐下。
朱可夫此刻站了起來,眼睛望着我這邊,開口說道:“烏克蘭的部隊在經過連續的戰鬥以後,已經變得非常疲勞了,他們需要進行休整和補充兵員、彈藥。遭受我們連續打擊的德軍部隊,會將烏克蘭作爲他們的重點防禦方向,我們在這一地區的進攻,就算取得成功,也將付出絕大的代價。因此我同意麗達的提議,將主攻方向選在白俄羅斯,在德國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發動主攻。”
斯大林聽完朱可夫的發言後,又將目光投向安東諾夫,問道:“安東諾夫同志,不知道總參謀部的意見是什麼?”
安東諾夫連忙站起身,態度恭謹地回答說:“斯大林同志,我覺得在波羅的海沿岸地區發起攻擊,不能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而且敵人在這一地區處於內線作戰的地位,在機動性上佔着優勢,他們手裡控制着完善的鐵路網和公路,不管任何一點受到攻擊,都能及時地得到增援。而另外一方面,這一地區有很多的沼澤和湖泊,對我軍使用坦克部隊非常不利。就算在某些地段能得到海軍炮火和海軍陸戰隊的支持,所取得的戰果也非常有限。”
朱可夫和安東諾夫兩人的發言,將從烏克蘭和波羅的海沿岸地區發起主要攻擊的提議,都予以了否定。“斯大林同志,”見自己提出的主攻方向被否定了,鐵木辛哥迫不及待地說道:“在主攻方向使用坦克兵團作戰的話,必須要有廣闊的平原,而符合這一條件的只有烏克蘭。”
“德國人也會這樣想的,鐵木辛哥同志。”對於鐵木辛哥的發言,朱可夫毫不客氣地反駁說:“根據德國人的軍事理論,他們也認爲坦克部隊更適用於平原地帶作戰,爲了防止我們採用坦克兵團實施突擊,他們勢必會構築堅固的防禦工事,來阻擋我們的坦克。”
斯大林重新點燃菸頭,思索了一陣後,終於發表自己的看法:“既然朱可夫和安東諾夫同志都反對將上述兩個地區,作爲我們夏季攻勢的主要進攻方向,那麼我們就將主攻方向確定在白俄羅斯。”
朱可夫趁熱打鐵地說道:“斯大林同志,既然參謀總部和我的意見相同,那麼是否在合適的時候,召集所有戰線的方面軍司令員開個會,將主攻方向的事情告訴他們。”
對於朱可夫的這個提議,斯大林皺起了眉頭。他思索了一陣後,搖了搖頭,說道:“朱可夫同志,關於通報主攻方向一事,還是等這次的方面軍司令員調整結束後再說。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先到白俄羅斯去,到當地去研究形勢,以便我們能有針對地制訂出進攻計劃。”
“是,斯大林同志。”朱可夫表情嚴肅地回答說:“我會在明天乘飛機前往白俄羅斯的。”
斯大林站起身,在他空着的椅子旁邊來回走動,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耐心地等着他可能發出的新命令。他來回走了兩三分鐘以後,忽然停下腳步,用手朝我所在的位置一指,吩咐朱可夫:“朱可夫同志,把麗達也帶上。”
“可是,斯大林同志。”朱可夫扭頭看了我一眼後,有些爲難地說:“她目前是烏克蘭第一方面軍的副司令員,跟我去白俄羅斯,這合適嗎?”
“朱可夫同志,”斯大林望着朱可夫,表情嚴肅地說:“你不覺得讓麗達擔任一個有名無實的副司令員,有點太屈才了嗎?這樣吧,從現在起,暫時免去她的代理副司令員一職,對她的使用,等你們從白俄羅斯回來以後再說。”
朱可夫聽到斯大林這麼說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爽快地答應道:“好吧,斯大林同志,我明天就帶着麗達一起去白俄羅斯。”
斯大林笑着點了點頭,隨後衝着大家一揮手,大聲地宣佈:“散會!”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被波斯克列貝舍夫攔住了,他禮貌地問道:“奧夏寧娜同志,請問您在莫斯科有住處嗎?”
“沒有,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我沒有住處。”我搖了搖頭,望着波斯克列貝舍夫問道:“您可以給我介紹一個合適的地方嗎?”
波斯克列貝舍夫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張紙條,遞到了我的手裡,笑着問道:“這是給您安排的住處,您看,需要我派人送您過去嗎?”
我看了看那個地址,恰巧是自己知道的地方,就在離紅場不遠的地方,作爲一個曾經在莫斯科生活超過十年的老莫,要找到那地方簡直易如反掌,於是便婉言謝絕了波斯克列貝舍夫的好意:“不用了,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不用麻煩別人了,我自己就可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