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棘手的問題,華西列夫斯基眼睛望着我,卻在對朱可夫說道:“元帥同志,我記得在斯大林格勒時,曾經從古拉格集中營抽調了幾萬人,編入了保衛城市的隊伍裡。其中有一個完全有囚徒組成的步兵師,就是交給奧夏寧娜同志的。”
“是這樣的,總參謀長同志。”華西列夫斯基的話剛說完,安東諾夫立即補充說:“奧夏寧娜將軍所指揮的部隊,一直堅守在馬馬耶夫崗,擋住了企圖衝向港口的敵人,使城裡的守軍和外界的聯絡始終沒有中斷。可以這麼說吧,如果沒有這支部隊的頑強戰鬥,我們要想取得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的最終勝利,勢必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朱可夫聽完兩人對我的讚揚後,朝我瞥了一樣,然後重新將目光盯着華西列夫斯基問:“華西列夫斯基同志,你們兩人的意思,是再次將古拉格集中營的囚徒補充進部隊?”
“沒錯,元帥同志。”安東諾夫接口說道:“我覺得除了古拉格集中營的囚徒外,還可以將監獄裡的刑事犯,也編入軍隊中,畢竟古拉格集中營裡的婦孺所佔的比例也不小,她們是沒法拿起武器,去參加戰鬥的。”
對於安東諾夫的這種說法,朱可夫思索了片刻,然後回答說:“安東諾夫同志,將古拉格集中營的囚徒編入軍隊,這一點我同意,畢竟以前有成功的先例;但將刑事犯編入軍隊,我則是堅決反對,切不說他們沒有經過軍事訓練,沒有戰鬥經驗不說,貿然編入部隊,除了會影響到我們的戰鬥力以外,還有敗壞軍紀的可能。哪怕我們的兵力再不足,也不能將這種害羣之馬,塞進我們的軍隊。”
“可是,元帥同志。”我看到安東諾夫望了華西列夫斯基一眼,等得到後者的點頭許可後,繼續說道:“這幾年我們一直在不停地徵兵,各地的兵員已瀕於枯竭,如今在很多工廠和集體農莊裡工作的,除了上了年紀的老頭外,都是不同年齡階段的女性。”
幾人在研究該從什麼地方補充兵員的問題時,我則在考慮伊萬諾夫剛剛所說的話,假如下一輪的進攻重點,真的是繼續擺在烏克蘭,而不是在白俄羅斯的話,所取得的利益是否會更大一些呢?起碼在進攻戰役結束時,可以讓羅馬尼亞、匈牙利以及捷克斯洛伐克退出德國人的陣營,成爲我們的盟友。
我這邊在浮想翩翩,而朱可夫和華西列夫斯基卻在一旁,爲了是否特赦刑事犯,並將他們編入軍中的事情爭論起來。在真實的歷史上,蘇軍在戰爭的後期,將大量的刑事犯編入了軍隊,導致軍隊的軍紀敗壞,在德國本土犯下了無數罄竹難書的罪行。
“麗達,你說說,我們該如何解決兵員不足的問題。”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朱可夫的聲音。他看到我朝他望去,連忙補充說:“我知道你一向足智多謀,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
朱可夫還擔任烏克蘭第一方面軍司令員時,我就曾經向他建議將解救出來的戰俘,在經過甄別後編入軍隊,當時他聽了我的建議後,雖然有點不情願,但最後經過深思熟慮,還是將這些有戰鬥經驗的戰俘,都分別編入了第一和第二方面軍的部隊。此刻聽到朱可夫舊事重提,於是我便再次推出了我原來的觀點:“我覺得應該考慮那些被我們從戰俘營解救出來的戰俘,假如將他們經過甄別後,編入野戰部隊,就能解決當前兵力不足的情況。”
“奧夏寧娜同志,”我的話剛說完,安東諾夫就皺着眉頭說:“斯大林同志曾經說過:我們沒有戰俘,只有祖國的叛徒。難道你打算將這些叛徒,都編入我們的軍隊嗎?”
見一向比較隨和的安東諾夫,居然對改編戰俘的事情如此牴觸,我心裡不禁暗叫不好,因爲就算我的提議在他們這裡得到了通過,還要經過斯大林的一關。本以爲他們能成爲我的助力,此刻卻發現自己想多了,他們沒準還會成爲我的阻力呢。我試圖說服安東諾夫:“副總參謀長同志,雖然他們做了德軍的俘虜,但這麼長時間卻一直沒有向敵人屈服。假如能將他們編入我們的部隊,以他們對德軍的無比仇恨,以及強烈的復仇心理,一定可以在戰場上大放異彩的。”
“可是你想過沒有,假如將他們編入軍隊,”朱可夫和華西列夫斯基都在一旁表示着沉默,只有安東諾夫還在和我進行着辯論:“他們在戰場上放下武器向敵人投降時,我們又該如何辦?”
“不會的,副總參謀長同志。”看到安東諾夫的態度如此固執,我只能繼續向他擺事實:“我們的指戰員在被俘後,除了一部分被德國人就地槍決,一部分在前往戰俘營的途中死去,剩下的人被敵人關在戰俘營裡,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就算如此,他們也沒有投靠德國人。如今有了復仇的機會,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珍惜這個機會的。”
“好了,兵員的問題,我們現在暫時不討論。”朱可夫打斷了我和安東諾夫的爭執後,望着華西列夫斯基說道:“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制訂白俄羅斯戰役的作戰計劃吧。”
幾人圍着地圖,開始緊張地討論起來。朱可夫和華西列夫斯基交替着,闡明自己對戰役的想法,而伊萬諾夫則成爲了記錄員,不斷地將兩人所說的話,都一一記錄在案。
等進攻計劃的草案出臺後,已經到了傍晚。華西列夫斯基擡手看了看錶,試探地問朱可夫:“元帥同志,已經到吃飯的時間了,要不你先在我們的軍官食堂裡對付一段?要制定,我們食堂裡的伙食還不錯呢。”
“不了,”朱可夫擺手拒絕了華西列夫斯基的建議,自顧自地說:“我們還是儘快趕到克里姆林宮,將這份計劃交給斯大林同志過目吧。”
朱可夫的提議得到了華西列夫斯基的附和,他點着頭說道:“沒錯,我們應該儘快將這個計劃交給斯大林同志過目,看他有沒有什麼反對意見。”
向斯大林彙報工作,肯定用不着參謀總部的所有主管出面,因此乘車前往克里姆林宮的,就只有我、朱可夫和華西列夫斯基三人。
看到我們三人聯袂而來,波斯克列貝舍夫連忙站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我們的面前,微微鞠了個躬,禮貌地問:“兩位元帥同志,請問你們是要見最高統帥本人嗎?”
朱可夫點了點頭,客氣地對波斯克列貝舍夫說:“是的,我們有急事要見斯大林同志,請你去通報一聲。”
波斯克列貝舍夫點了點頭,轉身推開旁邊的門走了進去,並隨手關上了房門。過了片刻,他打開房門走了出來,衝朱可夫他們說:“兩位元帥同志,最高統帥本人請你們進去。”
我聽波斯克列貝舍夫沒有提我的名字,便沒有跟隨朱可夫他們兩人去覲見斯大林,而是留在外面的房間。
波斯克列貝舍夫伸手朝空着的椅子一指,客套地說:“奧夏寧娜同志,別客氣,請坐吧。兩位元帥向最高統帥本人彙報,沒有一兩個小時是出不來的。”
看到我坐下,他給我倒了一杯熱茶,放在我的面前,然後坐下和我聊天,話題就圍繞着此次白俄羅斯之行。雖說他是斯大林的秘書,但有些事情在沒有得到允許前,我是不能告訴他的。所以我只是避重就輕地和他聊了一些無關輕重的事情,而涉及機密的東西,一點都沒有提起。
聊到白俄羅斯一行時,我忽然想起剛失去了父親的瓦蓮京娜,便好奇地問波斯克列貝舍夫:“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我想問問您,您認識圖塔耶夫市的領導嗎?”
聽到我的這個問題,波斯克列貝舍夫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他這麼一笑,讓我明白自己問了一句傻話,既然他是斯大林的秘書,就算不認識下面的領導,又有什麼關係?要辦什麼事情,他只需要打一個電話下去,那些人還不屁顛屁顛地幫他都辦好了。
想到這裡,我連忙將瓦蓮京娜家的情況,向波斯克列貝舍夫大致地講了一遍。最後還有些緊張地問:“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您看是否可以讓當地的領導,給這個孩子家裡一些特殊的照顧。”
“奧夏寧娜同志,”波斯克列貝舍夫用客氣而又疏遠的語氣問:“這個叫瓦蓮京娜的孩子,和你是什麼關係?親戚嗎?”
我搖了搖頭,老實地回答說:“在去白俄羅斯之前,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小女孩。我之所以想幫她,是因爲看她實在太可憐了。”
波斯克列貝舍夫盯着我看了一陣,隨後翻開桌上的一個小本子,拿起了鉛筆,問道:“孩子的全名叫什麼?有多大歲數?她的媽媽又在什麼地方工作。”
聽到波斯克列貝舍夫的這一連串問題,我便知道他打算幫我,連忙將自己所知道的內容,都竹筒倒豆子——一股腦都說了出來:“孩子的全名叫瓦蓮京娜·弗拉基米羅夫娜·捷列什科娃,今年七歲。她母親的姓名不知道,不過是個紡織女工。”
波斯克列貝舍夫記錄完我所說的內容後,合上了本子,擡頭對我說:“放心吧,奧夏寧娜同志,我會合適的時候,給圖塔耶夫的領導打電話交代一下。”
“謝謝,謝謝您!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我握住了波斯克列貝舍夫的手以後,感激地說:“我代表孩子感謝您,將來孩子長大後,也會感激你的!”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波斯克列貝舍夫剛拿起電話聽了片刻,便立即站起身,挺直腰桿繼續聽電話。從他的反應,我便猜到這個電話,肯定屋內的斯大林打的。片刻之後,我果然聽到他大聲地說:“明白了,斯大林同志!”
他放下電話後,衝我笑着做了個手勢,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斯大林同志要見你,你進去吧!”
我再次向他道謝後,走進了他推開的房門。一進屋,我就看到斯大林和朱可夫他們兩人,正坐在遠離門的會議桌的另外一頭,便連忙大踏步地走過去。等來到斯大林的面前,我停下腳步,沒有敬禮,而是原地立正挺直腰板,恭恭敬敬地說:“您好,斯大林同志,我奉命前來,請指示!”
斯大林朝朱可夫身旁的一個空位一指,說:“麗達,坐吧。”等我坐下後,他站起身,攥着他那標誌性的菸斗,在他空出來的椅子後面來回走動着,慢吞吞地說:“麗達,剛剛朱可夫和華西列夫斯基向我彙報了白俄羅斯進攻戰役的草案,同時還談到了你所提的一個建議。你說打算將那些被解救出來的戰俘,都編入我軍的部隊,有這回事吧?”
聽到斯大林這麼問,我立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回答說:“是的,斯大林同志,我覺得這些戰俘本來就是軍人,只要經過仔細的甄別,剔除那些動搖分子,剩下的人編入部隊後就可以立即投入戰鬥…”
“難道你不知道我說過:‘我們沒有戰俘,只有祖國的叛徒’嗎?”斯大林停住腳步,將兩隻手搭在了椅背上,面色不睦地問道:“假如將他們編入部隊,那些忠於祖國忠於人民的指戰員會怎麼看?”
看到斯大林又翻臉的跡象,我的心跳頓時加快了。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我已經提到了這個話題,斷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因此我把剛剛向朱可夫和華西列夫斯基所說的話,又向他重複了一遍,最後補充說:“據我所知,德國人正在各地的戰俘營裡招募變節者,準備組建一支軍隊來配合德軍作戰。假如我們繼續歧視這些戰俘,而不給他們戴罪立功的機會,那麼他們就會站到我們的敵對面去。”
“這樣的軍隊不足爲慮,”斯大林聽完我的話以後,不以爲然地說:“我們的軍隊可以輕易地將他們打垮。”
“就算這支被德軍扶持的部隊再沒有什麼戰鬥力,但他們也會牽制我們的軍隊啊?”見斯大林如此固執,我說話的語氣不滿有些急躁:“如果他們有十萬人,我們至少用動用同樣或者超過這個數目的部隊,才能將他們打垮或者消滅……”
“夠了,不要再說了。”斯大林搭在椅背上的手用力一揮,居然將椅子摔倒在地上。聽到椅子倒地的巨響,我知道斯大林發怒了,便乖乖地閉上了嘴。與此同時,我彷彿聽到身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似乎是波斯克列貝舍夫推門進來看屋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裡沒什麼事,你先出去吧。”斯大林沖我的身後揮了揮手,然後走到我的面前,用教訓的口吻說道:“麗達,你知不知道,就憑你剛剛說的話,我就可以將你送上軍事法庭。”
“斯大林同志,我覺得麗達所說的內容……”見斯大林發火了,朱可夫連忙站起身,準備爲我說幾句好話。
“行了,朱可夫同志,你不必說了。”斯大林打斷朱可夫的話,用手朝門口一指,對我說:“你可以走了。沒有我的命令,你不準再進入克里姆林宮一步。”
見斯大林向我下達了驅逐令,我苦笑了一下,擡手向他敬了一個禮,然後轉身大步地走出了房間。外面的波斯克列貝舍夫望着我沒有說話,只是用同情的目光望着我,估計他已經猜到,我是因爲觸怒了斯大林,而被趕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