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科涅夫拿起電話準備再次撥號時,我忽然想到近衛第18軍的大多數指戰員,都和德國人有着血海深仇,就算上級下命令也不免會出現陽奉陰違的情況,連忙叫住了科涅夫:“元帥同志,請等一下。”
“麗達,你還有什麼事情嗎?”科涅夫握着話筒,扭頭望着我問道。
“是這樣的,元帥同志。”我連忙將自己的擔憂說了一遍,最後還特意強調說:“我覺得要讓近衛第18軍的部隊押送戰俘的話,還是需要我們派人去監督才行。”
科涅夫將話筒重新放回到電話機的底座上,饒有興趣地問:“你覺得派誰去合適呢?”
“我認爲我是最佳人選。”我之所以毛遂自薦地攬下了這個任務,是考慮方面軍司令部即將遷到利沃夫,到時我這個方面軍副司令員又會成爲閒人一個,倒不如自己找點事情來做。因此我振振有詞地說:“我和近衛第18軍的大多數指戰員打過交道,假如由我去見到戰俘的押送工作,也許在途中就不會出現屠殺戰俘的情況。”
科涅夫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我一會兒後,一本正經地對我說道:“麗達,監督押送俘虜,只是小事一樁,隨便派一個參謀出馬就行,用不着你親自跑一趟。要知道,你畢竟是方面軍的副司令員,留在指揮部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雖然科涅夫拒絕了我的請求,但我還是不甘心地說:“元帥同志,各集團軍的司令員已經明確了自己的作戰任務,只有您和索科洛夫斯基將軍留在指揮部裡坐鎮就夠了,我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還不如和近衛第18軍一起押送戰俘去烏曼。”
聽我這麼說,科涅夫的臉色變得鐵青,似乎對我所說的這番話感到不滿意。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順水推舟地說:“好吧,麗達,既然你執意想去烏曼,那就去吧。等下月在基輔的德軍戰俘遊街結束以後,你再回來也不遲。”
在獲得了科涅夫的同意後,我帶着一名參謀和幾名戰士離開了指揮部,到郊外去找近衛第18軍的駐地。
我們乘坐的吉普車在經過一座哥特式教堂時,我看到教堂外面有老百姓排着幾路長隊,便連忙吩咐司機:“司機同志,把車靠邊停下!”
我下了車以後,走到一支隊伍的後面,問一位包着頭巾的老太太:“老太太,請問你們在這裡排隊做什麼?”
老太太扭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後,又將頭扭到了一旁,擺出了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樣子。見從老太太這裡得不到我要的答案,我又走到前面一位老大爺的面前,向他問了同樣的問題,但是依舊碰了釘子。
隨行的參謀湊近我,低聲地說道:“副司令員同志,您別生氣,這些居民都是西烏克蘭人,他們對我軍一直有牴觸情緒,不搭理您在正常不過了。您瞧,教堂門口有不少自己人,我們去問問他們吧。”
我聽完參謀的話以後,點了點頭,從排得長長的縱隊旁走過,走上了臺階,來到教堂門口的平臺上。這裡擺着四張小桌子,桌子後面都有一名坐在馬紮上的軍官,他們都正埋頭寫着什麼。
一名站在門口的少校,看到我走到了門口,連忙過來向我敬禮。我擡手還禮後,衝正在忙碌的軍官和排得長長的隊伍問:“少校同志,您能告訴我,你們在做什麼嗎?”
“是這樣的,將軍同志。”少校恭恭敬敬地回答說:“我們正在進行人口統計,以便給他們發放配給證。”
給居民發放配給證的同時,也能迅速地統計城內的人口,因此很快城市剛解放,有關部門就要開始進行配給證的登記工作。我隨口問道:“少校,你們的工作進行得怎麼樣啊?”
“將軍同志,不太順利。”少校朝排在教堂前的幾列長長的隊伍一指,說道:“我們負責這一片區的配給證發放工作,很早就派人去挨家挨戶通知,但來的人卻很少。到目前爲止,我們也不過辦理了兩千多戶的配給證……”
“今天的工作到此結束,大家明天再來。”我正在和少校說話時,忽然聽到有個人在大聲地喊道:“大家不要再圍在這裡,都散了吧。”
我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發現原來是一名負責登記的軍官,從自己坐的馬紮站起來,衝着下面排隊的居民在大聲地喊話。
“等一等,”我連忙喝止了那名軍官,隨後扭頭望着少校,並用手指着下面還在排隊的近千居民說道:“少校,你沒看到下面還有那麼多的居民等着辦理配給證嗎?”
“可是,將軍同志。”受到責備的少校向我辯解說:“現在已經五點半了,我們的指揮員忙了大半天,應該休息了。”
“少校,如果這幾位指揮員累了,就另外找人來替換他們。”我望着少校,表情嚴肅地說:“只要這裡還有一個居民在排隊,你們的工作就必須繼續下去。”
少校看了看下面正在排隊,以及陸續趕來的居民,有些爲難地說:“將軍同志,您瞧瞧,這裡有差不多近千人,我們只有四個人辦公,估計在天黑前無法爲所有人辦理配給證。”
“現在離天黑還有三個多小時,假如你覺得四個人辦公的速度太慢,那麼就多抽調幾個人來幫忙。”我自顧自地說道:“務必在今天把所有的配給證發放下去。明白了嗎?”
“明白了,將軍同志。”少校無奈地回答說:“我這就抽調人手,來進行配給證的發放。”
我見少校說這話時有點不情不願,知道他對我的這道命令有牴觸情緒,便湊近他低聲地說:“少校,我想你應該明白,正在辦理配給證的居民,由於加入蘇維埃的時間不長,對我們的祖國一直有牴觸情緒,假如我們在配給證的辦理上,再出現什麼紕漏的話,就會更加引發他們的不滿。”
我這麼一說,少校頓時心領神會,他使勁地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將軍同志,我這下全明白了。您就放心吧,就算是加班加點,我也儘量在今天完成配給證的發放工作。”
當我們重新上路時,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參謀扭頭問我:“副司令員同志,我聽說這個地方的居民,在德軍進城時,還列隊歡迎,甚至還有姑娘爲那些德軍官兵獻花。可對於我們這裡利沃夫的解放者,他們卻表現得異常冷漠。我們進城時,遇到的那些居民不光沒有爲我們提供幫助,甚至還躲了起來,好像我們不是他們的解放者,而是侵略者一般。”
我心裡暗說,對於居住在西烏克蘭地區的平民來說,蘇軍就是侵略者,而德國人則是他們的解放者,否則也不會出現德軍進城時,居民不光載歌載舞地去歡迎他們,甚至還在路邊擺上餐桌,鋪上潔白的餐布,擺上豐盛的食物來招待他們。
我在腦子裡組織了一下詞彙,然後對參謀說道:“參謀同志,你有所不知,西烏克蘭各州是39年底才加入蘇維埃這個大家庭的,結果不到兩年的時間,這裡就被德國人佔領了。他們加入的時間太短,還沒有完全和我們祖國的各族人民想融合,如今對我們出現一些牴觸情緒,是在所難免的。”
參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正想開口問點什麼時,司機在旁邊提醒我:“副司令員同志,近衛第18軍的駐地到了。”
吉普車在近衛第18軍的軍指揮部門口停下,當我推開車門下車後,站在門口的一名值星軍官猛地喊了一句:“立正!”隨着他的口令,站在大門兩側的八名戰士“啪”地來了一個立正,並向我敬持槍禮。
我將手舉到額邊,向他們還了一個禮,然後就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指揮部所在的大樓。
看到我走進指揮部,正在和自己的參謀長說完的阿富寧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擡手敬禮:“您好,方面軍副司令員同志,歡迎您到我們這裡來視察工作。”
“阿富寧將軍,我不是來視察工作的。”我衝阿富寧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我到這裡來,是有兩件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
阿富寧聽我這麼說,連忙恭謹地說:“需要將各師師長召集起來嗎?”
“是的,”我點着頭肯定地說:“我所說的事情非常重要,你立即通知各師師長過來開會,我要向他們傳達上級的重要指示。”
在等待各師師長到來的間隙裡,我問阿富寧:“將軍同志,你們軍最近的表現不錯,方面軍司令員對你們感到很滿意。”
阿富寧聽我這麼說,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咧嘴傻笑着。
十分鐘以後,各師的師長、政委、副師長和參謀長陸續趕到了軍指揮部。
看到自己的部下都奉命來到後,阿富寧站起身笑着說:“指揮員同志們,今天把大家召集到這裡來開會,是因爲方面軍副司令員同志有重要的指示,要向大家傳達。下面,請副司令員同志講話!”
軍隊裡在開會時,沒有鼓掌的習慣,因此在阿富寧說完以後,室內並沒有響起什麼掌聲,而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靜靜地等着我向他們傳達上級的最新指示。
我站起身,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隨後大聲地說道:“同志們,我今天到這裡來,有三個消息要告訴大家。第一,由於你們在解放特盧馬奇和斯塔尼斯拉夫的戰鬥中,所取得卓越戰績,最高統帥部決定授予你們軍‘斯塔尼斯拉夫軍’的榮譽稱號。”
我說到這裡的時候,有意停頓下來,想聽聽他們有什麼反應。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坐在下面的指揮員中,忽然有人高喊了一聲:“烏拉!”
他的聲音剛落,立即又有人接着喊“烏拉!”開始只是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在喊,但很快,屋裡的二十幾名師級指揮員都同聲高喊“烏拉!”
我見大家如此開心,便沒有打斷他們,而是耐心地等室內重新恢復平靜後,才接着說道:“第二個消息,根據上級的命令,從8月5號開始,你們就正式劃歸烏克蘭第4方面軍指揮,以後就在第18集團軍的編成內作戰。”
“副司令員同志,這是爲什麼啊?爲什麼要要將我們從第一方面軍裡調走啊?”下面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於是其餘的指揮員便羣情洶洶地問個不停。就連坐在一旁的阿富寧,臉上也露出了一臉驚詫的表情,他估計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部隊會被突然劃給烏克蘭第四方面軍指揮。
“安靜,同志們,請安靜!”我擡起手,手心向下使勁地壓了壓,等大家都不說話後,我才繼續往下說:“將你們劃給烏克蘭第四方面軍指揮,這也是最高統帥部的安排。我知道大家很捨不得第一方面軍,但命令就是命令,無論正確與否,都只能執行,而不能進行討論。服從上級的命令,這是我們作爲軍人的天職。”
在座的指揮員聽到我這麼說,頓時鴉雀無聲,誰也沒有再說話。“第三個消息,就是你們在向烏曼開拔時,要把我們在解放利沃夫的戰鬥中俘虜的八千德軍戰俘,一起帶到烏曼去,讓他們也到烏曼坑裡去待上一段時間。”
“副司令員同志。”我的話剛說完,新編師的參謀長波涅傑林便站起身,怒氣衝衝地說:“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將敵人送到烏曼坑去,而是將他們全部槍斃掉。我們數以萬計的指戰員,在被俘以後,德軍深怕他們稱爲自己的累贅,便毫不遲疑地將他們全部槍斃了。現在,報仇雪恨的機會到了,我們絕對不能繞過這些法西斯侵略者。”
“沒錯,副司令員同志。”波涅傑林的話剛說完,旁邊便站起來另外一名我不認識的指揮員,他也大聲地說:“我們沒有多餘的糧食,來養活這些法西斯匪徒。我請求上級讓我們近衛空降兵第四師,來執行槍決任務。”
“還有誰的想法和他們一樣?”我沒有立即答覆他們,而是望着那些依舊坐着的指揮員問道:“如果有的話,請把你的手舉起來!”
我的話音剛落,下面坐着的指揮員便齊刷刷地將手舉了起來,就連坐在我身邊的阿富寧將軍,在遲疑片刻以後,也舉起了自己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