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指揮員同志們!你們在忙什麼啊?”羅科索夫斯基看着這幫圍在桌前的指揮員們,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的聲音不大,但足以引起桌邊所有人的注意。聽到他的聲音,指揮員們紛紛扭頭向我們望過來,臉上不約而同地都帶着不悅的表情,想看看是誰這麼不懂禮貌,冒冒失失地就跳出來打擾大家。
等到看清楚站在旁邊的人是我和羅科索夫斯基,大家的臉上都流露出了吃驚的神情。1073、1075兩個團的團長奇斯佳科夫、謝列布里亞科夫,及幾名師部的參謀,徑直走到我的面前,瞥了羅科索夫斯基一眼,然後向我立正敬禮,“您好,師長同志!歡迎您回來!”
而列維亞金和政委葉戈羅夫卻目不斜視地走到了羅科索夫斯基面前,擡手向他敬禮,報告說:“司令員同志,列維亞金少將、政委葉戈羅夫向您報道,歡迎您到近衛第八師來。”
之所以會出現分別向兩個人報告的情況,是因爲在場的人中,只有列維亞金、葉戈羅夫是見過羅科索夫斯基的,所以他們直接向最高軍銜的指揮員敬禮。而其餘的人都沒見過司令員長什麼模樣,因此就算見到我攙扶着的指揮員軍銜比我高出許多,依然按照條例向我這個師長報告。
我有些尷尬地看了看扶着的羅科索夫斯基,向他解釋說:“他們都沒見過您,所以纔沒有把您認出來。”沒等他說話,我趕緊吩咐面前的這些軍官,“這是第16集團軍司令員羅科索夫斯基將軍,你們向他報告吧!”
聽到我的命令,奇斯佳科夫他們連忙向右轉,再次來了個立正,舉手向羅科索夫斯基敬禮,大聲報告說:“司令員同志,……”
沒想到羅科索夫斯基擡手製止了他們後面想說的話,而是直接問面前的列維亞金:“將軍同志,近衛第八師目前的情況怎樣?”
“情況很不妙,司令員同志。”列維亞金神情嚴肅地回答說,隨即一側身子,對羅科索夫斯基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們正在製作當前的敵我態勢圖,您請過來看看。”
我先扶着羅科索夫斯基坐下,接着我也坐了下來,然後招呼大家都坐下一起研究敵情。大家雖然口頭答應着,到最後坐下的只有列維亞金和政委葉戈羅夫,以及才進來的參謀長馬利寧三個人,其餘的指揮員都挺直了身體站在了桌邊。
羅科索夫斯基瞧了瞧面前的地圖,正想開口說話,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扭頭望去,同時驚訝地發現剛纔通訊兵們此起彼伏的聲音都消失了,電報機、電話機旁除了兩三名值班的戰士外,其餘的人都已經離開,屋子裡變得格外安靜。
進來的是一羣指揮員,從他們的軍銜看,除了一名大尉外,其餘的不是中校就是少校,清一色的校級軍官。我從人羣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就是剛纔護送我們回師部的那位少校營長。
列維亞金站起身來,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向我們解釋說:“司令員、師長同志,你們回來前,我們通知了全師所有的營級指揮員,讓他們到師部來開會。這不,都來了。”
列維亞金簡單說明情況後,對着那羣剛進來的指揮員說:“現在,你們可以向司令員和師長同志報告自己的職務、軍銜了。”
聽到他的吩咐,指揮員們依次上前向我們報告,首先說話的是那位營長,他大聲地對我們說道:“我是第1077步兵團一營營長少校杜洛夫。”
“1077團二營營長少校帕尼舍夫。”
“1077團三營營長大尉洛莫夫。”
“1073團副團長兼一營營長切爾紐戈夫中校。”
“1075團副團長兼三營營長謝杜林少校。”
“1075團二營營長庫列紹夫少校。”
……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些指揮員,一個接一個地走上前,向我和羅科索夫斯基報告着自己的名字職務軍銜等等,心中猜測着列維亞金突然召集這麼多指揮員的用意。很多年以後,我查看近衛第八師軍史時,才驚奇地發現原來今天參加會議的軍官裡,居然包括了該師從第一任到第九任的所有師長。而此刻,他們還只是擔任着普通的營團級指揮員的職務。
“現在開會,請大家都到桌子前面來。”說話的是列維亞金,隨着他的一聲令下,所有才進門的指揮員都圍了過來,在桌子的四周站好,聽列維亞金分析講解當前的戰局。
剛纔坐下時,我就看了看桌上的地圖,代表我師防區的紅色方塊,被兩個代表德軍的藍色箭頭切割成了不規則的三個區域。每個區域上都註明了防守部隊的番號,而被兩個箭頭夾在中間的是1073團,從態勢上看,這個團幾乎已經被德軍合圍了。
會議的議題,就圍繞着1073團的處境展開。列維亞金開門見山地說道:“指揮員同志們,情況大家都知道了,由於敵人的攻勢很猛,我們的部隊暫時沒有擋住他們,我們在撤退過程中倉促間建立的防線,不光被他們突破,整個防禦地區,也被分割成了三個互不相連的三個作戰區域,1073團目前已經陷入了敵人的合圍。今天召集營級以上指揮員到師部來開會,就是要討論研究如果擺脫如今的不利局面。”
首先發言的1073團的團長奇斯佳科夫上校,他憂心忡忡地說:“我覺得應該把我團從上述地區撤出來,一旦德國佬完成了合圍,我們將面臨着被全殲的命運。”
“團長同志說得對,我們應該馬上組織突圍,”開口附和他的是副團長切爾紐戈夫中校,他用手指着地圖,擡頭對周圍的指揮員們說:“我覺得應該把部隊撤到這裡,匯合1075、1077團以後,在現有的區域內建立新的防禦。”
兩人的話起了拋磚引玉的作用,其餘的指揮員也紛紛發言,大家的意見出人意料地統一,都是建議立刻把1073團從現有區域撤出來,和1075、1077團合兵一處,建立新的防線。
等大家七嘴八舌說完了自己的意見,政委葉戈羅夫開口了,他沒有直接發表自己的觀點,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羅科索夫斯基:“司令員同志,您的意見呢?”
羅科索夫斯基盯着面前的地圖,頭也不擡地問:“1073團有多少兵力?”
聽到這個問題,我擡頭看着桌邊站着的奇斯佳科夫上校,重複了一遍羅科索夫斯基的問話:“上校同志,您的團裡還有多少人?”
上校低下頭,有些爲難地回答說:“全團經過了殘酷的戰鬥,減員三分之二,目前還有一千五百多人,其中包括了三百多名情重傷員。”
我又把目光轉向了謝列布里亞科夫,問道:“中校同志,你們1075團還有多少兵力?”
“和1073團差不多,一千多人,還包括了幾百個傷員。”
“我團的情況也一樣,加上傷員,總兵力不超過一千三百人。”我的目光剛望向列維亞金,還沒開口說話,他已經搶先回答了我想問的問題。
“麗達同志,”羅科索夫斯基語氣嚴肅地問:“我想聽聽你有什麼打算?”
我在腦海裡組織了一下詞彙,纔開口說:“司令員同志,我師在持續的戰鬥中損失慘重,部隊減員超過了三分之二。憑藉這點兵力,要防守那麼大的區域,有很大的困難。如果按照大家剛纔所說的,暫時把兵力後撤,將三個團的兵力合起來共同進行的防禦,這倒是一個相對穩妥的做法。但是……”
“但是什麼?”羅科索夫斯基剛聽到我說撤退時,眉頭就皺了起來,一聽我好像還有話沒說完,連忙追問道:“你有什麼好主意?”
“如果1073團後撤,與1075、1077兩個團匯合的話,表面上我軍的防禦力量加強了,但是整條防線卻被迫後退了。”我站起來,指着圖上1073團的防區,“如果德軍佔據了這裡,他們將會在這裡集結並將這裡作爲前進基地。那樣他們就可以對我軍發動連綿不絕的攻勢,大家覺得憑我們現有的兵力,能擋住他們一輪又一輪的進攻嗎?在他們的猛烈攻勢下,我們將不得不再次後退,這樣要不了多久,他們逼近莫斯科城下。”聽完我這番話,周圍傳來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看來我的分析讓大家看到了撤退所導致的不利後果。我繼續補充說:“鑑於當前的這種局勢,所以我打算讓1073團繼續堅守原有陣地,牽制着德軍的部隊,讓他們不敢肆無忌憚向我軍後方穿插。”
“可是該從什麼去補充兵力呢?要知道,目前我手裡可沒有預備隊!”羅科索夫斯基估計怕我找他要預備隊,所以搶先發表了個聲明。
我知道他這話說得不假,集團軍司令部在後撤途中,與其它的部隊的聯絡已經完全中斷。別說預備隊了,現在能直接指揮的部隊,估計就只有我這個近衛第八師,
“司令員同志,”馬利寧在旁邊輕輕地說:“我提個建議行嗎?”
“我的參謀長同志,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現在時間緊迫,別在吞吞吐吐了。”
“我認爲當前要做的有兩件事:一是馬上和方面軍司令部取得聯繫,請示下一步的任務和請求向我們派遣更多的預備隊;二是派人收容從克林和太陽山城退下來的部隊,把他們編入近衛第八師的戰鬥序列。您看怎麼樣?”
“太好了!”羅科索夫斯基興奮地拍了拍馬利寧的肩膀,大聲地說:“我的參謀長同志,您的主意真是太好了。還等什麼,快去和方面軍司令部聯繫啊。”
“是!”馬利寧答應一聲,便興匆匆地跑到電報機那裡發報去了。
討論的議題已經有了結果,我環顧四周看到在場的指揮員們,因爲剛纔都聽到了司令員和參謀長的對話,大家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原來緊縮的眉頭都舒展開了。特別是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一直代行着師長職務的列維亞金,臉上甚至露出了難得笑容。
“指揮員同志們,”我清了清嗓子,對他們下達了自己回師部後的第一道命令:“任務已經明確了,就是繼續留在原有陣地上堅守,一步也不許後退!只要還有一個人在,就絕對不能讓敵人前進一步。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參加會議的指揮員們整齊地答應着。
我又補充一句:“敵我武器裝備的差距,在短期內無法改變,所以大家回去後,要立即組織戰士們進行土木作業,多挖避彈坑、防空洞,做好打大仗、惡仗的準備。我的話說完了,你們都回各自的隊伍去吧!”
“是!”指揮員們又整齊地答應後,向我們敬了禮便紛紛離開。
我重新坐下來,看羅科索夫斯基和葉戈羅夫政委研究該在什麼地方設置收容點,收容那些從城市裡撤退下來的部隊,並如何進行整編的事宜。
“司令員同志,方面軍的回電來了。”馬利寧拿着一份電報站在了我們的旁邊報告說。
“方面軍那裡是怎麼說的?”問這話時,羅科索夫斯基的臉上還掛着笑容。
“電報是由方面軍新任的參謀長索科洛夫斯基親自回覆的,他向我們傳達了方面軍司令員朱可夫同志的命令:命令第16集團軍立即整合所轄部隊,在11月27日,也就是明天,發起對太陽山城的反攻!”
“什麼?明天反攻太陽山城?!”這個突兀的命令讓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