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乘坐的飛機,在空中飛行了兩個半小時到三個小時,於傍晚時分飛抵莫斯科,平安地在一座軍用機場裡着陸。
飛機穩穩地停下來,發動機的轟鳴聲終止後,機艙內頓時一片寂靜。我看見駕駛員打開駕駛艙的門走了出來,來到坐在前排窗口的朱可夫旁邊,說:“我們到了,將軍同志!”然後他猛然拉開門鼻,用腳踢開門,哐的一聲放下短短的鐵梯,然後挺直身子,向旁邊跨了一步,請朱可夫下飛機。
雖然沒有人喊口令,但是隨着朱可夫的起身,艙裡所有的人都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垂手肅立,眼睛都盯着他。朱可夫走到敞開的機門前站了一會兒,然後不慌不忙地走下了舷梯。他的副官一隻手提着皮包,另一隻手拿着一件野戰領章上綴看綠色將星的灰色大衣,也跟着走了下去。
朱可夫離開後,大家立即忙碌起來,收拾好自己的隨身行李,魚貫着往艙外走。我壓根沒帶任何行李,所以也沒有啥可收拾的,也跟着大家向外走。
我剛走到機艙門口,一陣迎面吹來的潮溼寒冷的秋風便讓我不禁打了個冷戰。下舷梯的時候,我不由地搖頭苦笑,在莫斯科待了五六年,也清楚這個城市十月裡的溫度早晚都很低,而現在我穿的是夏季作戰服,下身穿着的居然還是那種僅僅長過蓋過膝蓋的裙裝,不感到冷纔怪了。再看看其他人,人人身上都穿着厚實的軍大衣,看來都是有備而來。
朱可夫站在二十幾米外的一輛黑色長轎車前,正和一個穿軍裝的人握手。他的身上穿的是一件皮夾克,而他的軍大衣正被站在身後的副官拿着,我心裡暗想,要是他能把大衣借給我穿穿就好啦。當然這也只能想想,要知道別人是大人物,未來的副統帥,怎麼可能關注到我這樣的小人物呢。
就在我冷得打哆嗦的時候,一件大衣披在了我的身上,被遮蓋住的肩膀馬上感覺暖和起來了。回頭一看,原來是科羅廖夫上校,他身上也穿着單薄的夏季軍服,估計是看我凍得夠嗆,便把他的軍大衣給我披上啦。我裹緊了身上的大衣,感激地對他說了句:“謝謝你,巴維爾叔叔。”
在我所知的歷史裡,在戰爭期間,列寧格勒方面軍的司令員走馬燈似的換個不停,相反軍區內部的各級指揮人員卻很少發生變動。我要想在這個時代找到一個穩定的靠山,科羅廖夫無疑是最佳的人選。何況我和他的女兒還是好朋友呢。
我環視了一下空蕩蕩的機場,只有遠處停着兩架戰鬥機,應該就是護送我們到莫斯科來的飛機吧。從飛機上下來的兩個飛行員站在“T”字形着陸標誌旁,在和一個手裡拿着一面白旗和一面紅旗的執勤軍官說話,除此以外,機場上什麼人也沒有。
朱可夫坐上加長轎車離開後,一輛客車開到了我們身邊。車門打開後,從車上下來一個上尉,他沒有敬禮而是衝着大家直接說:“都上車吧,指揮員同志們。”雖然在場的人除了我以外,每個人的軍銜都比他高,但對於他這種近似於無理的態度,卻沒有人說一句話。既然軍銜高的人都不說話,我這個小小的中尉還是乖乖閉嘴吧。
客車上拉着厚厚的窗簾,車上的照明燈一關,頓時是漆黑一片。我找了個靠後的座位,坐下便開始閉目養神,反正也看不到外面的街景,還不如趁早睡覺。不過睡着以前,我還在想,今天離開高地前,我洗的那些內衣才晾了一半,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幫我接着晾,晾乾以後有沒有人幫我收。如果有人幫忙的話,這個人會是誰,是副排長卡列尼娜、一班長讓娜還是那個可愛的列娜。
車被科羅廖夫上校叫醒的時候,車已經停在了旅館前。這個旅館應該是歸軍方直接直轄的,除了門口有站崗值勤的哨兵,連裡面的服務員也都是穿着軍裝的。
在大廳裡,負責接待那位的女少尉,按照我們的軍銜和職位來安排房間。將軍是一人一個單間,上校是兩人一個房間,中校、少校則是四個人一個房間。輪到我的時候,她明顯感到有些爲難,畢竟只有我一個是女的,分單間吧,我不夠級別;分到其它的房間,又都是男人。她考慮了半天,還是決定把我安排到旅館的女職工宿舍裡去。
宿舍裡有四張牀,她領我進去的時候,屋子裡有個女兵。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衣,正坐在牀上看書,看見我們進門,她馬上站了起來,上下地打量着我,估計是在猶豫是否該向我敬禮。少尉招呼對方說:“阿克莎拉,我帶了個指揮員過來,她要臨時在這裡住幾天,你要負責好好地接待她。”
叫阿克莎拉的女兵慌亂地應了一聲,走了過來,想幫拿我行李,發現我兩手空空,稍稍地楞了一下,便招呼我說:“指揮員同志,請把大衣脫下來吧,這屋子裡有暖氣。”然後她接過我脫下的大衣,掛在了牆上的衣帽鉤上。
少尉又對我說:“我叫柳達,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找我。”隨即向我敬禮後便轉身離開,並隨手關上了門。
我看見阿克莎拉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我的面前,便笑了笑,問她:“我睡哪張牀啊?”她左右瞧了一下,然後指着靠近暖氣片的那張牀說:“您就睡那裡吧,晚上睡着暖和。”
我坐在牀上,一點睡意也沒有,但是卻覺得肚子餓得難受,除了早晨吃了點東西外,就一直餓到了現在。我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問阿克莎拉:“親愛的,這個時間能找到吃的嗎?”
“沒問題。”她非常爽快地回答我:“我們這裡是軍事機構,餐廳裡24小時都有食物供應,不過現在是戰爭期間,所以供應品種比較少。您想吃點什麼?我到餐廳裡幫您端過來。”
“來一盒方便麪吧。”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說。
“什麼?!什麼東西?”阿克莎拉詫異地問:“請您再說一遍。”
“方便麪啊。”我覺得自己說得很清楚,不過還是重複了一遍。
“啊?!”她一臉茫然地望着我。
難道是我的發育不準,於是我又重複地讀了一遍:“貝斯特了拉布薩。”這次讀得很慢,努力把每個音都發得很標準。
但是我在阿克莎拉的臉上,看到的還是茫然的表情。我有些無語了,難道她不是俄羅斯人,不懂俄語麼?我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她還聽不明白?!但我耐着性子,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把方便麪這個詞拼讀給她聽了。
“方便麪,”她非常吃力地重複讀了一遍這個單詞,還是滿臉奇怪而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我們這裡的餐廳裡肯定沒有。”
我猛地回過神來,我這在說什麼啊,要知道方便麪是58年才問世的,我怎麼老是犯這種常識性的錯誤啊。於是趕緊向她解釋道:“我忘了,這只是我們家鄉的一種小吃,莫斯科應該沒有。你還是給我弄點麪包和湯來吧。”
“好的。”她答應一聲,穿上軍上衣後打開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