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上尉的每一聲唿哨響起,就會有七八名水兵從不同的藏身之處,手舉着手榴彈衝出來,勇敢地朝敵人的陣地衝過去。不過由於敵人的火力太猛,每次最多有一名水兵能僥倖跳進戰壕,和德軍同歸於盡,剩下的都是沒跑多遠,就被密集的子彈打倒了。
以命搏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水兵們的這種前所未見的亡命打法,把躲在坦克下面的我驚得目瞪口呆!
我艱難地回頭看那些步兵,只見他們都待在彈坑裡,把槍架在坑沿上,和戰壕裡的德國人進行對射。我估計如果前面的火力點不被全部摧毀,他們是不會從藏身的地方出來的。
我擔心照現在的打法,要不了多長時間,水兵就該全部全死光了。從衝鋒到現在,我一直沒有看見大尉的影子,只看見了躲在坦克旁邊的彈坑裡的上尉。我轉過頭來,想提醒上尉一聲,別再這樣打下去了,否則我們即使取勝,也是一場慘勝。
我衝上尉喊了兩聲,也許是戰場上槍聲太響,他居然都沒有聽見。我正想再喊,沒想到這時他居然一躍而起,也舉着手榴彈向前跑去。我見狀大驚,他要是犧牲了,進攻的部隊就羣龍無首了。不過好在他只跑了幾步,便跳進了一個彈坑。
水兵們不要命的打法,把戰壕裡的德國人嚇壞了。爲了防止陣地被我軍攻佔,四五十名德軍士兵在軍官的驅趕下,戰戰兢兢地跳出了戰壕,端着槍朝水兵們衝過來。
他們正陸續躍過一個彈坑時,一名受傷倒地的水兵站直了身體,毅然拉響了手中的手榴彈。轟地一聲巨響。彈坑周圍的德軍兵發出一片哀鳴,非死即傷,十幾名士兵慘叫着倒了彈坑的四周。一直躲在彈坑裡射擊的步兵戰士,也把槍口對準了這些出來送死的德國兵,噼裡啪啦一陣射擊。又有十來名德國兵倒在了槍口之下。剩下的士兵慌了神,調頭就往戰壕跑。不過人跑得再快,也快不過子彈。出擊的四十幾名德國兵,最後只有兩個逃回了戰壕。
趁着一片混亂之際,步兵紛紛從彈坑裡躍出,向德軍發起了衝鋒。一直衝到離戰壕不足三十米的地方。德軍陣地上原本稀疏的火力,再度變得密集起來,步兵們便紛紛躲進了彈坑。我也從坦克底下爬了出來,利用彈坑和橫七豎八的屍體做掩護,慢慢地向前爬。
我爬到離戰壕還有三十米左右的距離,便被德軍發現了。一挺正在瘋狂射擊的機槍被調過頭來。對我進行重點關注,一長串的機槍子彈飛來,打得我身邊的泥土飛濺。爲了躲子彈,我連忙向右一個側滾,滾進了旁邊的彈坑。
坑裡有一名步兵戰士,他原本趴着沒動,突然見一個人從上面掉下來。而且還差點砸着他,頓時把他嚇了一跳,幾乎是本能地把手中的步槍對準了我。等看清楚我領章上的軍銜,他連忙收起槍,蹲着向我敬了個禮,大聲地報告說:“指揮員同志,德國人的火力太猛了,我們根本就衝不過去。”
聽着從坑頂嗖嗖飛過的子彈,我知道戰士說的是正確的,這個時候嚮往前衝。純屬送死。我低頭看見戰士身上掛着的手榴彈,不由靈機一動,連忙吩咐他:“德國人的火力太猛,硬衝肯定不行。不過我們這裡離戰壕只有幾十米,把手榴彈扔過去。把敵人的機槍炸掉,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戰士也不廢話,響亮地應了一聲“是!”從腰間拔出一枚木柄的手榴彈,站直身體就要拉弦。我剛想提醒他注意德國人的機槍,他已經仰面直挺挺地倒在了彈坑裡。頭部和胸部有十來處中彈,正在往外潺潺地冒着鮮血。
我原本是蹲在彈坑裡的,見德軍的火力這麼猛,慌忙在戰士血肉模糊的屍體旁趴下。剛趴下,濃烈的血腥味一陣陣地往我鼻孔裡鑽,讓我有些噁心。戰士的鮮血流了過來,把我身下的泥土滲得溼漉漉的。和一個死人躺在一起,我不禁感到恐懼,深怕這時德國人在衝過來,居高臨下地衝我開上一槍。
不過恐懼只是短暫的,畢竟這也不是我第一次上戰場,我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我趴在坑裡,靜靜地思考着,如果不幹掉對面那挺機槍,我只要一站起來,就逃脫不了爆頭的命運,必須要想辦法離開這裡才行。
我拔出了手槍,向探出身子去打兩槍,後來想想這麼遠的距離,手槍的殺傷太小,說不定沒打死對方,對方先把我幹掉了。我把槍插回槍套,去撿戰士扔在一旁的步槍。剛撿起步槍,卻意外地看見地上的手榴彈,心說在這種情況下,手榴彈可比槍管用。於是又改變了主意。我把步槍往旁邊一放,把戰士身上和坑底的手榴彈都收集起來。
我趴在彈坑裡,試了試投彈的姿勢,發現只要是趴着的話,怎麼投都不趁手,如果力度沒有掌握好,甚至有可能連彈坑都扔不出去。看來想不被自己投出的手榴彈炸死,最好的辦法,還是隻能站起來投。不過看看躺在旁邊的戰士遺體,和聽着頭頂嗖嗖飛過的子彈,我打消了站起來的念頭。
因爲身下的泥土被鮮血滲得溼漉漉的,趴在的感覺實在不好受,我向右邊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坑裡。看着天空不時飄過的一縷縷硝煙,我突然靈機一動,趴着投彈不趁手,可以試試躺着投彈,只需要向後一拋,手榴彈就飛出去了。
想到這裡,我拿起一枚手榴彈,把弦一拉,想也不想地朝後一拋。冒着青煙的木柄手榴彈,划着弧線在空中翻滾着飛出了彈坑。
不多一會兒,傳來了手榴彈的爆炸聲,我估計扔出了有二十十米遠。由於德軍的機槍還在噠噠噠噠地響個不停,我知道剛纔盲目的投彈,根本沒有達到我想要的效果。
我拿起第二枚手榴彈。在拉弦前,仔細地回憶了一下我進彈坑前,所看到的德軍機槍的位置,深吸一口氣後,猛地一拉弦。又向後猛地一拋。
這次手榴彈爆炸後,德軍機槍的射擊聲停止了。我心中暗想,這還真是瞎貓遇到死老鼠,沒想到我的手榴彈還把敵人的火力點報銷了。想到這裡,我剛想站起身來,德軍的機槍又噠噠噠地響了起來。聽到德軍的機槍又在繼續射擊。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看來那個手榴彈根本就沒能摧毀敵人的火力點。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面前,還有三顆手榴彈。我把心一橫,從身上掏出急救包,用繃帶將三顆手榴彈緊緊地綁在一起,準備一次性全部扔出去。在這種時候。要是我再繼續一顆顆地往外扔,勢必會引起德軍的注意,到時他們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扔幾個手榴彈進來,我就等着被炸得粉身碎骨吧。
綁好手榴彈,又把幾根引線連在一起後,我試了試。一隻手想扔出幾十米,是不可能的,只能用兩支手拋。我屏住呼吸,用右手猛地一拉弦,然後雙手捧着,使出吃奶的勁向後猛地一拋。那個姿勢就如同新娘拋花球一般,唯一的區別在於,她拋出的是祝福,而我拋出的是死亡。
轟的一聲巨響後,德軍的機槍再度啞巴了。雖然機槍不再射擊。但我卻不敢輕舉妄動,依舊躺在坑裡遲遲沒有動彈,深怕剛一探身,德軍的機槍又猛烈開火,那時還不把我打成篩子纔怪。
直到外面響起了“烏拉”的喊聲。我才確定手榴彈把德軍那個的火力點摧毀了。看着從我頭頂不斷躍過的指戰員們,我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根本就站不起來。
爭奪戰壕的戰鬥進行時,我就一動不動地躺在彈坑裡,直到戰鬥結束,大尉親自帶人來打掃戰場時,才發現彈坑裡的我。
大尉跳進彈坑,蹲下身來,關切地問:“中校同志,您受傷了?”
我搖搖頭,苦笑着說:“我沒事,就是全身無力,站不起來。勞駕您拉我一把。”說着我把手向他伸了過去。
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後,擡手擦了一把汗,心有餘悸地說:“指揮員同志,我剛纔看見您渾身是血地躺在彈坑裡一動不動,還以爲您犧牲了呢。”
我聽他這麼說,連忙低頭一看,可不,衣服上全是那名戰士的鮮血,難怪大尉會瞎擔心了。我也沒有解釋,而是反問道:“陣地奪下來了嗎?”
大尉使勁地點點頭,回答說:“報告指揮員同志,陣地奪下來了。由於在進攻時傷亡太大,塔蘭採夫旅長又給我派了兩個連過來,這樣的話,我們就有足夠的兵力守住陣地了。”
他說到部隊進攻時傷亡大,我估計主要是指水兵,想到剛纔那驚人的一幕,我忍不住教訓起他來:“大尉同志,雖然我們奪回了陣地,但您也應該看到,我們的傷亡太大了。要知道,在戰場上一個指揮員稍有不慎,就會有多少生命受到無謂的犧牲,這是一點也不能馬虎的。作戰,可不是拿戰士們的性命去冒險。我們的戰士,不是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就是拿十個德國佬,換我們一個戰士,我絕不換。德國佬算什麼東西,值得我們用戰士們的生命去換。您一定要接受這次血的經驗教訓,以後打仗多動動腦子,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
對於我的批評,大尉羞紅了臉,等我說完,他才低着頭不好意思地說:“明白了,中校同志,謝謝您的教誨,我會牢牢地記住這次戰鬥的經驗教訓。”
正說着話,上尉在幾名水兵的簇擁下跑了過來。我看到他的右臂纏着繃帶,掛在胸前,看來他也在剛纔的戰鬥中掛了彩。
他來到我們的面前,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敬禮,報告說:“指揮員同志,陣地上的德國人已經全部肅清,請您先到指揮所裡去休息吧。”
大尉這時的臉色也恢復了正常,他問上尉:“德軍的番號搞清楚了嗎?”
上尉點點頭,回答說:“都搞清楚了,指揮員同志。佔領陣地的德國人,是屬於摩托化第60師的。在剛纔的戰鬥中,已經被我們全部消滅,沒有俘虜。”
大尉聽完,臉上露出了喜悅的表情,這才轉過身對我說:“中校同志,請吧!先到陣地裡的指揮所去休息一下,順便把這個好消息向司令員同志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