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崔可夫提出的要求,舒米洛夫滿口答應:“沒問題,我馬上從警衛營抽一個連,護送科爾帕克奇將軍他們去目的地。”說完,他走到科爾帕克奇他們的面前,友好地說道:“科爾帕克奇將軍、克雷洛夫將軍,既然來到了我們第64集團軍,就別先急着走。你們連夜趕路,一定很累了吧。請先到司令部裡去坐坐吃點東西吧。等吃完以後,我再安排人手護送你們回去。”
對於舒米洛夫表現出來的熱情,科爾帕克奇笑而不答,而是扭頭問克雷洛夫:“參謀長同志,您的意見呢?”
克雷洛夫呵呵一笑,說道:“司令員同志,舒米洛夫將軍這麼熱情地邀請我們,如果拒絕的話,會傷害他的自尊的。反正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就去吃點東西再走。”
聽到科爾帕克奇和克雷洛夫願意留下來做客,舒米洛夫頓時喜出望外,向後一伸手,大聲地說:“兩位將軍同志,既然這樣,那就請吧。”
我們一羣人剛走進用圓木搭建的指揮部,一名通訊參謀就大聲地喊道:“報告司令員同志,和方面軍司令部的電話接通了。方面軍參謀長尼基舍夫將軍,要和崔可夫將軍通話。”
崔可夫越衆而出,走過去從通訊參謀的手裡接過話筒,放在耳邊,語氣平穩口齒清楚地說:“您好,參謀長同志,我是崔可夫。是的,我平安地回到了第64集團軍的指揮部了。”
看到崔可夫在和上級指揮員打電話,屋裡的人都停止了說話,靜靜地看着崔可夫打電話。只聽尼基舍夫不悅地說道:“崔可夫將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你一天跑到哪裡去了,爲什麼不會部隊聯繫。害得戈爾多夫司令員他們爲你擔心了一夜。”
崔可夫不好意思地回頭看了看屋裡的指揮員,咳嗽一聲,有些尷尬地回答說:“對不起,參謀長同志。這都是我的錯。不過請您向司令員他們解釋一下。說昨天我的座車被敵機炸燬後,我和一羣部下在轉移時。又和一羣楔入到我軍後方的敵人遭遇了,在戰鬥時,我和自己的部下失散了。幸好科爾帕克奇將軍他們在我的副官的指引下,到事先約定的集結點找到了我。我才得以平安脫險。”
尼基舍夫聽完崔可夫的解釋,放緩了語氣問道:“崔可夫同志,您打算什麼時候到第62集團軍去上任啊?”
崔可夫遲疑了片刻,回答說:“參謀長同志,我想推遲到第62集團軍上任的時間。”
“爲什麼?”尼基舍夫的聲音又變得生硬起來。
“我在第64集團軍有一些部署,可以在一定時間內抑制敵人的攻勢,假如我去了第62集團軍的話。那麼我就不便再繼續指揮這支部隊。我建議近期可以把第62集團軍的指揮權交給科爾帕克奇將軍,他畢竟在這支部隊裡待了將近一個月的時候,而且和上上下下的指戰員都熟悉,打仗時指揮起來才能得心應手。”
尼基舍夫沉默了。半天沒說話。崔可夫聽不到對面的聲音,不禁有些着急,衝着話筒喊道:“喂,參謀長同志,您還在嗎?參謀長同志,您還在嗎?”
尼基舍夫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來,他沒好氣地說:“既然您已經考慮好了,那麼就按照您說的辦吧,這件事情,我待會兒會向戈爾多夫司令員報告的。”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突然問道,“奧夏寧娜中校在您那裡嗎?”
崔可夫扭頭疑惑地看着我,似乎爲尼基舍夫突然問到我而感到奇怪,但還是肯定地回答道:“是的,參謀長同志,她就在我的身邊。您要和她通話嗎?”
“把電話交給她。”
崔可夫把話筒從耳邊移開,用手指了指我,說:“奧夏寧娜,你過來一下,方面軍參謀長要和你通話。”
雖然不知道尼基舍夫叫我有什麼事情,但我還是立即跑到了崔可夫的身邊,從他手中接過了話筒,衝着話筒恭恭敬敬地說:“您好,尼基舍夫將軍。”
“奧夏寧娜中校,”尼基舍夫語氣平穩地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需要我馬上趕回斯大林格勒嗎?參謀長同志。”我以爲他是問我爲什麼還留在前線,不回斯大林格勒,所以毫不遲疑地回答說,“只要您一下命令,我就立即趕回去。”
“你暫時不用回斯大林格勒。”尼基舍夫的話讓我吃了一驚,但我卻不知道爲什麼,想反駁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能聽着他繼續往下說,“既然崔可夫將軍推遲了去第62集團軍上任的時間,那麼在這段時間,你就暫時跟在他的身邊吧。”
“可是近衛步兵第35師怎麼辦?”雖然聽他的意思,是想把我留在前線,但戈爾多夫承諾給我的近衛步兵師又該怎麼處置,於是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近衛步兵第35師因爲意外的原因,短期內暫時無法趕到馬馬耶夫崗。在這種情況下,你就是留在方面軍裡的那個師指揮部,也發揮不了任何用途。與其這樣,倒不如跟在崔可夫的身邊,跟他好好地學習學習如何打仗。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參謀長同志。”雖然尼基舍夫的幾句話,就讓我從一個光桿司令的近衛師長,變成第64集團軍司令部裡一個無足輕重的指揮員,但我卻沒有什麼怨言,因爲我想到了朱可夫昨天對我的告誡,所以對尼基舍夫的這道命令,我毫不含糊地答應了下來。
我放下電話時,崔可夫便關切地問我:“奧夏寧娜,參謀長怎麼說?”
我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面帶苦澀地說:“崔可夫將軍,參謀長同志暫時解除了我近衛第35師師長的職務,讓我跟着您再鍛鍊一段時間。”本來我想叫司令員同志的,後來一看,除了崔可夫。另外還有兩個司令員在,要是叫的話,估計三個人該一起答應我了。
崔可夫臉上帶着笑容,向我伸出手。說道:“這真是太好了。我這裡正需要像你這樣經驗豐富的指揮員。奧夏寧娜中校,歡迎你再次回到第64集團軍來工作。”
我一邊和崔可夫握手。一邊苦笑,心說自打被派到斯大林格勒方面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就在第62和第64這兩個集團軍之間不停地調來調去。還擔任過許多大大小小的職位,指揮部隊打了一場又一場的硬仗。也不知道這次被派來協助崔可夫,能待多長的時間。
崔可夫和我握完手後,舒米洛夫、軍事委員和集團軍參謀長,也紛紛上來和我握手,對我能留在第64集團軍工作表示歡迎。
吃過了一頓快變成午飯的早餐後,崔可夫送走了科爾帕克奇和克雷洛夫。
當崔可夫、舒米洛夫他們都圍在桌邊研究地圖時。我趁他們不注意,拉住一位認識的參謀,悄悄地問他:“喂,我說。集團軍參謀長什麼時候變成了拉斯金上校了,原來的諾維科夫上校呢?”
參謀左右瞧了瞧,見沒有人注意到我們,才湊近我的耳邊,低聲地說:“上次,參謀長在沒有請示崔可夫將軍的情況下,就擅自發出了讓集團軍部隊撤退的命令,結果差點導致集團軍的防線崩潰。雖然後來崔可夫及時地發出命令,糾正了他的錯誤,但是畢竟鑄成了大錯,罪責難逃。上個星期被內衛部隊逮捕了,據說正關押在斯大林格勒。上級說,會在合適的時候把他送上軍事法庭。”
參謀說完,便匆匆離開了。我則留在原地發呆,心說看來留在司令部裡當參謀也太危險了,從上次那道突然下達的撤退命令來看,絕對不是諾維科夫這樣一個參謀長就能隨便做出決定,他一定是經過請示的。而同意他這個提議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集團軍的軍事委員阿布拉莫夫。結果到最後追究責任時,諾維科夫就不幸成爲了一個替罪羊。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屋裡的一部電話機響了起來。一名參謀走過去拿起了電話,聽了幾句後,用手捂住話筒,對崔可夫說:“副司令員同志,是柳德尼科夫師長打來的電話,他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彙報。”
崔可夫大步走過去,接過話筒,沒等對方說話,就搶先說道:“你好,柳德尼科夫上校。今天上午我在第74會讓所截住了你師一部分擅自向北撤退的部隊。在截住他們後,我讓他們就地構築防禦工事,準備加強第74會讓站的保衛力量。我讓軍運指揮員給你打電話,讓你派指揮員來指揮這支部隊。你的指揮員派出了嗎?”
不知道柳德尼科夫回答了句什麼,崔可夫的臉色突然大變。在我的印象中,崔可夫一直是個沉穩的人,很少有失態和慌亂的時候,就算我們在鎮上遭遇自己的飛機轟炸,被埋在廢墟里的時候,他也保持着難得的鎮靜。可今天他在聽完柳德尼科夫的報告,卻表現得格外反常,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地問:“上校同志,你再重複一遍,出了什麼事?”
當他放下電話,神情沮喪地走到桌邊坐下後,舒米洛夫關切地問:“崔可夫同志,出了什麼事情?”
崔可夫仰頭看着舒米洛夫,苦着臉回答說:“司令員同志,柳德尼科夫上校剛打來電話,說他的防區接收了一批從科斯卡河防線撤出的第62集團軍的殘部。據其中一名指揮員向他報告說:經過連續兩天的激戰後,幾個師的師級領導幾乎傷亡殆盡。第147師師長沃爾欣少將負重傷,第181師政委魯堅科犧牲,第196師師長阿韋林上校被俘,來自遠東的第399師師長特拉夫尼科夫上校失蹤。一句話,這四個師的部隊全完蛋,成功地從敵人的合圍裡突出來的指戰員,不超過一千人。”
“那第62集團軍的司令員洛帕京和軍事委員古羅夫呢?”舒米洛夫緊張地問道。雖然我對洛帕京沒有什麼好印象,但古羅夫的下落卻引起了我的關注,我連忙豎起耳朵等待着崔可夫說出答案。
崔可夫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說:“沒有任何關於洛帕京和古羅夫的消息。據那些逃出來的戰士說,原來科爾帕克奇將軍在科斯卡河搭設的浮橋,洛帕京一上任。就命人炸掉了。結果敵人大兵壓境,我軍無力抗擊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退路早就斷了。除了少數部隊僥倖渡過科斯卡河外,剩餘的幾萬人不是被殲滅就是被俘了。”
舒米洛夫聽完狠狠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把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起來。他怒氣衝衝地罵道:“洛帕京這個笨蛋,幾萬部隊就這麼被他斷送。依我看。用不着送他上軍事法庭,找到他就把他就地處決,這樣才能泄我心頭之恨。”
崔可夫擺擺手,站起身來。說道:“司令員同志,還是由您留守司令部,我帶着奧夏寧娜中校到柳德尼科夫的師裡去看看,那些撤退下來的指戰員都收攏起來,並向他們瞭解一下當時的戰鬥情況。”
舒米洛夫也許早就習慣了崔可夫的這種工作方式,聽完後只是點點頭,說道:“好的。就按您說的辦。現在外面太危險了,您多帶點人一起去,這樣起碼安全有保障。”
在舒米洛夫的刻意安排下,我們這支車隊略微顯得有點龐大。前面是兩輛吉普車。後面跟着五輛滿載着戰士的卡車,風馳電騁般地向柳德尼科夫師的防地開去。
當我們再次來到第74會讓所的時候,鐵路邊的工事已經修得像模像樣了,除了兩條戰壕外,還有十幾個土木結構的機槍火力點。而在陣地的後方,居然還出人意料地擺上了二十幾門大炮。
崔可夫讓司機在陣地旁停下,看着新修的工事,滿意地點點頭,對我說道:“看來我們當時把這批撤退的指戰員們攔下來,是做對了。有他們在這裡修築的工事和後面的那些大炮,敵人就算在坦克的掩護下發起進攻,我們的戰士也能把他們擋住一兩天。”
正說着話,陣地上突然變得亂哄哄的,原本待在戰壕裡的那些指戰員們開始亂跑亂喊。崔可夫大驚失色,連忙衝過去,抓住一個從戰壕裡爬出來的戰士,大聲地問:“戰士同志,你在瞎跑什麼?”
那名戰士一副被嚇破膽子的表情,手裡連武器都沒有,他朝遠處一指,戰戰兢兢地說:“將軍同志,您看,遠處……遠處有德國人的坦克過來了。”
我聽他這麼說,連忙極目遠眺,遠處的草原上果然揚起了高高的塵土,還能隱約聽到坦克馬達的轟鳴聲,看來真的是德國人的機械化部隊開過來了。
崔可夫放開那名戰士,衝我喊了句:“跟我來!”便向陣地後方的炮兵陣地跑了過來。我只略微遲疑了一下,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崔可夫跑到炮兵陣地上,衝着那些站在原地發呆的炮兵喊道:“指揮員在哪裡?指揮員在哪裡?你們誰能告訴我,你們的指揮員在哪裡?”
隨着他一連串的喊聲,一名抱着一發炮彈發呆的彈藥手,向右邊一仰頭,大聲地喊道:“在那邊,將軍同志,我們的團長在那邊。”
崔可夫從炮兵中間快速地跑過,來到一名中校的面前,大聲地問道:“你是炮兵團長嗎?”
那名中校點點頭,回答說:“是的,將軍同志,我是團長。請問您是誰?”
崔可夫指着遠處塵土飛揚的地方,大聲地質問道:“我是第64集團軍副司令員崔可夫,中校同志,你看到那邊的塵土了嗎?”
炮兵團長朝那個方向看了看,然後點點頭,老老實實地回答說:“看到了,將軍同志。請問您有什麼指示嗎?”
“敵人正在向我們推進,你們爲什麼不開炮?”崔可夫怒不可遏地問道。
炮兵團長有些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回答說:“報告副司令員同志,我們的炮彈快用完了。”
“啪!”崔可夫擡手就扇了炮兵團長一個耳光,大聲地罵道:“你這個膽小鬼,你這個懦夫。你以爲我不知道嗎?每次指揮員想撤退的時候,就會用彈藥不足的理由來搪塞上級。我命令你立即開炮,否則的話,你將失去你中校的領章和被罷免團長的職務。”
我本來以爲崔可夫這麼一嚇,炮兵團長會老老實實地執行命令,沒想到他還是不依不饒地說:“對不起,副司令員同志,我不能執行您的命令,部隊的炮彈快用光了。……”
“啪!”這次響起的不再是耳光聲,而是槍聲。崔可夫拔出手槍,衝着炮兵團長的頭部就開了一槍,隨着槍響,中校一頭栽倒在地上,把周圍的炮兵戰士嚇了一跳。
崔可夫把手槍插進槍套,大聲地問:“還有誰是指揮員?”
一名少校戰戰兢兢地走過來,敬禮報告說:“報告副司令員同志,我是炮兵團參謀長,請問您有什麼指示嗎?”
崔可夫再次向遠處塵土飛揚的地方一指,大聲地命令道:“我命令你們立刻裝上炮彈,向敵人射擊!”
“副司令員同志,打哪個目標?”
“瞄準敵人的坦克,開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