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馬馬耶夫崗這裡靜悄悄的,敵機也停止了對碼頭的轟炸,但遠處的槍炮聲一直沒有停息,顯然是朱可夫指揮的三個集團軍,正在和德軍進行着殊死的戰鬥。
天黑以後,遠處的炮彈和炸彈的爆炸所匯成的一片轟隆聲越發顯得清晰了,戰火染紅了西北方向的夜空。
我通過電臺從集團軍的作戰處,瞭解到了城市北面所進行的戰鬥情況。由於德軍牢牢地佔據着戰場的制空權,三個集團軍的反擊從一開始,就遭遇到了挫折。我軍部隊在付出了極大的犧牲後,終於突破了德軍的防禦隊形,向前推進了五到七公里。但在下午的時候,德軍在飛機和強大的炮火火力的掩護下,突然對第24和第66集團軍的陣地進行了反撲,這場戰鬥持續了幾個小時,雖然德軍在戰鬥中損失了很大一部分兵力,但卻成功地將兩個集團軍在白天所取得的戰果化爲烏有。近衛第1集團軍儘管也遭遇到了德軍的反撲,但在指戰員們的頑強抵抗下,目前他們的先頭部隊還楔入了德軍防區三公里。
和我一起待在指揮部裡的普加喬夫,在看完戰報後,憂心忡忡地問道:“師長同志,您覺得朱可夫大將指揮的這次反擊,能取得成功嗎?”
我緩緩地搖搖頭,語氣有些無奈地說道:“目前德軍牢牢地掌握着戰場的制空權,我們的部隊在發起攻擊的時候,勢必會在敵機的狂空濫炸下付出巨大的犧牲,從而直接導致攻擊受挫。”
雖然聽到我這麼說,但普加喬夫還心存僥倖地說道:“不是說朱可夫大將出現在什麼地方,就意味着進攻要開始了嗎?怎麼連您也對這次的反擊作戰沒有信心了呢?”
我輕哼一聲後,正色說道:“普加喬夫上尉,這不是有沒有信心的問題,而是我軍的實力暫時還比不上德國人。況且再加上沒有制空權,支援步兵進攻的大炮和坦克數量又不夠。所以即使有三個集團軍同時發起進攻,也無法取得理想的戰果。否則的話,今天也不會有兩支德軍的裝甲部隊進逼到斯大林格勒的城下。要不是我們採取的措施及時的話,說不定德軍已經在城裡安營紮寨了。”
我的話剛說完。普加喬夫頓時緊張的四處張望了一下,接着壓低嗓子對我說:“師長同志,您這可是失敗主義的論調啊,要是被內務部的人聽到的話,您可就有麻煩了。”
我看了看他,再看看坐在門口的拉祖梅耶娃,見她同樣一臉緊張地盯着我,便笑了笑,輕鬆地說道:“別擔心,這裡就只有你們兩個人在。難道你們會把我的話向內務部的契卡人員報告嗎?”兩人聽完,不約而同地搖搖頭,表示不會出賣我。
見兩人的態度這麼堅決,我也趁熱打鐵地說道:“你們都是我信任的人,我相信你們也不會出賣我的。”說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了窩尼婭暈血的事情,連忙對拉祖梅耶娃說道:“對了,少尉同志,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警衛連裡有一名叫窩尼婭的女兵,她有暈血的毛病,不太適合留在戰鬥部隊,我想讓她到你的通訊連去。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
拉祖梅耶娃忙不迭地點頭答應說:“好的,師長同志,正好現在的通訊連人手不足,就讓她來我們連吧。”
她的話剛說完,門簾忽然被掀開,巴斯曼諾夫從外面跑了進來。他一臉興奮地對我說:“報告師長同志,好消息,我們師的政委來了!”
政委?我下午剛對崔可夫提起了需要政委和參謀長的請求,沒想到他的辦事效率挺高的,晚上就把政委給我派來了。我連忙興奮地問道:“上尉同志。政委在哪裡?”
“就在門外!”
“就在門外?!”我有點不敢相信地反問道。
“是的,在門外。”巴斯曼諾夫肯定地回答。
聽到巴斯曼諾夫肯定的回答,我興奮地一把撥開他,掀開門簾就出了指揮部。一走出來,我就見在不遠處的戰壕裡,一名戴大檐帽的指揮員側站着在觀看外面的地形,他的身後筆直地站着輛名挎着衝鋒槍的戰士。我連忙走過去,主動招呼道:“您好,政委同志,歡迎您到獨立師來。”
那名指揮員聽到我的聲音,緩緩地轉過身來,面對微笑地說道:“您好,奧夏寧娜上校,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由於月色不太明亮,距離又有點遠,我沒有看清對方長什麼樣子。但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我便隱約覺得他有些面善,隨着他一開口,我立即知道新來的政委是誰了。怪不得崔可夫向他提起新派到獨立師的政委時,表現得那麼神秘。既然來的是熟人,我的臉上也露出了微笑,我向他迎了過去,同時主動伸出手去,友好地說道:“您好,基裡洛夫同志,歡迎您到獨立師來工作。”
原來集團軍給我派來的不是別人,而是我所熟悉的集團軍政治部主任基裡洛夫。和他握手的時候,我還在想他是不是犯了什麼錯誤,不然爲什麼好好的政治部主任不幹,卻偏偏調到獨立師來當師政委呢?
我把基裡洛夫讓進了指揮部,招呼拉祖梅耶娃去倒茶水後,我好奇地問道:“基裡洛夫同志,您不是集團軍的政治部主任嗎,爲什麼會調到獨立師來擔任政委呢?”
基裡洛夫笑了笑回答說:“奧夏寧娜上校,您有所不知,我現在還是集團軍的政治部主任,但崔可夫司令員說您的獨立師缺乏政工人員,爲了加強獨立師的領導,便讓我臨時兼任你們師的政委。”
“政委有了,可是還缺一名參謀長。”雖然有了政委,我肩頭的擔子就輕鬆了許多,但假如再有個參謀長的話,就更完美了。
“不用擔心,師長同志。”基裡洛夫聽完我的話,笑着安慰我說:“不用擔心,據我所知,獨立師的參謀長最多再過兩天就能到任了。”
“太好了。”聽到這個意外的好消息,我不禁興奮地拍了一下桌面,接着追問道:“政委同志,您知道參謀長是什麼人。什麼軍銜嗎?”
“具體是誰來擔任參謀長,”基裡洛夫搖搖頭,遺憾地說道:“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只知道他是上尉軍銜。”
“什麼,只是上尉軍銜?”我聽到不免有些失望,喃喃地說:“師參謀長居然纔是上尉軍銜,級別會不會太低了?”
“不會啊!”基裡洛夫不以爲然地說道:“前幾年在軍隊裡,少校師長、中尉團長比比皆是,一個上尉軍銜的師參謀長算什麼。”
聽到基裡洛夫這麼說,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心說現在能和前幾年相比嗎?那時是大清洗時把中高級指揮員殺得差不多了。只好用低級的指揮員來填補這些空缺。但在基裡洛夫的面前,這些話卻是不能隨便說的,沒準他當年還是清洗運動的積極參與者。
見我突然沉默不語,基裡洛夫及時地轉換了話題:“我這次來,還給你帶來了一個高射機槍連。來加強馬馬耶夫崗的防空力量。”
“太好了,政委同志。”聽到這個消息,我低迷的情緒頓時高漲起來,興奮地問道:“不知道他們現在哪裡?”
基裡洛夫站了起來,臉上一副瞭然的表情,笑着對我說道:“剛剛我在外面的戰壕裡,就是在看他們部署防禦陣地。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我明白,假如你不親眼看到這個高射機槍連的話,估計晚上睡覺也睡不踏實。”說完,他轉身就向外走。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在基裡洛夫的後面。再次出了師指揮部。
我們兩人來到戰壕裡,走到剛剛基裡洛夫所站的位置,他向遠處一指,接着對我說道:“師長同志,你來看。他們正在那裡佈置防空陣地呢。”
我順着基裡洛夫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在山坡上,有一羣人正在挖掘簡單的掩體,好安放架設在支架上的高射機槍。我看了一會兒,不禁皺起了眉頭,從挖掘掩體的位置來看,他們是打算把幾挺機槍一字排開。
這時,基裡洛夫扭頭問我:“師長同志,你看高射機槍連擺在這個位置合適嗎?”
由於事關重大,我沒有顧忌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行,高射機槍連這麼擺,除了成爲德軍飛機的靶子外,是很難把敵機打下來的。”
“什麼,你說什麼?”基裡洛夫吃驚地反問道。
我顧不得回答他,帶上巴斯曼諾夫出了戰壕,沿着山坡快速地向他們走了過去。快走近的時候,早已領悟到我意圖的警衛營長連忙大聲地喊道:“停下,都停下!”
那些正在挖戰壕的戰士們聽到喊聲,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扭頭詫異地看着我們這幾個不速之客。
一名佩戴着上尉軍銜的指揮員跑到我的面前,擡手敬禮後說道:“報告師長同志,我是高射機槍連連長上尉塔爾漢.巴季拉什維利,聽候您的命令。”
我擡手還了一個禮以後,對這位上尉友好地說道:“上尉同志,歡迎你和你的連隊來到馬馬耶夫崗。”
“爲蘇維埃祖國服務!”塔爾漢上尉說完一句套話後,禮貌地問道。“師長同志,我們連正在構築高射機槍的防禦陣地,允許我們繼續嗎?”
“上尉同志,你的防空陣地可不能這樣設置啊。要知道,這樣不光對敵機的威脅不大,反而容易在空襲中造成重大的傷亡。”
塔爾漢聽我這麼說,不禁愣着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問道:“那麼師長同志,我們該怎麼佈置防空陣地呢?”
我扭頭對巴斯曼諾夫說道:“上尉同志,讓高射機槍連按照白天的那種三角陣型擺。每三挺高射機槍組成一個小三角形,三個三角形組成一個大三角形。這樣不管敵機從哪個方向來,都可以保證足夠的火力密度,提高機槍的命中率。”接着我轉過頭,對塔爾漢說道:“上尉同志,聽見我說的了嗎?就把高射機槍按照我剛剛說的那種陣型排列吧。”
塔爾漢聽完後,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湊巧這時基裡洛夫來到了我的身邊。塔爾漢上尉便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基裡洛夫。基裡洛夫顯然是聽見了我的部署,點了點頭後。果斷地命令上尉說:“上尉同志,難道你沒有聽到師長的命令嗎?立即去執行。”
基裡洛夫發了話,塔爾漢上尉才答應一聲,轉身回到了他的部隊裡去。而站在旁邊待命的巴斯曼諾夫也連忙跟了上去。
雖然剛剛基裡洛夫當着部下的面,堅定不移地支持了我,但看到高射機槍連調整了隊形後重新開始在新的位置挖掘掩體時,他還是一臉擔憂地問道:“奧夏寧娜同志,這種陣型真的有效果嗎?”
這種陣型雖然比蘇軍常用的那種防空陣地的命中率高,但我也不能擔保絕對能打下敵機,只好笑了笑含糊其詞地說道:“白天我們在碼頭就用這種陣型,打下了一架敵機,我想效果還是有的吧。”
第二天天明以後,一心想搞清楚新防空陣型優劣性的基裡洛夫就把我從指揮部裡拽了出來。找了個視野開闊的隱蔽所,一起等着看從我們高地上空飛過的敵機,會不會被高射機槍連打下來。爲了便於指揮高射機槍連,他還讓通訊連提前拉了一條直通防空陣地的電話線。
上午九點左右,有兩架敵機從北面飛了過來。今天它們沒有直接掠過高地。去轟炸碼頭,而是圍着馬馬耶夫崗盤旋起來。盤旋了兩圈後,敵機開始降低了高度。
看到敵機圍繞着高地盤旋,基裡洛夫連忙撥通了高射機槍連,對着話筒說道:“塔爾漢上尉,敵機正在你連的上空盤旋,等它們降低到適合射擊的高度。就果斷地開火。”
幾乎是在基裡洛夫的話說完的同時,山坡上響起了急促而緊密的機槍射擊聲。
正在逐漸降低高度的敵機被嚇了一跳,立即拉高機頭企圖拔高,但是已經爲時已晚,一架動作慢的敵機已經被密集的高射機槍子彈擊中,尾翼上冒出一股長長的黑煙。機身向前平滑了一段距離後,失控地向主陣地的北側載了下來,去找昨天那架被擊落的飛機做伴去了。
而另外一架僥倖拉高的敵機見到自己的同伴被擊中後,不甘心就這樣離去,在空中又盤旋一圈後。機屁股一翹,向下俯衝下來。同時向高射機槍連的陣地投下了炸彈。由於投得非常倉促,炸彈沒有命中目標,而是落到了一百多米外空無一人的山溝裡去了。
敵機俯衝下來後,就沒能再次成功地拉高,它被迎面而來的密集機槍子彈打得凌空爆炸,燃燒着的碎片紛紛揚揚地落在了山坡上。
看到我們的高射機槍連接連擊落了兩架敵機,基裡洛夫興奮地衝着話筒大聲地稱讚說:“打得好,打得好啊!塔爾漢上尉,請代表我向你的部下表示祝賀,他們打得真是太漂亮了。”
雖然我們輕而易舉地擊落了兩架敵機,但我的心情卻並沒有因此變得輕鬆,昨天在高地上擊落一架,把德軍搞糊塗了,因爲飛行員沒有生還,也許他們認爲是被碼頭上的高炮團擊落的。但我們今天擊落了飛到高地上的兩架敵機,德國人就是傻子,也能明白高地上有了防空部隊,可能會招來他們的瘋狂報復。
我的擔憂在半個小時以後,就變成了現實,這次德軍來了兩個四機編組,飛到高地上空盤旋一陣後,便開始排着隊俯衝下來,對着我們的高地進行狂轟濫炸。
頃刻間,炸彈落在山坡上到處爆炸,高射機槍連的陣地煙霧繚繞。面對敵機的轟炸,高射機槍連的戰士們都堅守着自己的戰鬥崗位,頑強地向着敵機猛烈地射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