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讚完普加喬夫後,基裡洛夫望着我,鄭重其事地向我建議道:“師長同志,我提議將剩下的那個反坦克炮兵連也投入戰鬥,這樣我們才能儘快消滅停在山腳下的德軍坦克。
“不行,剩下的反坦克連不能動。”我不由分說地拒絕了基裡洛夫的這個提議。剛說完這句話,卻發現他臉上的表情不睦,似乎對我這麼快就否定了他的意見而心存不滿。爲了防止他對我產生誤會,我連忙向他解釋說:“政委同志,集團軍給我們配屬的這兩個反坦克連,應該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我估計在戰役結束以前,我們不會再得到類似的補充。要是在高地保衛戰的第一天就把反坦克炮兵連都拼光了,那剩下的日子,要想對付敵人的坦克,只能依靠我們英勇的戰士,不惜代價地抱着集束手榴彈向前衝。今天的情況,我想您也看到了,事先潛伏在前沿的一個排戰士,就算在敵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出擊,也只炸燬了屈指可數的幾輛坦克。接下來的戰鬥中,敵人爲了防止我們故技重施,勢必會加強防範,那樣的話,就算我們付出了重大的犧牲,也炸不掉敵人幾輛坦克。”
我的一番話,讓基裡洛夫沉思起來。過了好一陣,他才艱難地說道:“奧夏寧娜同志,也許您是對的。不過我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德國人的坦克,肆無忌憚地炮擊我們的陣地啊。就算陣地上的守軍有再堅固的防禦工事,在敵人這麼猛烈的炮火下,傷亡也絕對少不了。”
看着德國人的炮彈像不花錢似的一個勁地往我們的陣地上落,我心裡也着急,可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足夠多的重火力,要想壓制敵人的炮火,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對於基裡洛夫的牢騷,我只能遺憾地說:“要是我們有空軍的話。那麼我們一定可以重創這股敵軍。”
聽到我這麼說,基裡洛夫忽然眼睛一亮,他的嘴角微微上翹,接着信心十足地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沒準我能想辦法讓上級給我們提供空軍方面的援助。”
我半信半疑地望着他,心裡暗說:不會吧,據我所知,就算是崔可夫,也不見得能指揮空軍,更何況他只是一個集團軍的政治部主任。
基裡洛夫沒有注意到我臉上的異樣,徑直走到電話機旁拿起了話筒,撥通後,語氣平穩地命令道:“是拉祖梅耶娃中尉嗎?我是基裡洛夫政委。我命令你,立即派一名報務員攜帶報話機趕到觀察所來。動作要快,明白嗎?”
在等待報務員前來的這段時間裡,我看到德軍的榴彈炮、坦克炮還在不間斷地炮擊着曾經的炮兵陣地,暫時忽略了我們有部隊把守的高地。而那些離開卡車方陣的步兵,正蹲在坦克後面一百來米的地方。似乎正在等待進攻的時機。
是莫羅佐夫上尉和他的迫擊炮連的戰士們,沒有沿着盤旋而上的戰壕上高地,而是直接沿着南坡陡峭的地勢向上攀爬。他們最後在離山坡頂兩百來米的地方停止前進,並就地展開,把十幾門迫擊炮架在了山坡上。
我正在琢磨莫羅佐夫他們把炮兵陣地設在高地的背面,該怎麼打在另一側的敵人呢?就看見兩名炮手出列,肩膀上扛在東西就奮力向上攀爬。到達山頂後。他們將扛的東西支在地上,並迅速地組裝起來,我這纔看清原來是一具炮兵的觀察鏡。
再把目光轉向山腳,只見二團三連那些負責擡炮彈的戰士,兩人一組,擡着箱子向那門大炮快跑着。雖然不時有炮彈飛過來。落在他們附近爆炸,可戰士們卻沒有就地臥倒,甚至連腰都沒有彎一下,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向大炮跑去。
大炮旁的炮手看到有一大羣人擡着箱子向他們跑去,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馬上就有兩名炮手迎了過來,幫着跑得最快的兩名戰士搭了一下手,四個人擡着炮彈箱跑向了大炮。等到了大炮旁,木箱被放在地上,守在大炮旁的炮手用短撬棍撬開了木箱,從裡面捧出一枚炮彈,快速地填進了炮膛。炮膛門剛一關閉,旁邊的一名炮手便猛地一拉手裡的繩子,我們的大炮一聲怒吼,炮彈就呼嘯着出了膛。
我連忙把望遠鏡望向德軍的坦克,只見一輛正在開炮的坦克車身一震,接着一股烈焰從敞開的艙口直衝天際,接着坦克便被籠罩在一片由煙霧組成的黑霧之中。
趴在前面觀察的炮手見大炮準確地命中了目標,又向後方翹起了大拇指。其餘的炮手和三連的戰士知道大炮命中了目標,都不由自主地歡呼起來。接着三連的戰士集體向後轉,快速地跑向了他們剛剛隱蔽的地方,似乎想再去搬更多的炮彈過來。
炮兵營二連倖存的大炮取得了戰果,在高地南坡上的迫擊炮連也不甘示弱,在觀測員的指引下,果斷地開炮射擊。
十幾枚迫擊炮彈從高地的上空掠過,呼嘯着落在了坦克後面的步兵隊列裡。由於落點很分散,只炸倒了不多的十幾個德國兵。我看到這一幕,只能報以苦笑,這迫擊炮連戰士的技術確實差了點,如果他們炮彈的落點能集中一些的話,至少能多炸倒一倍的敵人。
沒等我對基裡洛夫評價迫擊炮連,揹着報話機的報務員就到了,來的不是拉祖梅耶娃中尉,而是當初和她一起到師裡來報道的娜佳下士。基裡洛夫見報務員來了,幫着她把報話機在桌上擺好後,便直截了當地命令她:“下士同志,請立即和方面軍司令部聯繫,這是司令部電臺的呼叫代碼。”說完將一張紙遞到了娜佳的面前。
聽到娜佳呼叫方面軍司令部電臺的時候,基裡洛夫就手扶着桌面站在她的旁邊,而我則好奇地看着這一切,暗自猜測在聯繫上方面軍司令部以後,會有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司令部的電臺要通後,基裡洛夫接過娜佳的耳機和送話器,大聲地說道:“喂,喂,是軍事委員同志嗎?什麼。您不是?您問我是誰?!我是第62集團軍的政治部主任基裡洛夫,我有要緊的事情要找方面軍的軍事委員赫魯曉夫同志。”
我聽到赫魯曉夫的名字後,暗暗地吃了一驚,沒想到基裡洛夫這個小小的政治部主任。居然可以直接和方面軍的軍事委員進行單線聯繫。
經過一番波折後,基裡洛夫終於找到了赫魯曉夫,他也沒有寒暄,開門見山地說道:“赫魯曉夫同志,您好。不過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間,我和您聯繫,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請您幫忙。”
不知道赫魯曉夫在說什麼,基裡洛夫停了下來,把耳機使勁地貼在耳邊,頻繁地點着頭。好不容易等對方說話告一段落後。他才懇切地說道:“軍事委員同志,德國人用一個坦克營、兩個炮兵營外加一個步兵團,向我們的馬馬耶夫崗發起了進攻。由於德軍的炮火猛烈,我們的戰士打得很艱難。作爲老朋友,我懇求您。讓空軍第8集團軍出動飛機,對進攻我們高地的德軍部隊進行空襲,他們的卡車在離我們陣地兩公里遠的地方擺成了一個大大的方陣,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靶子了。什麼,沒有飛機了?在這兩天的戰鬥裡都損失掉了?我求求您,老夥計,哪怕只出動兩架飛機也行啊。……”
基裡洛夫還在絮絮叨叨地和赫魯曉夫說着。但我已沒有了聽下去的興趣,從兩人的對方來分析,空軍支援是指望不上了。我重新回到觀察口,繼續觀察戰場上的情況。
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山腳下的坦克至少又被那門反坦克炮幹掉了三輛。看到這樣喜人的戰果,我差點就一時衝動讓炮兵三連也上陣。以擴大現有的戰果。不過轉念一想,雖然把三連調上去,能多出十幾門炮進行射擊,但同時目標大也榮譽暴露,遠處的德軍榴彈炮營可以輕易地將他們全殲。
山腳下的坦克。在遭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後,那些坦克兵被這麼神出鬼沒的大炮嚇壞了,紛紛啓動自己的坦克,企圖調頭返回出發陣地。可是我們的炮兵能放過他們嗎?坦克的炮擊剛一停止,馬上又有一輛被擊中了。
而山坡上的迫擊炮連,又進行了一輪齊射。這次明顯打得比剛纔好一些,硝煙散去後,我看到至少有三十名士兵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坦克在往後撤,步兵也不會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着挨炮彈,他們調頭就往汽車方陣跑去。
就在這時,基裡洛夫面帶憂色地走到我的身邊,羞愧地說道:“對不起,奧夏寧娜同志,我本來想利用我和方面軍軍事委員同志的私交,讓他命令空軍第8集團軍出動飛機,來空襲我們陣地前的這支德軍。沒想到他卻說,第8集團軍的飛機,在前兩天的戰鬥中,已經全部損失,而新補充的飛機和飛行員還沒到,所以暫時無法爲我們提供必要的空中援助。”
雖然得不到空軍的支援,我心裡有點小小的失落,但我很快就想開了。從現在的戰役防禦階段到反攻階段,至少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這次就算通過基裡洛夫私人的關係,得到了空中援助,但以後每次戰鬥都能得到同樣的援助嗎?與其在這裡患得患失,倒不如利用現有的實力,踏踏實實地打好每一次戰鬥。想到這裡,我信心十足地對基裡洛夫說道:“政委同志,不用擔心,雖然我們得不到空軍的援助,但我們依舊有實力打退德國人的進攻。”說到這裡,我衝着外面大喊一聲:“來人啊!”
隨着我的喊聲,外面站崗的戰士立即無聲地出現在了門口,等待着我的命令。
“戰士同志,你立即跑步去通知在凹地裡那門大炮的炮手,讓他們把射擊的目標轉向遠處的卡車方陣。”
“是!”戰士響亮地答應一聲,轉身就要離開。
“請等一等。”我的身旁忽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我不回頭也知道是普加喬夫的聲音。這麼長的時間,他默默地站在觀察所裡不說話,以至於都被我和基裡洛夫忽略掉了。看到我和基裡洛夫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他連忙補充說:“師長同志,從這裡到凹地去傳令太浪費時間了,我還是用電話通知三連的戰士去傳話吧。”
我聽他這麼說,想起三連的戰士此刻離大炮的確是最近的,便贊同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並主動表態:“既然是這樣,普加喬夫同志,你這就給你的部隊下命令吧。”說完,我衝還站在門口的警衛營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普加喬夫拿起話筒,口齒清晰地命令他的部下:“三連長,立刻派出戰士,到剛纔那門大炮那裡去,讓他們把射擊的目標,由山腳的坦克調整成爲遠處的卡車方陣。”
迫擊炮連的炮彈追着德軍步兵的屁股後面炸了過去,但在離榴彈炮陣地還有五六十米的時候,炸點便無法再向前推進。我看到這個情景時,心裡明白,由於角度和射程的緣故,我們的迫擊炮連敵人的榴彈炮陣地都打不到,更不用說更遠一些的卡車方陣了,所以我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凹地裡那門大炮身上。
等三連派出的傳令兵將我的命令傳達給炮兵時,德軍的坦克能退到榴彈炮陣地附近的,就只有七八輛,剩下的都成爲了我軍反坦克炮的犧牲品。這時,他們擡高炮口,把下一步的打擊目標換成了遠處的卡車方陣。
卡車方陣在離高地兩公里遠的地方,如果沒有遠程打擊武器的話,我們就只能看着遠處耀武揚威的德軍乾瞪眼,可現在有一門76毫米的反坦克炮,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的陣型越密集,我們的炮兵打得越準。
第一發炮彈打出去,就準備地命中了榴彈炮陣地後面的一輛卡車。被炸起來的汽車碎片四處橫飛,炸得附近的炮兵鬼哭狼嚎,也顧不得繼續炮擊我們的陣地,丟下大炮就開始亂跑亂竄。
由於我們的大炮彈藥充足,炮手們也就不用擔心會把炮彈打光,他們只要一裝填完畢,便立即開炮。雖然只有一門炮,但卻打出了一個炮兵連的聲勢。再加上山坡上的那個迫擊炮連的不斷射擊,更是把敵人搞得暈頭轉向,不知道我們的高地上有多少炮兵正在向他們射擊。
那名德軍指揮官,見我們的炮兵開始炮擊他的卡車方陣,也不敢繼續留在車廂裡指揮,而是在幾名部下的攙扶下,灰溜溜下了車,接着消失得無影無蹤。
接下來德軍卡車方陣開始散開,有的動作麻利的士兵爬進了卡車的車廂,隨着調頭的車向後面撤去。更多的,則被卡車被不斷擊中的場景嚇壞了,連車都顧不得上,就調頭撒開腳丫向後跑去。
一兩百輛卡車組成的方陣,不是說轉移就能轉移的。所有的卡車爭先恐後地向後倒退,結果有些卡車在慌亂中撞在了一起,堵住了其它卡車的後路,導致混亂的場面根據混亂。而榴彈炮陣地的炮兵,則丟下了大炮,跟在步兵的後面向回跑去。
二十分鐘後,慌亂的德軍終於從成功我們的視線裡逃脫。而那些還在熊熊燃燒的坦克殘骸、汽車殘骸,還在無聲地提醒着我們這裡的戰鬥曾經是多麼的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