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軍在蘇維埃大街的東入口處佈置了大約一個排的兵力,看到我們朝他們衝過去,還隔着兩三百米,躲在街邊沙袋工事後面的德國兵,就端起手裡的輕機槍、步槍衝我們毫不遲疑地開了火,看樣子是想用密集的火力封鎖住我們前進的道路。
面對敵人密集的火力,我和警衛營的戰士們紛紛跳進了身邊的彈坑。巴斯曼諾夫和我跳進了同一個彈坑,扭頭看了看遠遠落在後面的迫擊炮連,焦急地對我說:“師長,您留下,我帶警衛連的戰士衝上去。”
不等我說話,他在彈坑裡站直了身體,左右張望了片刻,大聲地喊道:“一排留下保護師長,二排三排跟我上!”說完,率先躍了出去,揮舞着手裡的衝鋒槍快速地向前衝去,二排三排的指戰員,也吶喊着躍出彈坑,跟着巴斯曼諾夫向前衝。
衝到離敵人的陣地只有不足百米時,巴斯曼諾夫和他手下的戰士們,被敵人密集的火力壓制在彈坑裡無法動彈。子彈嗖嗖地從他們的頭頂飛過,誰要是一冒頭,立即就被橫飛的子彈所打倒。
我伏在彈坑裡,仔細地觀察着敵人的陣地。街道入口的兩側各有一個沙袋工事,每個工事的後面都有五六個敵人在拼命地射擊着。路邊是兩棟三層的樓房,左側的大樓已經被敵人炮彈或者炸彈摧毀了,右側的那棟樓房正對我們這邊的牆上每層有三個窗戶,八九個敵人把武器架在窗前,肆無忌憚地用火力壓制着巴斯曼諾夫和二三排的指戰員。
我連忙衝左右彈坑裡的一排指戰員們大聲喊道:“全體都有,聽我的口令,壓制敵人的火力,掩護巴斯曼諾夫上尉他們衝鋒。”我的話音剛落,身邊就響起了爆豆般的槍聲。當第一輪射擊結束時,躲在沙袋後的德國兵齊刷刷地倒下了五六個,敵人的火力剛有減弱,躲在彈坑裡的指戰員們便飛身躍起。端着武器就衝了上去,不過沒等他們接近沙袋工事,從旁邊的樓房裡衝出幾名德國兵,快步地跑到沙袋工事後,接替那些被擊斃的德國兵。在敵人密集的火力打擊下,部隊剛往前衝了沒多遠,不得不再次縮進彈坑。雖然他們的反應很迅速,但還有十幾名戰士倒在了血泊中。
看到部隊的進攻受挫。我不禁焦急萬分,這時,莫羅佐夫跳進了我所在的彈坑,蹲在身子向我報告:“師長,迫擊炮連來了,我們該朝什麼地方打?請指示!”
我向那些正居高臨下的德國人一指,大聲地說道:“看到那些樓房裡的德國兵了嗎?先用炮火把他們都打掉,接着再幹掉沙包掩體後面的敵人。”
莫羅佐夫答應一聲,起身就要離開。我連忙叫住他,同時向他伸出手去,不悅地說道:“少校同志,你是炮兵指揮員,揹着步槍做什麼?把槍留給我,再去指揮你的部隊。”
聽我這麼說,莫羅佐夫苦笑一聲。啥話都沒說,直接摘下了身上揹着的步槍交給了我,然後轉身爬出彈坑向他的部下走過去。
我拉開槍膛檢查了一下子彈,接着便把槍架在彈坑的邊沿。在短暫的搜尋後,我把目標鎖定在三樓一個窗戶里正在用衝鋒槍射擊的德國兵身上,微一瞄準。我果斷地扣動了扳機。兩百來米的距離,子彈瞬間便飛到了,只見那個德國兵身子往後一仰,那個窗口的射擊便停止了。
見輕鬆地幹掉了一名德國兵,我連忙開始搜尋第二個目標。沒等我確定新的目標時,我意外地發現剛剛被我擊中的德國兵,居然沒有死。他左手耷拉着。肩膀還在不停地流血,右手單手握着衝鋒槍繼續向樓下開着火。
看到德國兵沒死,我心裡覺得挺奇怪,剛剛我明明瞄準這個德國兵頭部的,怎麼會打偏呢,難道是槍的準星偏了?想到這裡,我再次鎖定了這名德國兵,這次我有意瞄的是他頭部的左上方,確定目標被我鎖定後,我果斷地再次扣動了扳機。這一次,槍響人倒,我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那個德國兵再出現在窗口。
正當我鎖定新的目標準備開槍時,身後響起了一連串炮彈出膛的聲音,我連忙扭頭一看,見迫擊炮連此刻在我身後七八米的地方一字排開,開始對敵人的陣地進行炮擊。八枚迫擊炮彈呼嘯着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形,準確地落在了三樓的位置爆炸,炸得濃煙滾滾,牆體磚石嘩嘩往下落,三樓的射擊便戛然而止。沒等敵人回過神來,又是一批炮彈準確地落在了一樓和二樓的中間區域,兩輪炮擊就摧毀了德軍在樓房裡的幾個火力點。
未等硝煙散盡,新的一批炮彈又再度出膛,準確地落在了敵人沙袋工事裡,將毫無思想準備的德國兵炸得血肉橫飛。漫天飛舞的塵土尚未落下,又一批炮彈落在了沙袋工事後面的街道上,將那些企圖後逃和從樓房裡衝出來增援的敵人炸得鬼哭狼嚎,陷入了一片混亂。
阻擋我軍前進道路上的防禦工事,就在迫擊炮連的一陣炮擊後,出現了土崩瓦解。一直被壓制在巴斯曼諾夫趁機衝出戰壕,帶着他的戰士們快速地向街道里衝去。見德軍的射擊停止了,可一排的戰士們還趴在彈坑裡等待命令,我不禁有些火了,揮舞着手裡的步槍,衝他們大聲地吼道:“一排的戰士們,你們還趴在這裡做什麼,沒看到二排三排的戰士們都衝上去了嗎?”
我剛發完火,離我不遠的一個彈坑裡站出一名年輕的上士,他把武器高高地舉過頭頂,大聲地喊道:“同志們,既然你們的肚皮都快磨出繭子來了,那還趴在彈坑裡做什麼?都跟我來,前進!前進!”喊完後,他就像剛纔的巴斯曼諾夫一樣,揮舞着手裡的武器,帶頭向街道里衝去。
莫羅佐夫再度走到我的身邊,問我:“師長同志,迫擊炮連已經摧毀敵人的陣地,接下來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我望着衝進蘇維埃大街的警衛連,見他們在進入街道後。迅速地化整爲零,以班爲單位,衝進街道兩側的樓房,和樓裡的敵人展開爭奪戰。再回頭看看後面的迫擊炮連,見他們已經收拾好了準備,正在集結待命。這才吩咐莫羅佐夫:“少校,帶上你的迫擊炮連。跟我到蘇維埃大街裡去,沒準警衛營的弟兄們待會兒還需要的你們的幫助。”
我在莫羅佐夫和幾名攜帶着衝鋒槍的炮兵戰士的保護下。小心翼翼地進入了還在激戰中的蘇維埃大街。越往裡面走,我看到地上倒伏的屍體越多,既有德軍的,也有我軍的。從他們的穿着來看,屬於警衛營的很少,幾乎都是被羅季姆採夫收編的部隊,裡面甚至還有不少的水兵戰士。
我小心地邁過街道上的一具又一具屍體,但走着走着,前面的屍體層層疊疊的。居然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見此情景,我不禁嘆了口氣。
聽到我的嘆氣聲,莫羅佐夫忍不住好奇地問:“師長同志,您嘆什麼氣啊?”
我指着滿地的屍體對他說:“昨天二團一營和一三團的聯合部隊,曾經從敵人的手裡奪回了這條街道,當時戰鬥也挺激烈的,但是傷亡明顯沒有現在這麼慘重。你看看。地上我軍的屍體,比敵人多了將近一倍,我真不知道近衛第42團這仗是怎麼打的?”
莫羅佐夫聽後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只是嘿嘿地傻笑了兩聲。忽然他指着遠處還在戰鬥的地方對我說:“師長,您快看,敵人正從‘一月九日’廣場。向那棟樓房發起進攻。不過我們的戰士打得好像還很不錯,樓下有好幾輛坦克正在燃燒呢。”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見他說的不是別處,正是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聞名遐邇的“巴甫洛夫大樓”。此刻樓的北面,有三輛德軍的坦克正在熊熊燃燒,另外地上還倒伏了着三四十具屍體,一大羣德國兵躲在兩輛尚未被擊毀的裝甲車後面。衝樓上的窗口射擊着。
我趕緊拍拍莫羅佐夫的肩膀,指着廣場上的敵人,對他大聲地說:“少校,我命令你,立即在街道上建立炮兵陣地,炮擊那些在廣場上的敵人,減輕樓裡守軍的壓力。就算不能把他們全部消滅,至少也要把他們趕跑。”莫羅佐夫二話不說,轉身就朝後面那些扛着迫擊炮和彈藥箱的炮兵走去,去向他們傳達我的命令。
見莫羅佐夫離開,我擔心自己繼續留在街道的中間,有可能會成爲那些漏網之魚的德軍士兵的靶子,便對圍在我周圍的幾名戰士說道:“戰士同志們,莫羅佐夫少校馬上要在這裡建立炮兵陣地了,我們留在這裡就不合適了。走,都跟我到樓裡去。”說着,我就帶頭朝最近的一個樓道門走去。
走到樓道門口,我正要往裡面走,卻被一名戰士拉住了,他低聲地提醒我:“師長同志,這個地方我們還沒檢查過,也許會有敵人隱藏在這裡。您現在這裡等一下,我先進去搜查一下,確保裡面安全後,我再叫您進去。”
對於戰士對我的關心,我微笑着衝他感激地點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得到了我許可的戰士,端着衝鋒槍小心翼翼地朝樓裡走進去。剛走了沒兩步,忽然裡面傳了兩聲槍響,接着那名戰士便身體後仰地摔倒在地上。
“樓裡有敵人,”一名戰士大吼着,衝到門口,端着衝鋒槍朝裡面狠狠地掃了一通,隨後他把身體往旁邊一閃,掏出個手榴彈拉了弦,在手裡燃燒了幾秒後,扔進了樓道。一聲巨響後,裡面傳來了幾聲悶哼,那名戰士換好了彈夾,就率先衝了進去。我彎腰抓起犧牲那名戰士懷裡的衝鋒槍,也緊跟着衝了進去。
手榴彈爆炸的煙霧尚未散去,室內的能見度不高,爲了防止誤傷,我衝到那名戰士的身邊,端起衝鋒槍就衝着裡面像人性的物體射擊。槍聲響起後,一個黑影應聲倒地。
我連忙停止了射擊,正在考慮是繼續往前衝,還是抓緊時間退出去時,身邊的戰士又大聲地喊道:“後面的人不要進來,免得被誤傷了。”隨後壓低聲音催促我,“師長,您先隱蔽起來,沒準一會兒就有敵人衝出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五六個黑影沿着樓梯從樓上衝下來,嘴裡還喊着蹩腳的俄語:“俄國人,投降吧!”那名戰士一聲不吭,端着手裡的衝鋒槍,衝着衝下來的人就開火。在這種生死關頭,我也不敢怠慢,也衝着那幾個黑影打光了衝鋒槍裡的所有子彈。
那幾個黑影順着樓梯滾了下來,一個滾到了離我不遠的地方。我彎着腰跑過去,摸索着撿起了他手裡的衝鋒槍,並從他的胸前的武裝帶裡掏了兩個彈夾出來。
我拎着衝鋒槍,正想招呼那名戰士和我一起退出去,沒想到他又掏出兩顆手榴彈,拉了弦以後,順着樓梯往二樓上扔去。“轟,轟!”兩聲巨響後,那名戰士把槍舉過頭頂,朝樓上猛烈射擊後,貓着腰衝上了樓梯。
我先是一愣,接着衝門外大聲地喊着:“喂,敵人在二樓,跟我上!”喊完,我也貓着腰往二樓衝去。我衝到二樓時,那名戰士剛好將兩名正準備衝下樓的德國兵打倒。見面前的敵人倒地,他端着槍就朝最近的一個房間衝去,“等一等!”我幾乎本能地喊了一聲,因爲我不知道房間裡有多少敵人,這樣衝進去不是送死嗎?但是沒等戰士做出反應,幾發子彈便從通往三樓的樓梯上飛下來,打進了他的後背,他的身體往後一仰,在原地停頓了片刻,便歪倒在地上。
“該死!”我心裡暗罵一聲,連忙蹲下了身子,伸出槍口就衝着樓梯上方猛烈開火。幾聲慘呼傳來,接着一個德國兵的屍體便順着樓梯滾了下來。
我正在猶豫是否該繼續往上衝的時候,兩名戰士順着樓梯跑了上來,蹲在我的身邊,低聲地問道:“師長,怎麼個情況?”
我先用手一指倒在地上的戰士,說:“他正打算衝進那個房間時,被樓上的敵人打死了。”接着又往上指了指,繼續說道:“樓上應該還有不少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