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爹爹自是有主意,你二人稍安勿躁!”沈幽若擔心兩個孩子會再魯莽行事,便趕緊從旁低聲勸慰。
如此一來,慕佑天與慕思若這纔沒有新的行動。
只見慕辰莫名其妙展顏一笑,大手下意識的輕輕搓着自己的刻意留起來的小鬍子。微微側轉身體,好似漫不經心般詢問兒子:“佑天,你可曾說過那女孩子的賣身契在你的手中?”
他說完,又復轉身面對神色複雜的張員外,笑語道:“既然那女孩你已經賣予我兒子,爲何如今又要將她給令孫做媳婦兒呢?”
慕辰面上雖有笑,但是那雙深潭般的眸子裡,卻是寒光閃爍。
經年過去,他早已比當初愈加沉穩,也愈加幹練。
那張員外猛地愣了一下,臉上隨之堆滿了訕笑,他深知此時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許是小少爺記錯了,並沒有贖金一事。喏,這賤人的賣身契還在我的手裡呢!”張員外做無事人一般,快速的從袖子裡抖出了那張真正的賣身契。
慕佑天與慕思若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登時都驚的張大了嘴巴。
“你這個騙子,太無恥了!”慕思若反應過來,氣的跳腳。
慕佑天下意識的瞥向跪在地上的嫣然,那張面如死灰的容顏讓他頓生愧疚之心。一種強大的責任感,頓時從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那我這個又是什麼?”慕佑天從懷中拿出那張有些泛黃的絹紙,朝半空中揚了揚。
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務必要將嫣然從火坑裡救出。
慕辰與沈幽若二人的面色,皆變了變。慕佑天年少,也未體會過世間險惡,想來這次必定要吃虧了。
那張員外見慕佑天拿出了那張紙,不動聲色的拱手做禮回稟道:“小少爺您拿着一張白紙,又如何能跟我要人呢?”
慕佑天與慕思若詫異極了。慌忙翻過來仔細查看。果真如同那個老賊所說的一般,竟然真的只是一張有些泛黃的絹紙,上面連一個字都沒有。
“江湖險惡,今日是遭了這老賊的道了!”慕佑天在心中暗自含恨的自責道。
他懊惱,悔恨,特別是看到嫣然那張如死人般絕望的面龐,更對嫣然盛滿了深深的愧疚。
“你竟然算計我們!”慕思若氣憤極了,掄起袖子就要與之對打。
“一個女孩子家家成何體統!”慕辰一把拉住女兒的胳膊,大聲訓斥道。
慕思若委屈,一撇嘴,便紅了眼眶。
慕辰見女兒如此狀態,暗自疼在心中。
表面上他依舊做不動聲色狀,慕辰想了一下,便開口建議道:“若是我慕辰現在想要贖走這個丫頭,張員外覺得應該給你多少銀兩合適?”
張員外原本以爲慕辰會就此作罷,卻未曾想道他竟然還堅持討要。
他微微愣了一下,極快便反應過來,“慕館主這是說笑呢!您的大俠名聲在外,怎會強要我孫兒愛之如命的女子呢?若是我這做爺爺的今日將這丫頭給你,那豈不是要了孫子的命?”
他句句都拿那個癡傻的孫子做擋箭牌,處處都以弱者的姿態示人。也只有這樣,才能夠徹底的斷絕慕辰出手的機會。
慕佑天聽到張員外如此無禮,頓時着急起來,“爹爹,切莫着了這個小人的道。他欺騙我在先,綁架妹妹在後,這筆賬豈能如此容易一筆勾銷?”
慕辰沉着面龐,似依舊在做思考。
慕佑天見他爹不表態,愈加的着急,他走到慕辰跟前,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竟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爹爹,兒子懇求您能夠懲惡揚善,今日索性爲民除害,直接取了這人的性命便是!”
那張員外聽聞此言,當即就嚇的變了面色,“不可,萬萬不可!小少爺,您小小的年紀可不能有如此的惡毒心腸啊!”
若是按照慕辰年輕時的性子,直接取了這惡人的性命倒也無妨。但是如今,他已人到中年,再不似年輕時候那麼衝動。最爲重要的是,慕佑天的手中並未有那嫣然的賣身契,無憑無據之下更加不能魯莽行事。
嫣然雖手腳都被捆綁住,但是看到慕佑天竟然爲了救自己當衆下跪,心中竟如針扎一般疼。
“小少爺,您快起來吧!毋須再難爲您的爹爹了!嫣然命賤,無論怎麼樣的處境都能夠承受的了。您快帶小姐回家去吧!休要再掛念於我!”嫣然實在不想再看到慕佑天爲難,便決定將所有的困境都獨自一人扛起。
其實,她嘴巴上雖然如此說,但是心裡卻無時無刻不在滴血。
“不,我一定要帶你走!”慕佑天固執的堅持道。
慕辰與沈幽若二人下意識的互相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來詫異。他們深知,當天除了支持慕佑天之外再無其他更好的選擇。因爲他們的兒子,從小到大都是個有主見的孩子。一旦他決定了一件事,無論多難都會盡力一試。
一直沉默的沈幽若突然插言道:“我一見到這女孩子就喜歡的不得了,張員外是否願意忍痛割愛,將她讓與我?令孫坐擁萬貫家財,又豈會娶不到一門好的親事?依我之見識,令孫應該明媒正娶一戶好人家的女兒做正室夫人才是!”
沈幽若在黔州的名氣,絲毫不亞於慕辰,她一出口,張員外便識得了她的身份。
張員外那雙狡猾的眸子裡盡是算計之光。
“這沈大夫乃是我黔州名醫,若是公然得罪於她,日後若是身體患病,怎好意思求上門去?看來,只有便宜這個丫頭了!”張員外暗自在心中恨恨的盤算道。
突然他眸光一閃,腦中瞬間有了個新的主意。
只見他並沒有推辭,反而做沒事人一般,對沈幽若更是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臉:“既然夫人開口了,那我便只有忍痛割愛了!”
衆人見他終於答應,除了慕辰面露擔憂之色之外,其餘人等面上皆是喜悅之色。
“不要!爺爺,你騙人!我要媳婦兒!”張家的傻孫子,如同一個幾歲的孩童一般,索性直接躺倒在地上打滾撒潑。
張員外無奈,只得吩咐兩旁小廝:“快將少爺扶起來,送回房間!”
立即就有手腳麻利的小廝,將張家傻子生拉硬拽般擡走了。
嫣然見張員外終於肯答應放自己走,早已是喜極而泣。
張員外似是無意般,淡淡的瞟了嫣然一眼。正面之時面上滿臉堆笑,但是背過身來,眼中卻兇光畢露。
嫣然大駭,不知怎的,心中竟然越來越不安。
“你瞧我這腦袋!”張員外猛然頓悟般,用手使勁拍打自己的額頭,無限自責道:“來人,帶嫣然下去換身乾淨的衣服!我瞧着嫣然的身形與三夫人差不多,你便去尋一套三夫人的素淨衣服幫她換上。”
他特意背過身去,對一個得意的嬤嬤使了一個奇怪的眼色。
那老嬤嬤沉默着,將嫣然帶了下去。
衆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但是隻有慕辰還面露不安之色。
慕佑天原本想要拒絕,但是看到嫣然那被撕碎的外衣,看到她胸口裸露的瓷白肌膚,也頓覺不好意思。在場的男子這樣多,若是直接將衣衫不整的嫣然帶走,多少有些不便。
一刻鐘之後,穿戴一新的嫣然被重新送了回來。
當她在老嬤嬤的陪同之下,穿着鵝黃色的廣袖衫,頭上戴着素色的銀簪子走進來之時,衆人竟全都未將她認出來。
“嫣然呢?怎麼還不出來?”
慕佑天望着她們離去的後門,焦急的開口問道。
那老嬤嬤並未回答,而是怪異的徑直走開了。
“我就是嫣然啊!少爺!”只見那面色清麗的女孩子,面帶淺笑,脆生生的回道。
慕佑天吃驚的瞪大眼睛,嫣然第一次見到嫣然一般。他從未想過那個襤褸而疲憊的女孩子,收拾乾淨之後,竟然是如此清麗佳人!
見兒子發愣,沈幽若禁不住掩口而輕笑,她第一次意識到她的寶貝兒子終於長大了。她扯了扯兒子的衣袖,低聲提醒道:“現在暫且將人帶回,以後多的是機會重新瞭解。”
慕佑天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轉身朝外走去。少年的心,第一次劇烈的起伏。
慕思若衝着哥哥的背影,調皮的吐了下舌頭,便轉身奔到嫣然身旁,興高采烈道:“嫣然,你現在自有了以跟我們回家了。”
嫣然欣慰的點點頭,神色間很是知足。
慕思若攜着嫣然走出了幾步,卻又猛地頓住了腳步,急忙回身,怒氣衝衝道:“老賊,你現在可以將嫣然真正的賣身契撕掉了吧?”
“當然!”張員外更是難得的大方和爽快,竟真的將那賣身契撕個粉碎。
慕思若這才放下心來,徑直帶着嫣然離開。
慕辰隨後也帶着衆人,離開了張宅。
衆人一走,那羣張家高價養着的爪牙,這才獲得了自由。他們急忙衝到正廳,卻見到了安然無恙卻面色鐵青的張員外。
一見到他們這羣無用之輩,張員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