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前頭部隊已過了沙樑子，後續部隊分幾路縱隊挑壩界兒、稻池邊和河溝，分頭前進。軍部司令部和警衛團立刻緊緊跟上。焦成和韓麟符及李顧問等隨警衛三營向前走，李顧問趁此向他打聽此地下層佃戶和羣衆的一些情況。
問完以後李顧問又對韓處長說：“當年你寫的佃戶調查報告，聽說很詳實……”韓處長說：“唉，我們當年整的那些東西，在公爺府被王爺的馬隊一陣追殺，都失散了，但這個地方的底層羣衆卻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如果讓我選擇，我還選這裡開展革命……”
焦成聽他倆說到革命呀等一些字眼，便很注意地看着他倆，他想了半天，說道：“你們部隊不是有學兵團嗎，其實我也很想參加學兵團，跟着你們去抗日……”
部隊過北京通縣時，還有路上，是招了一些學兵團，過灤平鞍匠屯時，也招了幾個從承德趕來的由陳鏡湖介紹來的青年學生，都加入到學兵團的隊伍中了。
但韓麟符看着眼前的焦成，覺得招收他還不是很妥當。因爲把他從此領走，一對不起焦老員外，二沒有介紹人，也實在不知道他的底細。
焦成一看韓麟符的態度，很是失望。他轉而對李顧問說：“其實當年家父病故，我被迫輟學，在處理完父親的後事爲什麼沒有返回直隸一中繼續讀書，主要是放心不下我的老孃。但這些年來，有幾個要好的同學我們一直有聯繫。
那時他們也曾極力勸我返校接着讀書，並願意資助我讀到更高學府，怎奈老孃身體一直不好，再者，靠花別人的錢上學，我也覺得過意不去。你們四十一軍去抗日的事兒，我還是從同學那裡得知的。其實我真想跟着你們去抗日……”
就這碼事韓處長一直再想，後來他終於想通了，就笑笑對焦成說：“剛纔我沒有立刻答應你加入學兵團，我也有別的考慮，我想你這樣一走了之，一來你家裡的高堂老母沒人照顧，二來我部這樣做，對不起焦老員外……
我認爲，抗日或者參加革命不一定都上前線，你還是暫時在焦家當你的管家吧。平時多向焦員外傳播一些新文化新思想和抗日的信息和主張，儘可能促成他成爲一名更開明的紳士，爲抗日做出更大的貢獻。
你幹好你的管家的同時，多注意一下底層社會的動向，如果哪一天，我們把鬼子打回老家去了，還要到這裡開展土地革命，發展黨組織。看得出你是很傾向革命的，將來你可以加入共產主義青年團，如果有像你一樣傾向革命的青年，都可以加入青年團，爭取爲革命作出貢獻……”
他們說這些話時，已有意與警衛營的戰士拉開了距離。衆人一邊說着話一邊走，來到了灤河口，這時大軍都雲集灤河口西岸，正等司令部命令。有的部隊要泅渡，有的部隊要搭浮橋，孫軍長也到了，上前一看，水流還是太急，濤濤的河水連在河邊說話的聲音都聽不清數。
他伸手試了一下，這麼涼的水，天也這麼冷，戰士們本來都穿的是單衣，泅渡過去沒有衣服可換會凍病的。
焦成一轉身看見灤河沿村不遠處的人家，就跑去問他們有沒有看見剛纔的部隊是怎麼過去的？一看是焦管家，好多人都出來搭話，有人說看到部隊是從上游金礦溝門兒繞下來的。焦成恍然明白了，他一邊跑一邊喊：“上游金礦溝門兒有冰面，那裡大冰冰還沒化，可以到那裡踏冰而過……”有些村民湊過來，想要幫點忙……
警衛團立即頭前開路，司令部也順便跟進，果然那裡冰還很厚，河水都在冰下流，踏冰而過很可行。張永太參謀長指揮部隊按順序踏冰而過。司令部的人員都跳下馬來，牽着馬從冰上走過去，孫軍長也是一樣。冰面足有五十米寬，還真得走一會兒。孫軍長一看大軍沒費事就過了灤河，很是高興，回身找到焦成，不住地誇獎他……
李顧問和韓麟符及李奇，還有學兵團中沒有分配下連隊的同志，都跟着焦成隨着警衛團往前趕，因爲他是帶路的，從哪走，走哪塊山路還得他來指點。
李顧問又問起此地的地理人情，焦成介紹道：“這條灤河是從壩上高原發源的，千迴百轉流下來，流過西溝的老千嶺，給這一帶帶來一片米糧川，全賴灤河的滋養和澆灌。焦員外，姓焦名來喜，字青山，喜讀詩書，關心天下事。
他與我雖然一主一僕，但在一起時還是很有話題的。前兩天人家給他介紹一房姨太太，我就勸他已經有了好幾房了，這個不能再要了。他雖然心有不甘，最後還是作罷了。他是旗人，滿洲正黃旗，在這一帶，身份特殊。
他們家從他太爺爺那輩，都是朝廷的皇糧莊頭，早些年，灤河沿岸的土地都是他太爺爺受皇封，來這裡跑馬站圈得到的。後來金溝屯的地主又增加了牛家，敖家，和白家，繁衍下來，成焦牛敖白四大姓，遠近聞名。在金溝屯，還有王周劉孫四小姓，開始時四小姓幾乎都給四大姓扛活……”他還講了焦莊頭在金溝屯的一些趣聞，逗得李顧問和韓處長笑了。
要到榆次樑頂了，焦成看看別人離得稍遠，又說：“不能接着上學，我其實心不甘。記得1928年底來了幾個搞暴動的人，要在張百灣和喇嘛洞一帶鬧革命，我那個高興。我們西門村和山灣村好幾個與我不錯的青年，都跟着我去喇嘛洞參加暴動。我還暗自高興，輟學算輟對了，趕上家門口鬧革命……可我們剛到上豬店和柳家臺之間，就聽說革命黨人已經被惡霸地主劉敬武給攆跑了……”
隨着談話的增多，韓處長覺得自己對焦成的瞭解正在加深。到了榆次樑頂，各部都加快了速度，118旅前衛團，跑步前進超過了軍司令部和警衛團各部，後面各部隊，也都奪路向前趕。
韓處長看看時間已經三點多，部隊主力已經下山而去，陸續上來的部隊走在山路上，已不是很擠了，就對焦成說：“焦成老弟，感謝你的帶路和對本軍的大力支持，還有你對革命事業的認同，能在抗日的路上遇到你，我們都很高興，謝謝你……”
焦成說：‘我現在還不是革命中人，只是一個普通百姓，你們對我留有戒備也是情理中的事。但我和你們接觸了這半天，說了許多話，掏心窩子的話也說了一些，此時此刻你們幾位，就應該把我帶上吧？”
韓處長一聽他的話，擡頭看了看李顧問，笑着說：“小兄弟，話我還未說完，剛纔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有抗日之心，在哪都可以發揮作用。你即刻下山返回金溝屯，向焦老員外覆命。就說我們四十一軍孫軍長託你傳話，我們全體抗日將士都謝謝他，山不轉水轉，我們還會碰面的，我們永遠是朋友。
從今以後，你努力促成焦老員外變成更加開明的士紳的同時，多接觸牛家敖家和白家各位財主，利用你的身份，提醒或促成他們也都變得熱心支持抗日……另外，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與佃戶多聯繫，向他們宣傳新形勢新思想，做好底層的工作，迎接革命的到來……
現在你即刻下山，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辦。待你與焦老員外覆命之後，希望你動員一些人，幫助我炮兵旅，順利通過灤河口，也順利爬上這榆次樑……你看，你的任務也不小吧？”
焦成聽完了有點高興也有點悵然若失地說：“你們下了榆次樑，就是伊遜河川了，河右岸的村莊是紅旗村，也是滿清時的正紅旗。你們沿左岸向前，路邊還有白旗村，從白旗村再往前一直走一直走就能到隆化了。
你們幾位，我也不知怎麼稱呼你們，反正在我眼中，你們與他們不一樣……我前幾天收到同學的來信，說你們在招學兵團，我好高興……好，我就叫你們幾位革命人吧，請你們保重，我在家等你們的消息。你們讓我做的事，我也會盡我所能去做。如果抗日真正結束了，你們一定來找我……”
韓麟符笑着說：“放心吧，到時有人與你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