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夫人這回氣得真把包掄在了他頭上,“說的什麼混賬話!娶一個女傭回家,你還要不要臉?許家的臉還要不要?”
許子峰才懶得管什麼臉不臉的,自家母親沒有把喜歡的女人弄回來,他十分不爽,“我不管,我就要那個女人!”
他自己也有點理不清,爲什麼會對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如此戀戀不忘。更何況那女人還可能和自己的姐夫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夏如水莫名地打了一個噴嚏。她攏了攏衣衫,感覺到了深秋的涼意。她不怕冷,最怕的是面對宮峻肆。不管他冷麪冷臉的時候,還是在思念許冰潔時的深情模樣,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刑罰。這種刑罰比干體力活要難熬幾千幾百倍。
她擡頭看向樓上宮峻肆臥室方向。那裡沒亮燈,宮峻肆還沒回吧。她倒希望他不要回來了。
有意磨蹭到十二點多鐘,宮峻肆的房間一直沒亮過燈,夏如水終於完全放了心,準備回屋休息。只是沒走幾步,就看到一道身影踉蹌一下幾乎跌倒,最後勉強扶住一棵樹。
那人離她很近,所以不能視而不見,她只能跑上前去扶,“怎麼了?”
那人擡頭,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卻俊美無比的臉來,是宮峻肆!
她嚇得鬆了手,他的身子狠狠地晃了一下,她只能急急忙忙再去扶。他的鼻息間並沒有酒味,只是身子晃得厲害,她看他把手覆在腰間,不由得觸了過去。
觸到的,是溼溼的東西。她擡指一看,嚇得叫了起來:“血!”
“閉嘴!”一隻手橫過來,捂住了她的嘴。那隻手上同樣沾滿了血水,捂得她滿臉都是,血味濃重。夏如水嚇呆了,只能一味瞠着大眼,宮峻肆的嘴滑到了她耳際,“扶我……進房。”
醒悟過來的她點點頭,吃力地扶着他進了大廳,上了樓。到房間後,她將他放倒在榻上,這纔有時間去看他的傷口。
他的傷口雖然被衣物掩了,但不停有血水涌出來,腰下早就浸溼。是誰,敢對他動手?她猜測着卻猜不出什麼來。
“你的傷很嚴重,要叫醫生!”她再次注意到了他的傷口,急着道,要去打電話。手被握住,“沒那麼矯情,拿藥箱!”
夏如水只能把藥箱搬來。宮峻肆吃力地爬起來,去藥箱裡拿紗布。
“你不會要……自己包紮?”她驚呆在了那裡。
宮峻肆沒理她,兀自扯高了衣角,而後用藥水清洗傷口。他的動作不快,但還算穩,如果不是他的額頭沁出冷汗,她真要懷疑他這是在給別人包紮傷口而不是爲自己。
包紮完後,他把髒衣物隨手一扯,拾了件睡服披上。他的臉上有些蒼白,不過精神還算好。看他好像沒事了,夏如水才緩過一口氣來,默不作聲地把他的衣物收起來,拿去洗手間洗。
不管什麼原因受的傷,留着血跡總是不好的。她聽說宮家黑白通吃,自然想到的是他給什麼黑道上的人扯上了關係,若是這樣,更不能殘留血跡。她甚至把房間拖過幾遍,直到聞不到血味才罷休。
宮峻肆半眯着眼躺在榻上,也不阻止,由着她去。
不一會兒,扣扣的敲門聲響起,韓修宇推門走進來。
“宮先生。”
“怎麼樣?”
夏如水把空間留給了兩人,自己呆在洗手間,偶爾聽到“許子峰”這個名字,其它的就聽不清晰了。等韓修宇離開她再走出來時,發現宮峻肆已經睡着。他濃烈的劍眉微微蹙着,大概傷口還很疼。此時抿了嘴角,仰躺在那裡,竟帶了一絲孩子氣。
夏如水安靜地在榻前立了一會兒,他沒醒。她走到對面,坐到了地毯上。因爲擔心傷口發炎,她一晚上都沒敢怎麼睡,起來看了他好幾次。不過這都是偷偷進行的,宮峻肆自然不知道。
大概因爲晚上熬了夜,她竟睡過了頭,醒來時,太陽已經照得老高。夏如水急急忙忙爬起來,本能地朝榻上看去。宮峻肆已經不知所蹤,若不是窗外掛着他昨天受傷時穿的衣物,她真要懷疑他是否回來過。
她在房間裡找了一圈,沒找到他,只能走出去幹活。
“峰少?”
有傭人從她身邊走過,卻突兀停下,叫道。
夏如水擡頭,看到許子峰不知何時立在她對面,眼睛緊緊地紮在她身上。眼神裡,不復迷戀和喜歡,而是銳利地紮在她身上,幾乎能扎出洞來。
猛見得他這樣,夏如水嚇得不輕,手裡的農具都打掉了。
許子峰忽視掉傭人的打招呼,大步朝她走來。她本能地退一步,想要逃開。他的手狠勁地掐在了她身上,將她拖了回去重重撞向後頭的一棵樹。樹杆又粗又硬,撞得她頭眼花昏,許子峰的臉已靠近,在她面前咬牙切齒,“我姐,是你害死的!”
腦袋,轟一聲炸開!夏如水驚呆在那裡,突然之間失去了語言能力。
他是怎麼知道的?宮峻肆說的嗎?
他此時的目光越發兇狠,幾乎要殺了她!
夏如水咬住嘴角,任由自己的身子顫抖不已卻沒有求饒。人是她害死的,這是不爭的事實。
“虧得我那麼喜歡你,甚至還想……”“娶你”那兩個字,他再也吐不出來了。再怎樣同流紈絝,他還是有親情概念的,更何況許冰潔待他不錯。
他閉了閉眼,指下的力度下得更重了。要不是他昨天想直接將她搶走來了這裡正好碰上多嘴的傭人,怕是一輩子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
擡起巴掌,帶着風聲拍下去。夏如水嚇得閉了眼,卻並沒有退縮。她知道犯過的錯躲不過,只能承受。那巴掌卻在半道上生生剎住。
許子峰到底沒有拍下去。
她楚楚可憐無助卻不躲避的樣子擰痛了他的心,他覺得自己荒唐極了,竟然還能對害死自己姐姐的人這麼仁慈。
他一把將夏如水推了出去,“如果不是我向來不打女人,你今天必死無疑!”說完,扭身大步離去。
夏如水如木樁般立在那裡不能動彈,直到外頭急切的腳步聲響起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安然無恙。
“峻肆,峻肆啊!”
走來的是許夫人和一箇中年男人,他們腳步匆匆,在看到從裡屋走出來的宮峻肆時,邁得更快了。
“你沒事吧,子峰那混蛋,竟然敢對你揮刀!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男人走到宮峻肆面前,不停地道,從語氣來聽,應該是許子峰的父親。夏如水愣在那裡,宮峻肆昨晚的傷是許子峰刺的?
“子峰真是糊塗了,對不起啊峻肆!”許夫人此時也在抹眼淚。傷害宮峻肆,這是多大的罪責啊。
宮峻肆卻不生氣,臉上甚至帶了淡淡的溫和,“這件事,我不會追究。”
“啊?”兩人同時愣在了那裡,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解決。終使宮峻肆再喜歡許冰潔,也不會對許子峰這種殺人行爲手軟吧。
宮峻肆懶懶地揮了揮手,“沒事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吧。”
許夫人和男人如臨大赦,臨走前還說了一堆要如何懲罰許子峰的話。
“不必了。”他依然擺手,目光意味深長地朝夏如水這邊看了一眼,“不是他的錯。”
夏如水尷尬地低了頭。
從剛剛許子峰說的話和現在宮峻肆的表現,她早就猜出來,許子峰必定因爲許冰潔的死纔去找宮峻肆的。他那一刀,算是替自己礙的。
許夫人和許父離開後,她才慢慢踱到他面前,“對不起。”這件事,除了對不起,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宮峻肆的表情早已冷然,目色幽幽地看着前方,“如果對不起能喚回我妻子,我跟你說一萬句!”
夏如水的身子狠狠一震,全身的血液緊跟着凝固,半個字都吐不出來。這話,他之前就跟自己說過一次。
無力地擰着指頭,任由滿腔的內疚涌上來,眼底壓滿了淚水,卻一滴都不敢掉下來。
雖然受了傷,宮峻肆卻照樣整日忙碌,腳不沾地的。他的傷有多重,夏如水是知道的,他這樣下去,她真的擔心傷口發炎。不敢明着去問,只能默默關心。她跟學長蔣鶴關係還算不錯,他又是學醫的,多方接觸下來,她也學會不少小方子。
趁着休息時間,她去廚房弄了幾樣消炎的食物,煮了一碗糖水。宮峻肆回家的時候,她捧着碗走出來,卻到底沒敢往他面前端。她怕他不舒服,怕他看到自己後又想起亡妻的死。
猶豫來猶豫去,一碗糖水都快涼掉了。
韓修宇正好從外面走進來,她找到救星般迎向他,“韓管事,能不能……把這個給宮先生。”
韓修宇低頭看着那碗漂亮的糖水,半天沒有迴應。她以爲韓修宇不放心自己,忙解釋,“您放心吧,只是一些幫助消炎的食品,絕對不會傷害到他。不信,我喝一口給您看。”
她真的低頭喝了一口。
韓修宇看她這較真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我沒懷疑你放毒或是別的,不過宮先生向來不喜歡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