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一百五十萬的支票離開，穿着裴錚送給我的衣服，夏甜甜送我的鞋子。
路上突然下了雨，豆大的雨珠砸了下來，我連傘也沒有打，長髮披散，如同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一樣在街上徘徊。
我不想回十七樓，也不想回家，不想讓任何人見到我現在狼狽的模樣，可是腳下卻停不下來似的，等我擡頭時卻發現，已經在夜總會門口了。
我身上穿得單薄，這下子更是全部打溼了，粘粘糊糊地貼在身上，長髮也被打溼，黏在後背上。
夜總會門口是低調的純黑牌子，有奢靡的光影透過敞開的鐵門偷偷地跑出來，兩邊的保安即便是下雨也筆直地站着，雙目空洞，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站在門口，看向門口的那個人影。
修長的雙腿，黑色的西裝，光着上身，露出脖子上的玉牌，下身則是中規中矩的一條西裝褲，皮鞋鋥亮，如同男人的眼神一樣，在這樣的夜中，依舊亮如繁星。
他在看我，眼神凝重，眉頭也緊皺着。
我卻沒有在看他，反而透過他看向他身後的樓梯，看向落在他身上的雨珠，看向那兩個保安眼裡的木然。
我突然想，如果當初，我沒有和徐琛私奔到C市，沒有信他的什麼鬼話，更沒有拋下一切，把我人生的所有賭注都壓在這個男人身上，我是不是如今，就在家裡幫着家裡種田，隨便嫁個人，然後一輩子也就這樣平平凡凡地過去了？
那年，離開徐琛之後，我去找了工作，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因爲我沒有文憑，我打過很多工，服務員，洗車，小時工，我都做過，可是這些我都做的很爛。
我是在飯店裡見到倩姐的，她在飯店裡吃飯的時候，有一隊女人突然從門外衝了進來，有的人拿着酒瓶子，有的人拿着棍子，跑到倩姐身旁，跟她吵了起來。
倩姐當時只有一個人，那羣人卻也不敢直接動她，兩方吵得不可開交，馬上就要打起來了，倩姐看我愣愣地看着
她，就朝我遞了個眼色，我看倩姐也不像壞人，又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暗中報了警。
結果警察一來，那羣女人頓時作鳥獸散。
後來，我因爲菜單下錯，還不小心把湯潑在了一個男人身上，被老闆罵，他在一旁罵的我狗血噴頭，越來越難聽，可是我卻覺得很委屈。
因爲我沒有下錯菜單，是那個男人栽贓我，湯也不是我潑的，是他故意撞我身上的，因爲他說他要三千塊錢包我一夜，可是我卻沒有答應。
老闆正罵我，還打了我一巴掌，“你要是實在不行，就滾蛋走人，你得罪了人，就要有得罪人的覺悟，知道麼？”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倩姐卻不知從哪裡走了過來，直接拉着我的手把我拽走了。
我被她拽的踉踉蹌蹌到了飯店外，倩姐點了一支菸，問我抽不抽，我猶豫了一下，然後告訴她我不抽菸。
倩姐笑了笑，看向天上的星星，“那天要謝謝你幫我了。不過，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萬一我是壞人呢？你就這樣幫我了？”
“你不會是壞人的。”我看向倩姐，十分篤定道，“雖然我前半輩子都識人不清，但是我相信你。”
“是麼？”倩姐眯眯眼睛，“識人不清？被男人騙了？”
想起徐琛，我垂下了眸子，“沒有。”
“很多時候，人說沒有就是有的意思。要下雨了，我得走了。”倩姐從兜裡掏出一個打火機給我，“如果有一天，混不下去了，就到市中心的夜總會找我。”
後來，那個客人又騷擾我，老闆卻罵我還問我怎麼不跟那客人走，就好像我真的應該是個陪客的一樣，於是我砸了那家店，把老闆和那個客人都打得鼻青臉腫的，然後打車到了夜總會，去找倩姐。
從那以後，便和倩姐一起留在了這裡。
人很多的時候，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我留在飯店，最後還是要做這樣的行當的話，那我不如就直接來這裡，收入高時間還輕鬆。
我是這裡唯一一個進夜總會的時候就是A級的人，沒到三個月又在選紅牌的時候，如同黑馬一樣一舉躍進了超A，從此一直在十七樓，無論多少舊人新人去來，我也沒有動過地方。
有時候我會和倩姐聊天，我們一起在天台上抽菸，從那煙霧中感受到這世界短暫的一點溫暖。倩姐對我說，她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知道我是註定要吃這碗飯的人。
我笑了，我說真不知道你這話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也不知道這件事，對我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悲哀。
倩姐背靠着天台，吐出一口煙，“哪裡沒有明爭暗鬥，哪裡沒有骯髒齷齪，在我眼裡，在哪兒都是一樣。”
是啊。像我們這樣的人，是被拋棄了的人，在哪兒還不都是一樣呢？
門口的男人沒有走，反而抱着雙臂靠在了門上，“不進來麼？”
裴錚的臉上有一絲擔憂，手中拿着一把摺疊傘，五指狠狠握着那把傘，連骨節都突了出來，“會感冒的。”
“沒事。”我笑了一聲，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我只是湊巧走到這裡，就想來看看。”
裴錚點了點頭，“不是被阿蕭叫走去參加宴會了麼，怎麼回來了？”
我抿了抿脣，“宴會結束了。我就回來了。”
“嗯。”裴錚點了點頭，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頭一回收起，多了幾分認真，“是不是宴會上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怎麼可能，那可是白夜蕭的宴會，難道還有人砸場子麼？算了，不說這些，我只是過來看一眼，沒什麼別的事情。”我勉強笑了笑，“我還有事，先走了。”
裴錚沉默了幾秒，突然出聲道。
“你動心了。”
彷彿是篤定，又彷彿是詢問，裴錚的眸子隱沒在黑暗之中，讓人辨識不清，也看不出悲喜。
“你想多了。”
說完，我轉身離去，消失在雨幕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