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醫生的臉,還有他的表情,我總覺得我並不想聽到醫生想說什麼,甚至可以說我猜到了,所以我想逃避,然而醫生卻好像並沒有聽到我心中的禱告,因爲幾秒之後,他便徹底脫下了口罩,面露遺憾地看着裴錚,“我們盡力了。”
一般在這句話背後隱藏着的就是一個令人頗有些無法接受的真相,還有就是遮天蔽日的眼淚與發泄似的狂哭。我突然慶幸夏甜甜還暈着,不然就這一句話,恐怕她就會哭很久,現在至少我們還有時間,有機會可以多瞞她幾天,等到她情緒穩定了,再把這些話說出來。
可是醫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們三個,我、白夜蕭和裴錚卻是都愣了。醫生嘆了口氣,表情依舊很遺憾,“我們已經急救了很長時間,只是這一次注射的量實在是太多,而且心臟停搏很快,我們幾乎沒有時間救回,所以……很抱歉,裴先生……”
“但是我們的醫護人員,真的很努力,所以希望您不要追究他們的責任。”醫生衝着正在發呆的裴錚祈求道,而後很快,便有人推着病牀走了出來,病牀上白牀單隱隱能看出一個人形的輪廓,而我卻想象不到,那下面竟然就是之前叱詫風雲的夏老爺子?
裴錚似乎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向前兩步,站到了病牀之前,夏老爺子的表情平靜,之前看到的夏老爺子總是鋒芒畢露的,卻忘記了他也有這樣平靜的時候,然而裴錚只是輕輕地掀開了一角,就又緩緩地蓋了上去。
即便是我,也覺得心中苦澀充溢,我想,或許這對於夏老爺子來說,也算是一種好的結局,我不覺得躺在病牀上要靠人伺候對夏老爺子來說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恩賜,或許對於夏老爺子來說,那根本都還不如直接就這樣死了。
而裴錚卻站在他的病牀旁邊,久久無法回神。畢竟現在在牀上了無生氣的那個人,是
他一直視爲父親,視爲榜樣,視爲親人的人。可是現在,那個人卻躺在牀上,徹底和他沒有了聯繫,也徹底帶走了所有的希望,這對於已經處在困難之中的裴錚來說,或許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白夜蕭,你還記得麼?”裴錚低頭看着那張牀單,彷彿透過那塊白布就能看到那白布後面的夏老爺子,而那個記憶中的夏老爺子,卻不是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而是威風凜凜,器宇軒昂的模樣,讓人看到就覺得心生敬畏。
“小的時候,你、我,還有夏甜甜總是在一起玩,那個時候,父親總是說,如果以後有人能夠照顧甜甜的話,他希望那個人能夠是你,因爲你是他除了我之外,能夠放心的第二人選,也是除了我之外的唯一人選。”
“父親還說,你比我強很多,所以要我追上你。我從小被人說成聰明的孩子,可是你是比聰明孩子還要聰明的天才孩子。父親器重你,甚至多於器重我,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麼?白夜蕭,你怎麼忍心?”
裴錚轉過頭衝着白夜蕭猛地吼出了聲,旁邊的醫生都被震得一抖,白夜蕭嘴脣微動卻彷彿如鯁在喉一般,什麼都說不出來。我才注意到偌大的醫院,生離死別的聲音被擴散的那麼大……
“我會盡快安排葬禮,父親的身體就暫時寄存在這裡,我準備好了就會通知你。”裴錚轉頭看向白夜蕭,眼神冰冷,若說以前還留有一絲柔軟,現在卻是一絲柔軟都沒有了,只剩下瞭如同鋼板一樣的冷硬,“我再也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裴錚走進病房,抱起夏甜甜,遠去的背影決絕而堅定,卻也有着一絲悲壯與淒涼,彷彿從此刻開始便要正式和白夜蕭劃清界限。而白夜蕭卻接連後退幾步,我連忙扶住他,可是白夜蕭卻低頭看向了在一旁一直默默無言的方青。
“你現在滿
意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朝着你們想要的那個方向發展了,這就是你想要的,你所說的,爲我好,對不對?方青,你真是糊塗啊……你到現在竟然都不明白……這麼多年了,夏家與白家早已成爲了一個整體,失去了哪一方,利益都不會平衡……”
“你用一條命,爲我換來了短暫的安全,可是我將失去旁人全部的信任,這筆買賣,你覺得值嗎?”方青的身軀一震,白夜蕭只是雲淡風輕地勾起嘴角,“方青,你別怪我心狠,白家的規矩你比我清楚,刑堂領罰,五百鋼鞭,你能挺得住,是你的本事,你若是死了,衝你這份心意,我也會好好厚葬了你。”
方青眼神猛地睜大,擡手便抓住了白夜蕭的褲腳,哀嚎道,“我不能死啊!白先生!是您弟弟用我的家人逼我這樣做的,我總不能棄他們於不顧陷自己於不義吧!白先生,您放過我吧!五百鋼鞭下去,我就非死即殘了,到時候我這一家老小怎麼辦啊?!您不能這樣對我啊!白先生!好歹我也跟着白家這麼多年了!您怎麼能這麼對我呢!?”
“那你覺得你是怎樣對我的?把自己推上道德制高點,宣讀着什麼爲他人尋求正義的鬼話,說白了也不過是爲了掩飾你自己那一顆貪生怕死的心!”白夜蕭狠狠地甩開方青的手,“你難道就沒有陷我於不義的地步嗎!”
方青被白夜蕭吼得一愣,白夜蕭冷笑一聲,掏出手機給助手打了個電話,而方青眼神中的不甘一閃而過,而後便變成了服從。或許他是意識到了白夜蕭說的那句話,又或許他沒有認識到,只是就像他暗殺夏老爺子一樣,不過是對權勢的一種妥協……
然而看着白夜蕭的助手過來拖走方青的時候,看着方青眼中甚至抑制不住的淚水的時候,我卻只覺得淒涼與悲哀,這世界上能夠信任的人越來越少了,這條路,越來越難走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