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早朝後從金鑾殿一路順着保和門走去,程成跟在容檀默然跟在身後一會兒,趁着不注意時,眼神示意地對着身旁的太監吩咐了一句。
隨即,程成上前輕聲稟告:“皇上,近日御花園的凌亭方纔重新修建好,皇上若走累了不如前往休息一會兒。”
聽罷,容檀腳步不曾停頓,神色卻深了幾分,“也好。”
程成彷彿意料之中地隨着他前往凌亭,因爲那個地方是容檀還是皇子的時候,先帝的凌妃經常帶他去的地方,時常在那裡和凌妃一同賞着荷花錦鯉。
而凌妃則是比起如今的皇太后更加對容檀疼愛有加,原本凌妃是與皇太后均是許家姐妹,同日爲皇妃,同日受的先皇恩寵,並且同日懷有龍嗣。
只是可惜的是,凌妃的龍嗣流產,而皇太后卻順利誕下一子,便是現在的容檀。
凌妃對待容檀如同親生兒子一般疼愛,皇太后沒有時間陪同的每一日,凌妃都在容檀身側,即便是鐵石心腸的帝王之子也會動容。
可惜好景不長,容檀親眼看着凌妃被冠於**之名,被先帝處死,皇宮裡對凌妃這兩個字便無人敢再提起。
但自從皇上登基以來,便已經吩咐人重建凌亭,先帝已逝,沒有人再忌憚凌妃兩個字了,而皇上或許念在往日舊情,才修建凌亭紀念凌妃。
程成陪着容檀走進了凌亭,這裡的風荷曲苑別有一番風景,是按照之前皇上的記憶中修建的,沒有一處差別,除了,物是人非。
容檀緩緩走了進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動不動地背對着他站立在那兒。
望着他的背影,程成上前輕聲道:“皇上,不如坐下休息一會兒,站着累身子。”
容檀沒有動彈,只是面無表情地站着低沉啓脣,“凌妃已經死了多少年了?”
程成愣了愣,隨即應道:“回皇上,已有五年時日了。”
“先帝還在時,朕只能偶爾來這裡坐一會兒,現在終於不用再藏掖了。”容檀緩緩垂下密長的眼睫,說着,修長的手指拂過那曾經留下的劃痕。
那是他兒時玩耍時不小心磕碰到的,凌妃總是在他摔倒時第一時間將他扶起,心疼地替他擦藥,如果這世上有母愛,他想大抵是這樣。
見皇上陷入了回憶,程成察言觀色地沒有打擾,只是時不時朝着身後望去。
不一會兒,小太監便從外邊走來,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公公交代的事都辦妥了,話帶到了。”
程成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皇上,只希望時間能夠來得及,擇日不如撞日,早一日讓洛嫣兒見到皇上,博得皇上的好感,他就少操一份心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容檀似乎有些疲累,打算回去——
程成皺眉,好不容易幫洛嫣兒安排了這麼好的機會,誰知道就這麼不爭氣的錯過了,心裡有些恨鐵不成鋼。
但卻不得不上前伺候着開口,“皇上移駕何處?”
容檀頓了頓,紫眸暗沉得看不清情緒,半響,才道:“蘭心閣。”
或許是想到了凌妃,今日他不想一個人回養心殿。
聽罷,程成眼神微閃,然後道:“皇上移駕蘭心閣!——”
程成跟隨着他走出凌亭那刻,正要朝着蘭心閣的方向移駕,便聽到了延綿不絕傳來的空靈琴聲,如同清澈明淨的水潺潺流動,一圈一圈泛起悠遠清冷的漣漪。
容檀頓了頓步伐,朝着聲音傳來的清靈閣望去——
只見隨着震懾人心的琴聲,起初閣樓停留了一兩隻鳥雀,卻慢慢地聚集了百鳥,彷彿均是被那琴聲所吸引而來。
百鳥彷彿隨着琴聲,圍繞在閣樓久久不散,恢弘的景色從未見過的令人歎爲觀止。
一曲琴音能令百鳥聞聲而來,可見,天籟之音。
見狀,程成眸子閃過一絲光亮,沒想到這洛嫣兒竟然能做到如此,是他低估了她了。
見皇上駐足,程成自然不會放過她好不容易創造的絕佳機會,走到容檀身旁提醒了句,“皇上,清靈閣百鳥朝鳳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奇景,此乃祥兆。”
所謂的鳳,指的即是清靈閣上雕刻的鳳凰,又指的是此刻正在清靈閣彈奏此曲的女子。
聽罷,容檀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最終不動聲色地低醇道:“朕也是第一次見。”
見皇上沒有立即離開的意思,程成試探道,“皇上能恰巧聽到此曲,駐足觀看到此景,可見有緣,奴才這便命人將彈琴的女子帶來?”
他沒有回答,但卻更似默認,程成揚起了一抹笑意,隨即對着身後的小太監吩咐道:“去將清靈閣樓上的女子請下來,帶過來見皇上。”
沒過一會兒,容檀便見一個女子跟着太監隨行走來,逶迤拖地的白色紗裙,腰間繫着金絲軟煙羅,鬢髮低垂斜插碧玉鳳釵,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這樣的美人,這樣的偶遇,若是程成口中所說的有緣,那太巧合了。
何況,這樣的女子一眼便令人印象深刻,之前見過絕不會忘,容檀是見過那幅畫的,自然認得出來是何人。
不過,有些巧合可以不去刻意拆穿。
洛嫣兒從太監身旁,拾階而上,走到了容檀面前,雲淡風輕行禮,“民女洛嫣兒參見皇上,方纔琴聲擾了皇上的興致,民女罪該萬死。”
容檀居高臨下地凝着她,半響,磁性的聲音微沉道:“洛嫣兒?”
聽着他低沉男聲,洛嫣兒動了動眼睫,淡然勾脣,“皇上貴人事忙,肯定不記得民女,民女是洛上卿的妹妹。”
“朕有點印象,昨日程成給朕呈上過一副你的畫像。”比起畫像,容檀對她鎮定自若,平靜沉着的淡然,有幾分欣賞之情。
她,給人一種很安詳的舒適感。
聽罷,洛嫣兒臉上閃過一絲情緒,隨即冷靜地輕聲道,“皇上後宮佳麗三千,民女的畫像想必不能入皇上的眼,民女有自知之明也未有絲毫不甘心。”
在她以爲容檀沒有任何反應離開,卻與她擦肩而過時頓了頓步伐,勾脣讚道:“琴技不錯。”
洛嫣兒愣了愣,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眼底曖昧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