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關立刻撐起傘,打開車門,筆挺的西褲和手工皮鞋跨下來,阿關扶了一把矜貴卓絕的男人,察覺到陸總的手臂繃直,顯然,陸總竟然緊張了。
他沉毅的眉宇緊擰着,面廓上沒有表情,擡手理了下西裝,高大無比的身軀朝木門走過去。
他親自摸到了門扣,打開,屋檐下再無雨滴。
阿關收了傘,自覺地停了步,瞧着男人帶着寒冷氣息的背影,擡步,終於走進了屋子裡。
阿關握拳,振奮的在心裡喊,“陸總,加油啊!”
屋子裡鋪着木地板,行走有聲,陸墨沉放慢了腳步,佇立了幾秒,來不及聞這空氣中別緻的味道,細微的女聲已經從走廊的房間裡傳了過來。
他心臟刀鑿了一下般,躍動強力而飛快,腳步朝着那聲音引。
越近,便越清晰,她含着笑在念,“國王爲白雪公主娶了一個新媽媽,白雪公主不開心,就逃到了那片森林,”
“你別急呀,別踢,媽媽繼續給你念……”
那嗓音軟緞一般,溫柔似水,他終於聞到了她的味道,隔着半開的門,臥室裡女人的香氣撲鼻而來。
他閉上眼睛,深深嗅了一口,暗影裡的臉廓好像俊美的雕塑,長腿再擡兩步,就站到了房門前,如墨般沉默的視線,緩緩也終究擡起,朝屋子裡看過去——
裡面沒有開燈,外面下雨天色稍暗,他順着唯一的光源,窗戶看過去,便一眼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她睡在躺椅上,躺椅的兩條腿在地板上一搖一動,落下了影子。
絨毯半垂在地面,搭着她的雙腿,那個圓潤的肚子,他看見了,她用手微微拖着下方,將裙子緊貼着肚皮,包出了最完整的形狀。
那手素柔,用着最輕緩的力度,一圈一圈撫摸着。
他的視野其實是跳躍的,隨着心臟而到處亂跳,湛黑深沉,捕捉着她的手,她的肚子,那本書,那個耳機,最後停留在她微翹的脣角。
粉嫩的脣說得有些幹,她舔了舔,繼續翻頁,“後來呢,壞王后提着一籃蘋果來到了森林的小木屋前,想把有毒的蘋果給白雪公主吃……”
原來頭髮剪短了,一頭青絲變成齊肩,也變了味道,柔軟的蓋着白皙臉頰,呵氣如蘭時,有一捋纏着嘴角,她擡手輕拂開,將圓潤了許多的臉畔露出來,肌膚剔透,好像生了光,吹彈可破,飽滿而潤澤。
如柳如水,溫柔不可方物。
他的目光變成了男人的純粹,瞳孔逡黑,原本擔心她瘦的脫骨,看來那個時期熬過去了。
她微低了頭,許是看向肚子,竟露出一點點雙下巴,他很意外,又覺得很可愛。
短髮讓她看起來更像女學生……
他微微動了動垂在身側的長指,剛硬分明,深邃目光下,他將手緩緩插進了西褲口袋,眼梢掩藏那份炙熱。
站的筆挺如鬆,只是靜靜地看。
呼吸平復,他靠在了門框邊。
“怎麼了?踢的這麼厲害,白雪公主沒有死……”雲卿驟然疼了一下,細眉擰起來,她把手放到右邊,的確是在踢她。
她微微支了支身子,將肚子上的耳機拿下來,輕輕拍了拍,“別鬧脾氣,乖一點。我換一首音樂好嗎?”
換了一首,再貼上去,剛講到故事結尾,她眉心又驀地緊了一下,嘴角發出噝的一聲,靜了靜,肚皮左邊有明顯的凸起。
鬧得這麼厲害?
雲卿只得把書放下,雙手摸上去,“還是第一次這麼厲害的踢我,寶寶,到底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媽媽也疼,你靜一靜……”
平時如果踢了一下狠的,安撫後,會好一些。
今天卻根本不聽話,它好像在裡面很激動,雲卿摸來摸去緩解不了,越來越疼,臉頰逐漸添上蒼白,她咬緊脣想起身,打個電話給阿婆,別是出去打牌了,讓醫生過來看看比較好——
那剛擡起的頭,卻像是滯住了一樣。
她的目光烏黑,神情還帶着點痛和焦慮,可卻像是整個人墜入了夢境。
不然,她爲什麼看見了他?
他竟然站在門口,好端端的站着,修長挺拔,手工西裝穿的一絲不苟,連領帶和腕錶都佩戴着,如初見時那樣,矜貴得是個大老闆,翩翩的世家公子,臉廓在暗影裡刀削斧刻,瘦削了一些,但絲毫不影響那俊美成熟,薄脣抿着,有微小的弧度,順着那勾起的弧度往上,便看到他眼角眉梢沉靜,藏匿,深邃內斂中半露的那絲情愫。
他應該是看了她很久,纔會看得這樣認真。
見她看過去,他也沒有閃躲目光,只是微斂下了修長濃密的睫毛,再而,繼續俯視她。
身形微微斜靠着門,高大得幾乎頂到門框,爾雅不絕,擡手輕碰了一下鼻樑。
他的目光如鑄,有着他一成不變的冷冽氣場與穿透力。
雲卿震了好久,也怔了好久,喉嚨彷彿才艱難地動了一下,吸入一絲微弱氣體。
當目光看着那雙湛黑幽深的瞳孔時,她彷彿自動陷入漩渦中,手指無意識的從肚子上移開,抓住了扶手。
肚子裡小東西動的更厲害,她都不知道痛了,只是很緊張的抓住扶手。
陸墨沉當即注意到了她這個動作。
她的目光看着自己,有痛苦也有難辨的意外,她亦在觀察他,可她的臉色陡然蒼白,不能自控,呼吸也越來也快,到最後,疼的閉上了眼,手又重新回到肚子上。
他到底受到了現實的打擊,擡起的腳步,他卻知道自己最好別走進去。
孩子在鬧她,他想摸着肚皮哄一鬨,可是他都辦不到,他只能攥緊自己的一隻手,目光沉透。
“阿婆,阿婆……”她在細碎的喊人。
陸墨沉在下一刻,轉過了身,掩住自己的身影,他閉着眼睛,眉宇皺的沁冷入骨,嗓音發沉,“來人!”
喊了一聲後,阿婆立刻從樓上下來,邊走邊問,“雲小姐?誰來了?你怎麼啦?”
跑下樓,阿婆就看到一個長得極其好看的年輕男人,他貼着牆而站,身軀不羈的斜靠着,整個人卻冰冷入骨。
阿婆嚇了一下,小心的走到他身側,屋子裡雲小姐的呼吸很急促,像是不好,阿婆奇怪的眼神就盯着這個氣場都很危險的男子,他太高大,身軀修冽,她擡手指他,“你是誰?爲什麼氣雲小……”
陸墨沉沒睜開眼,按着老傭人的肩一推,力度極大。
他身上的寒氣散開,煞到了人,已經剋制了九成。
阿婆幾乎是跑進去的,來不及發脾氣,看到雲小姐的肚皮突突的動,真是嚇了一跳,趕緊打電話給住隔壁的家庭醫生。
醫生很快跑過來,看她的情況就皺眉,“別緊張,都是母體的情緒波動太大影響了寶寶,它也跟着害怕知道嗎?雲小姐,你是做噩夢了嗎?先放緩呼吸,你的心率超了,別動……別動,腿抽筋了,我給你按開,繃得太緊我擔心你流血,那就不好了,怎麼樣,意識還清醒嗎?我感覺她此刻聽不到我說話,好像在另一個世界……”
陸墨沉一字一句都聽着。
縈繞耳旁不去的,也就是醫生的那句無端揣測‘做噩夢了嗎’
她看見他,的確就是遭遇做噩夢一樣吧。
他筆直的站着,像一尊雕塑,沒有走開,裡面在忙碌,她低低的不知道說了什麼,阿婆問她是不是要絨毯,醫生在量血壓,說開會兒空調,她的體表溫度低。
他俊彥的眉宇擰成了結,面廓繃得像冰塊,腮幫緊咬,面無表情。
最後點了根菸,挪開了兩步,閉着眼睛抽完了一整根。
無論心情如何,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告訴自己正常,這也是他應該受的,不過萬分之一。
他永遠記得那晚在稻城那條路上,她看自己的眼神。
第二人格出現,對她說了什麼?羞辱了她什麼?有多令她害怕?那晚上第二人格的印象,會雪上加霜印在她心底一輩子。
而她,不知道六年前他們在戀愛過,雖然那算不得戀愛,只是兩個失落失意的人絕處逢生的瘋狂。
她也不知道第二人格是愛上了她的,並不是千夜說得當替身,千夜也沒當着第二人格的面,奚落過她。
這些是要素,卻也不是絕對要素。
自己虐了她那麼久,這點無可挽回,她如今這樣,也是本能想保護自己。
都對,都錯,都***是必經之路。
他的腿支撐不住,痙攣起來,他壓着凜冽的眉骨,走向外廳的沙發,拖着那條筆直的腿,緩慢坐下,沉默不言。
小傢伙們因爲下雨沒能偷偷爬出去,卻也聽到阿婆的動靜,曉得小云雲不好了。
這會兒一看爹地的臉色,就知道爹地把事黃了。
他們偷摸着跑下來,一時對他感到害怕,見他側影如此落寞冷酷,小傢伙對視一眼,葛葛跑過去看小云雲的情況,妹妹走到爸爸的身邊,蹲下矮矮的身子,靠着爸爸的大長腿,感覺那腿在顫抖,小手幫忙着無聲的按起來。
陸墨沉盯着女兒,粉嫩的小臉蛋,像她般的溫柔心軟。
他目光沉刻,面冷無情,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
“老陸,別灰心哦。”十四低低地糯道。
他閉着眼,沒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