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雲庭的心中埋下了太多的疑問,她的出現給他的震撼太大,讓他沉寂多年的心再次沸騰起來。
她呆呆的坐了下來,季雲庭投了個眼色給外面的陸墨沉。
陸墨沉轉身,把醫生叫進來,給她重新用藥,暫時先控制住她。
季雲庭走出去,沉思深深。
同樣,陸墨沉的眸光也很深晦。
彼此對峙着,季雲庭先開口,聲音沉重而啞然,“陸小子,你看也看到了,聽也聽到了,你還不肯放雲卿嗎?”
“不是我不肯放,一切尊重她的自願。”
“她的媽媽好不容易出現了,你怎麼忍心不告訴她?”
陸墨沉偏頭摘下香菸,薄脣吐出淡淡的煙霧,一臉沉鑄,他明白季雲庭的心思,他不想讓白素然走,那麼,雲卿的出現是最好的轉機。
但這些事,陸墨沉不管,他關心的只有雲卿的心情。
不過,這也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陸墨沉淡淡的點了下頭,退讓一步,“我會和她提。”
季雲庭沉沉的呼吸,鬆出一口氣,想到什麼,又銳色的問道,“我還沒審問你小子,中午是不是你追擊她?”
“是。”陸墨沉絲毫不否認。
“爲什麼!”
“您看不出來嗎?這位白女士有身手,隨身帶刀,靴子裡面肯定也有槍。”
季雲庭都看出來了,他追問道,“那你是知道她的來歷、以及她現在的身份了?”
“您兒子也知道,季叔,您應該聽過千夜這個名字。”
“千夜?”季雲庭皺起眉,聽過,多年前和斯宸同校的一個女官兵,當時和陸墨沉處着,後來卻在任務中背叛,那次任務是陸老掌握,失敗後殃及很大。
而且,上半年陸氏垮臺,陸家出那麼大的事,季斯宸也忙得神龍不見尾,季雲庭雖然退居二線不過問組織上的事,但也知道,是陸墨沉的一段舊兒女情引發的,商業軍政混戰。
看來也是和千夜有關,聽說她所屬的那個組織,專門幹偷取情報的賣國勾當。
陸墨沉凝視着季雲庭,淺笑地指着裡面,“這位白女士,可是千夜的女上司,您得知道她來頭不小。”
“什麼?”季雲庭着實吃了一驚。
素素,她原來不諳世事,是個小女兒家,怎麼會和這樣的僱傭兵組織扯上關係?並且成爲一個領導人物?
季雲庭濃眉嚴峻。
陸墨沉點到爲止,自己目前掌握的也不多,所以纔會出此下策傷一把白素然。
他踩滅菸蒂,用紙巾撿起來扔到果皮箱,單手插袋走出去,吩咐阿關,“打個電話,問她是在家還是在哪?”
阿關明白,陸總想接雲小姐來這裡。
……
不巧的是,雲卿不在家,她正在市中心醫院。
醫生說雲逸的燒退了,她可以來看看了。
昨天沒有過來,心裡牽掛着,也不知道老爸和眉姨這一天該怎麼相處。
到了醫院後,倒是看見老爸遠遠地坐在走廊裡,眉姨寸步不離的守着病房門口。
雲卿走近了就聽到病房裡面陸西西的聲音,軟糯糯地哄着雲逸喝湯。
眉姨無奈的趴着門,看到她過來,總算看到了救星,“卿卿,西西這小姑娘不會勸,你快進去,這魚湯最補身體,可是小逸不肯喝,他不能再反覆發燒了,腦子能隨便發炎嗎?急死我了。”
雲卿笑着點點頭,攙扶着眉姨,“您也先歇歇,別他沒康復,您倒是病了,來,去那邊坐坐。”
眉姨見她指着的地方是雲承書那,眉姨的身子微微一僵,臉上好不自然的怯意,也閃過一道羞赧之色,“我就在這裡站着吧,你爸……雲先生他生氣,不理人。”
雲卿無可奈何的覷了眼老爸,“我來守一會兒,那您回休息室休息。”
“卿卿,這休息室小陸總出多少錢一天啊,我看着可貴……”
“行了,又不是花您的錢,別有心理負擔。”
“唉,現在我這心理負擔太多了。”眉姨突然低低的悵惋了一句。
雲卿聽到了心裡,知道她所嘆何事,家裡這對父子,不愧是親生的一個犟牛脾氣,都對眉姨撒的什麼怨氣?她也是無辜的那個一個,事情弄成這樣,只要想通就能皆大歡喜,奈何一個老古板,一個小固執。
雲卿暗歎着,冷着臉兒推開病房門。
裡面的情形有點亂,窸窸窣窣的,雲逸一把推開撲上來的陸西西,“你一天到晚就這麼閒?”
陸西西撅着嘴,是要親的姿勢,看到雲卿進來,鬧了個大紅臉,俏生生的耍無賴,“今天不是你的課麼,那你躺在這裡我還聽什麼課,我是奉命代表同學們來慰問你,雲老師!……卿卿姐!”
雲卿佯裝淡定的一笑。
雲逸迅速轉過眸,俊臉上的怒氣收斂,掃了眼雲卿,他坐起來,“你怎麼過來了?”
“來教育你這個不配合治療的病患啊!”雲卿沉着眸光,語氣裡倒並不是責怪的意思。
雲逸望着她,想說話,又看了眼陸西西,不耐煩道,“你回去學習,一個大一學生,像什麼樣子!”
“吼,好像你多大似的!”陸西西不滿的努嘴,“你跟卿卿姐姐說話啊,我就站着,我不影響你們。”
“回去。”雲逸沉冷。
陸西西犟着,生氣了。
雲卿怕氣氛僵局,笑了笑,低聲哄小姑娘,“好女不跟男鬥,明天你再來又是一條好漢啊。”
“也對。”陸西西是狠佩服雲卿的,畢竟是能把鐵板二舅拿下來的女人!聽她的準沒錯!
“那我先走啦,拜拜小云老師,拜拜卿卿姐!”
粉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雲卿回頭望着老弟,“你看你,人家追你多久了,你還是這副臉?”
“她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那你不是在人家的大學助教嗎?”
“孽緣。”
“雲逸,小姑娘也有心了。”
雲逸突然望着她,一雙俊逸的瞳孔此時像深壑一般,裡面漸漸的臌脹着什麼,他想說話,但又抿着薄脣沒說。
雲卿與他對視,突然腦海裡翻涌過那天他的錢夾,她下意識的閃開他的目光,拿了把椅子坐下來,語氣如常的端起魚湯,“我沒有眉姨那麼好的耐性,喝還是不喝?”
雲逸瞧了眼她素白的手指,貼着保溫桶很好看,他慢慢的接了過去,不經意的問道,“那誰呢?”
“誰?”
他看向她的肚子。
雲卿摸摸頭髮,“他啊……有事很忙。”
“這次謝謝他了。”雲逸冷峻的道,“是我不懂事。”
“你也知道啊,這麼大的男孩子鑽牛角尖!”
“讓你丟臉了,失望了?”他扭頭,眸光深深。
雲卿噗嗤一笑,甩甩手,“那倒不至於,形象折損了這麼一點點。”
她比了個指腹,湊到他面前,挑着黛眉眼底流光,雲逸突然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尖,也把魚湯放下來。
雲卿抽了一下,沒抽動,又抽了一下,衝他蹙眉笑,“幹什麼呢?”
她使勁拽,沒想到他握緊的力度那麼大,她急了,心裡閃過不自然,心中大約也清明,總之非常的急躁,低聲道,“雲逸,別、別這樣……”
她都慌亂了。
雲逸突然傾身過來,俯視她,他的身軀漸漸長成,也是精緻的鎖骨和結實的肌肉,露在領口。
雲卿感覺到一股熱氣噴在薄薄的臉上,非常不適應,她擰起眉,察覺到他的呼吸還在靠近,她慌了,發火道,“你幹嘛!”
卻不得不壓低聲音,生怕吵到外面的眉姨和老爸,進來看見了不得了,“放肆你……”
“你知道了對不對?”雲逸壓抑着濃眉,眼底深深的一圈墨光,竟釋放出一種初爲男人的氣息。
雲卿語塞,心跳有些加快,都是緊張和尷尬折磨得,可以說非常尷尬了。
她的臉也被屏息憋紅了一些,冷着眼睛轉過去,“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的電腦上交了公安局,被解鎖了,我的錢夾從車裡回到了宿舍,你放回去的位置很細心,但是雲卿,我藏了這麼多年會更細心!山裡那座小木屋,我在去年冬天開始改建,都是我一個人完成的,做完兼職就跑去那裡搭建,我準備了十五萬,每一分錢都是我自己賺的,你記得那是我們小時候去過的地方嗎?你也不記得你說過喜歡那裡了吧,山清水靜。四月份你出事後懷孕,幾乎活不下去,你想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我心想就是那裡,我爲你準備,一磚一瓦,到時候把你接過來,我們一家都可以住那裡。”
“雲逸,你別說了……”
“剋制了這麼多年,你讓我說完吧。”雲逸漆黑的注視着她,年輕的俊臉,帥氣朗朗,一邊說耳根一邊通紅,“從前我覺得齷齪,當我發現時我就鄙視自己,苦惱過。我也疑惑過是不是我缺乏母愛,而又與你朝夕相對,纔會喜歡你……後來當我收到很多女生的情書,毫無反應,我就知道是真的了。其實也沒什麼齷齪的,因爲我十歲那年無意中聽到白羽玲和雲霜的對話,我隱隱猜測你就不是她所生,直到前幾天,我確認了,如果說這件事中我受的打擊無可比擬,那唯一的安慰就是,我真的和你毫無干系。雲卿,我可以肆無忌憚的喜歡你,很多年,依戀着依戀着。”
“你別執迷不悟,雲逸!”雲卿語重心長,“我現在已經……”
“我知道,有他了唄。各方面我都被他秒,那又如何,妨礙我什麼?”他倨傲地一笑。
雲卿拿拳頭貼着嘴角,心中亂麻一般,輕聲的咳嗽,苦口婆心,“人最怕執迷不悟,你這麼年輕,朝氣蓬勃應該有屬於自己的大好愛情,別把心思浪費在不可能之上,我不是說有他,我現在懷着孕……總之這都無關,我什麼都沒有,也不會與你有什麼,明白嗎?”
她字字句句,冷情冷言,這情況下她絕不能不忍心,說完她就站起身,穩了穩肚子準備轉身走人。
這一扭轉,目光徑直就撞入了門口兩道寒冰一般的黑潭中,男人好整以暇,高大挺拔的身軀斜倚着門,單手插袋,姿勢矜貴,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只是整個周身的氣場,都被拉低了好幾十度。
雲卿一愣,隨即腦子裡當機,五雷閃電,身子都僵住了,陸墨沉……!
天,他什麼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