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家玉認真留意網上的租房信息時,她接到了一個電話,又是那個177開頭。
這個號碼她不可能不記得,對方有獨特兇狠不標準的聲音,“喂,女人,我大佬要你出來一趟!”
隔了整整七天。
江城禹從她家離開後,安寧了七天,這又來幺蛾子?
蘇家玉搞不懂,這個男人要幹什麼?來無影無無蹤,什麼二話都沒有,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
她心肝膽顫,“請問先生……我去哪裡?”
“去醫院啊!你工作的那家。”
“啊?”
“帶上我們小大佬!”
砰,掛斷了。
蘇家玉皺眉望着手機,一頭霧水,可是腦海裡慢慢地閃過一道什麼,去她工作的醫院?
她猛地從租賃信息中心出來,捨得錢了,打個的士就往家裡趕。
還好王奶奶和小傢伙還沒去散步。
蘇家玉進門就給女兒找衣服換上,小傢伙怏怏的咳嗽了兩聲,“蘇家玉,去哪裡呀?”
然後小桃子竟然看到媽媽露出了一點微笑。
她驚呆了。
驚呆中,蘇家玉抱起女兒立刻上公家車。
搶在上午十點,她們氣喘吁吁到了醫院。
江城禹那輛惹人矚目的勞斯萊斯果然停在醫院門診樓前面。
蘇家玉看到了車,更加坐實了心中的猜想,她反撥那個177的號碼,對方粗聲粗氣地告訴她,“來血液檢測科,我大佬在這裡,他只有一個小時時間!”
“我馬上!”
蘇家玉的眼仁晶亮,瞠目,一時手忙腳亂,把女兒安排給熟悉的同事,放在血液科大樓一樓,她看了眼電梯,急吼吼地跑樓梯到六層,招呼蘇桃的主治醫生,還有她關係近的採血醫生,一同到七樓。
那男人身高慵懶,站在七樓的走道中央,想是已經到了片刻,擰起那道黑色如劍的眉毛,盡顯不耐。
他今天又戴了棒球帽,穿一件棒球夾克,很修身,襯得雙腿更加頎長無比,隨隨便便的,那層邪魅之氣卻將周圍幾個護士都看傻了,令人想起以前風靡過的古惑仔江湖,就是那種味道,不收斂,散放的謾不經意。
大街上絕對找不到第二個這麼獨特的男人,太有辨識度,殺氣滿滿讓人無敢近身。
偏偏那張臉,還好看的不行。
“江先生!”蘇家玉根本沒欣賞,驚喜不敢表現,直接叫他,知道時間緊張,趕緊介紹,“這是小桃子的主治醫生,今天難得你來了,我這邊採血醫生已經到位,那麼,接下來你是要爲小桃子配型嗎?”
江城禹盯了兩眼她這邊的醫生,兇眉煞目,周圍一時靜寂。
他扭頭,叼了下自己這邊的醫生,“要採幾管子?”
那醫生擦擦汗,小聲汗顏,“不用幾管子,江總……一管就夠了。”
蘇家玉跟上他的大長腿,一邊跑一邊討好的解釋,“江先生,不麻煩的,小桃子在血庫裡已經有備註、數據分析,只需要你的一管血……其實,我還想拜託你,如果身體健康無異的情況下,抽取一點脊髓,對你沒影響的!只是更仔細,全面,就不會產生下次再配型的麻煩……”
他斜斜地看過來,下巴兇惡。
蘇家玉頓時像驚彈的小兔子,立馬口吃,握緊手,“那不方便就、就算了。”
他沒講話。
先是去了採血室。
十分鐘後出來,他抽着煙看向蘇家玉,旁邊一溜醫生,沒人敢阻撓他抽菸,都想要命!
蘇家玉彷彿懂了,心中那麼一絲的雀躍,趕緊帶着他去骨髓檢驗科。
先要麻醉,但他拒絕麻醉,醫生一片難色,蘇家玉不敢言語。
她等在外面,這次時間很長,中途卻沒聽見男人的一聲痛呼,她簡直不敢相信。
但一小時後,同事先跑出來,告訴她,“已經抽取到樣本,我馬上進行塗片處理。那個是你家女兒的捐獻者嗎?真強悍!恐怖,一聲都不吭,眼神太可怕。”
蘇家玉聽得都冒冷汗。
一陣冷汗中,他出來了,走路的樣子微微看出來異常,很緩慢,薄脣抿緊,面無表情。
蘇家玉想到事情完成,心中大泄一口氣,手忙腳亂遞毛巾,“江先生,取樣後你需要靜脈注射,半小時內不能行走,請配合我,我給你扎針。”
好在他沒有看她,沒有令人恐懼的眼神。
坐下來了,男人的長腿跨開着,擋得她都不知道怎麼靠近。
蘇家玉小心翼翼拿住他垂到膝蓋上的手,好大,骨節修長,彷彿連粗糲的指腹都帶着一卷邪氣,讓她侷促於撫摸,因爲電光火石間猛地想起那天晚上,他用這些手指都對她幹了什麼。
一時臉色無可抑制的漲紅,她死命屏住呼吸,將焦點放在他的血管上,血管也那樣狂野,都鼓了出來,看着那麼精悍。
她扎進去,手指溫涼,不可控制的微抖。
倏爾,他另外一隻手捏起她的小指頭,蘇家玉更抖,他邪肆的嗓音在頭頂,“敢扎破,老子叼死你。”
“……”她腿發軟,聽不懂這樣的口頭禪,但肯定確定不是好話。
因爲旁邊那個青頭馬仔在憋笑。
一時連耳根都悄悄紅了,問題她不懂漲紅的點在哪裡,趕緊給他弄完,屏住氣息退出他的呼吸範圍,終於,她呼口氣。
他肯定是痛,所以脾氣這麼差,一臉陰冷不講話。
旁邊兩個馬仔跟門神一樣,這一片周圍都沒病人了,大家自覺都逃掉了。
萬分安靜。
蘇家玉收拾好消毒盤和吊瓶,摘下塑膠手套,她心念那兩個取樣,回頭看到男人已交疊起雙腿,閉着眼睛,五官慵懶。
她拿了一個靠墊,輕手放到他身後,離得近,她看了眼他帽檐下的耳廓,鬢角俊美,當真是好看。
蘇家玉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緩聲溫吐,“江先生,今天我真意外……謝謝你。”
男人睜開眸,她已起身,他只捕捉到那縷如蘭吐氣,淡淡的香味,不知來自她頭髮上,還是這醫院的空氣裡。
蘇家玉看他又盯着她,他看人的時候特別的凶神惡煞,就是那種不露出兇惡表情的惡煞,她趕緊道,“那我走開一下,你這邊輸液完畢如無異常就可以離開了,再次感謝你。”
最後那句尾音,輕輕得翹起,難掩喜色。
她眉眼發亮,衰氣都掉了一些,走路也輕快,出了門,還跑起來。
江城禹沒動,沒表情,伸出手,阿左遞過來一根菸。
尚龍看了好久,最後低頭去看大佬,哇哇叫,“江哥,你剛纔是一直在看她?”
“我不看她看你這坨屎嗎?”
尚龍:“……”
他就是調侃一句嘛!大佬好幼稚啦,記仇。
不過,大佬今天發懵?明明這個骨髓什麼逼的大佬已經……
……
蘇家玉立馬跑到檢驗科,同事告訴她,血液取樣和骨髓取樣,都開始整理了,兩個同時與小桃子的樣本進行比對。
她手指攥着門,真的不敢相信。
同事拍拍她的肩,作爲熟悉的人,安慰道,“別抖了,你一直期盼的總算盼來了。算孩子的爸爸還沒有良心泯滅!其實那個男人兇是兇了點,長的真是一流,不過看起來不是正道的人,家玉你還是躲遠點。但他做事也幹脆,一點囉嗦都沒有。”
“小桃子那麼善良可愛,可惜與你的不匹配,又因爲骨髓特殊太難找到配型,上天不會薄待她,一定會和她爸爸的匹配!”
蘇家玉點頭,她心中就是這麼祈盼以及篤定的。
賭注都在這上面了……
“喏,27牀又叫我!”同事無奈地給她看呼叫器,蘇家玉不明所以,同事賊兮兮的笑笑,“我要煩死段醫生了!車禍住院兩週,每天叫我不下五十遍,他知道我和你走的近,老以爲你會來這邊串門。拜託,我給你帶女兒去,你給我哄那個二世祖醫生!”
蘇家玉還沒回神,人已經被推向住院區。
她想起來是好幾天沒來看段銘辰了,心中有愧,她端起消毒盤走進去,揚起一點笑容,“這位病患,請問你有什麼問題?”
“蘇家玉!”段銘辰拿掉臉上的書,一個翻身坐起來,故意佯怒,“喲,你還記得我這號人啊?”
蘇家玉不理會他酸酸的語氣,笑道,“你別幼稚,段醫生,大家都是同事,你那晚慷慨相助,我不會忘記的。”
“我助了什麼?不是差點害你更慘?”段銘辰沉臉,眼有深意看着她。
他出車禍後,兩人有過交談,蘇家玉解釋了江城禹和她的關係,也說明白了小桃子的來歷。
不提那茬,蘇家玉淡淡問道,“交警詢問你之後,對車禍有結果嗎?”
“是一輛酒駕肇事,我也就斷了一根骨頭,應該不是有人蓄意吧。”段銘辰撓撓頭,不太在意。
蘇家玉抿緊嘴角,這傢伙,粗心大意,樂觀向上,他說沒有蓄意那就沒有吧,人已經好起來就行,讓她的愧疚也少一點。
“你今天……”段銘辰瞧着站在牀邊輕巧巧的女人,她一貫淡淡愁緒的眼角,此刻卻有微微的喜悅洋溢出來,剛纔進門還和他開玩笑,分明能感覺出來,她今天難得心情很不錯。
段銘辰一個小時前已經聽說了,蘇家玉的事,因爲經濟困難全院上下心照不宣,大家都比較關注她。
“你是有什麼開心的消息嗎?”段銘辰故意問。
蘇家玉定了定,止不住的笑容勾勒在嘴角,擡起眼,眼仁有些清澈透亮,“嗯。段醫生,是大喜事。我孩子……的爸爸,就是那個男人,他來醫院做配型了,剛剛做完兩種檢測。”
“真的?”段銘辰比她還激動,攥緊她的手腕,“也就是說,你女兒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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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來說,是的!”蘇家玉笑出聲來,“我整整屏息了大半年,原以爲不可能了,他卻突然放我一馬,慈悲一次,我今天真的有些手腳都不知如何自處,心到現在還跳得很快。”
“太好了,你值得高興,一旦他和小桃子的配型對上,你也就苦盡甘來了,再也不用熬了。蘇醫生,你的確太苦了。”
蘇家玉垂眸靜玉,死命地點點頭,眼眶溼潤,咬着牙,“是啊,我總算熬到頭。”
一股喜悅在兩人之間流淌,段銘辰望着她白皙的耳垂,秀玉的臉畔,拿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那你想過嗎?等小桃子治好病以後,你呢?”
“什麼我?”她擡頭傻笑。
“你的人生啊。”段銘辰蘊惱,“孩子生病,你沒辦法爲孩子而活。可你今年才二十幾,年紀輕輕,風華正茂,你沒做打算嗎?一個人帶着孩子……”
他的話語裡,意味明顯,伴隨着他深深注目過來的眼神,更明顯。
蘇家玉擡手捋起掉落的碎髮,笑着掩飾,“纔拿去做檢查,結果還不知道,我哪裡能想那麼遠,好無稽之談。”
“怎麼是無稽之談!”段銘辰不同意地道,“不要把你和孩子綁架了,當年小桃子是個意外,你還能擁有你的人生啊。你就沒想過,戀愛,結婚,嫁人?”
蘇家玉頓了頓,脖子有些漲紅,要站起身。
段銘辰往前,倏地輕輕攥住她的手腕,他熱氣洋溢,尤其看到她羞澀不堪,他更加心動不止,壓低了幾分聲音,“蘇家玉,我那天沒講我喜歡你,你就別以爲,我不喜歡你,事實上,我很喜歡你!”
“你……”蘇家玉心慌,心跳亂了一拍,這些年別說追求者,男人看到她拖着一個孩子,即便有點想法,也扼殺在現實裡。
以前讀書,有人跟她表白過,這些年,再沒有,猛然之間被小几歲的男生這樣,她有點受不了。
感覺羞愧到無以復加,“段醫生,你別再說了,這些是胡話,你才畢業沒多久,你不知道這個社會複雜,你沒經歷……”
“噓。”段銘辰把她扯近了一點,她站着嬌小,他跪在牀上,這個角度他的脣靠在她的髮絲上,“別一副帶住院醫生的口吻教育我,你一副世故的樣子,那又怎樣?我是認真的,我很認真!難道你沒想過,在你和那個男人那一夜之後,我還能對你說這話,你考慮到這話的重量了嗎?”
她驚愕,眼眶懵然,眼前那層窗戶紙,她心跳加速好似要捅破了。
她搖頭。
“別搖頭!”段銘辰霸道地輕笑,“你害怕什麼?怕害了我?我家裡養得起你,也養得起小桃子!我不怕這世俗,不怕外人說道,甚至真到了那一步,我還會搞定我父母!我對你好感半年了,雖然時間不長,但蘇家玉,說真的,等你無事一身輕了,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我?我不是玩你啊,我就是……喜歡你,覺得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你需要人保護。”
她的臉像漲破的氣球,緋紅地添上一層層血色,對年紀小的熱血青年,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眼睫閃動,或許孤獨了太多年,卑微了太多年,或許在經歷帶着小桃子的千辛萬苦中,她也感覺需要一個依靠,一個男人的,有溫度,有力量的依靠,即便只是靠一靠,讓她喘口氣。
她靜默。
這靜默給了段銘辰錯覺和鼓勵,他擡手,很溫柔的掰正她的臉,她肌膚溫涼的,段銘辰懇切地求道,“雖然是作爲你的師弟,但你別有有色眼鏡啊,我的心理年齡絕對過30了!等小桃子病好後,你也對自己好一點,試着接受一個男人,接受和我談談,你答應嗎?”
“……”空氣安靜。
“我,”她囁囁張嘴。
脣淡齒白,有縷縷的香氣,很細潤,段銘辰喉結一動,頭微微偏下去。
她似有察覺,躲開,他嚇得靜止,過了會兒又想再去尋找,蘇家玉驀地掙脫開,“我……”
她還是說不出話來,臉煮成大蝦,腳尖動了動,拿開椅子趕緊轉過身,外面都是同事……她不敢就這麼走出去,怕人家講閒話,只能頓在那裡,擡起袖子捂住幾乎冒煙的臉,不斷眨眼睛,懊惱地咬着脣。
那像是驚住又像是糾結的模樣,總之……落在外頭那斜斜站立的男人眼裡,都是發.情的樣,令他靜水般漫不經意的眸子,捲起了逐風陰浪。
女兒扔在樓道里,自己跑來會駢頭?
這女兒救還沒救,就想着把自己打包嫁人了?
什麼爛貨,江城禹嘴脣勾得冷徹,無情,無動於衷,又想起這衰女,在自己面前那真是一副怕得掉膽的蠢樣。
在別人這,挺騷,媽地,什麼害羞表情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