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去了離島的碼頭,那片海域。
從沒有一個地方,讓他害怕,從不敢再回首。
這個地方,成了他的地獄。
一直逃避。
一直忙,很忙,忙他媽地蛋,腦子渾渾噩噩到記不清事,指點江山,酣暢淋漓,k幫重建,他好快活。
快活你老母啊,快活。
江城禹,你他媽就是個慫/逼。
每日每日,手下稟報,多少深度的海里,找不到殘害。
每日,他們說,沒進展。
他當灌水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只要不來這個地方,只要不閒一分一秒,他好似都遲鈍,忘記了她已經死去的事實。
今次,懷裡的這個小衰仔,卻讓他猝不及防,如夢初醒。
一切都不一樣了。
江城禹。
她沒了。
是真的沒了。
你懂無懂?
什麼時候能面對現實?
當初在s市不肯帶孩子回去,是想永遠呆在她還沒生孩子一切還沒發生前的時間倒流裡?
好可惡。
白癡。
你病了。
瓢潑大雨,他站在遊艇中央,舉一把傘。
黑色的傘,他穿黑色的襯衫,出門前特地換過。
孩子的襁褓也是黑色,在他懷裡抱着。
他渾身都是顫抖的,冷硬的。
站到最後,望着無邊無際的鬼眼大海,他站不直了。
那道鋼筋鐵骨的男人背脊,躬了下去,顫慄的,細碎。
黑風黑雨,嘩啦響聲,聽不見他的呼吸,波動,情緒,起伏。
一切都是秘密的。
好似這一刻,他可以不用那麼假模假樣。
他低頭,眼睛黑得像靜水,終於安靜,終於脾氣不再暴躁,終於肯慢慢聲溫溫柔對兒子,無奈的講,“她在這裡,所以莫哭了,鬧事鬼。”
那雙紅通通的大眼睛,烏黑的,清澈的,滾着小淚珠,薄薄漂亮的雙眼皮,懵怔怔地盯着他。
嗷嗷的哭聲,竟慢慢止住。
孩子扁着小嘴巴,那樣委屈,可憐巴巴,卻又安靜乖順地與他對視。
對視道,他終於安沉閉眸,紅了雙眼,血紅的一片鋥冷溼潤。
世界安靜。
最後,他把睡着的孩子放回下面臥室。
不再撐傘。
暴雨澆淋襯衫,緊貼臂膀,肌肉,打理的油頭趴下來,碎髮亂眼。
他站在船頭,沒有欄杆,低頭點菸。
怎麼都點不着。
氣得發抖。
身軀無力,癱倒在穿透甲板上,長腿吊出船外。
漆黑的大海,無底的大洞,蒼冷無情,惡魔才真。
他的眼睛被雨水沖刷得睜不開,只覺得眼縫間發熱,一遍一遍用最冷靜的聲音告訴自己,讓自己清楚,“她回不來了。”
“搜不到她,怎麼也搜不到。”
“她死了。”
“爛仔,你要明白,她死了,醒醒,醒醒啊……”
“是否你配不上她,所以她走掉……”
渾渾噩噩,好似喝醉。
又瘋瘋癲癲,語無倫次。
最後笑着同空氣,同大海,同她說起,邪魅勾脣,“想了又想,不用再裝無文化,你兒子……要不就叫江思域吧。思維廣域,你小家子氣,一定會起這種無聊大志的名字,好麼?”
“好啊?”
“不好?”
“吭個聲。”
“吭個聲啊!你他媽吭個聲,老子叫你吭個聲……“
嘶嚎力盡,胳膊緩緩擋住眼。
動也不動。
……
第二日清晨透光。
尚龍纔在碼頭望見海中央又船,心急如焚,只罵娘,趕緊拆人弄來快艇,嗖地開過去。 Www☢ t tkan☢ Сo
太陽還未出,海中白霧,氣濛濛。
尚龍爬到船上就嚇得氣都無,渾身怔然。
大佬一動不動躺在船頭,半個身子都快掉下去,身上溼透。
旁邊也沒見酒瓶。
尚龍立刻掃視,媽地,不見南少爺啊!
頓時尚龍腦子裡閃過一道毛骨悚然,媽地,大佬不會尋死氣盡,來到蘇小姐身亡的地點,把孩子給扔到海里去了吧?!
好在一會兒,手下就從底下船艙臥室找到了小屁孩。
小可臉早就醒了,尿溼了一塊牀,呼哧呼哧哭的起勁。
尚龍粗手促腳逗了逗,逗不好,他嚶嚶哭泣似小女嬰,尚龍憋憋嘴,咳嗽一聲,“你們兩個,帶好他!把船往回開!”
手下都小心翼翼的,跟着他,慢慢走到大佬身邊。
“大佬沒醒。”
“不會昏了吧?”
手下嘀嘀咕咕。
只有尚龍頓時眉眼邃靜,黯然不語,悶不做聲讓他們都別出聲!
那個男人啊,一雙閉着的狹長眼眸,冷酷,眼圈是紅的。
這是個秘密。
尚龍低下頭,就感覺到大佬發燒了。
那次,大佬病來山倒,養了好幾日。
過後,也不同任何人說,那晚他去了哪裡,依舊狂狷自如,懶懶散散,忙的要命,一切如常。
尚龍心底,卻永遠有那個秘密。
後來,南少爺突然有了名字,大佬親自提筆,在宣紙上寫下‘江思域’三個字,拿去刻印,做小手鐲,保平安。
這邊很講迷信。
至於那個名字,是啥意思,尚龍不懂。
問了阿左。
阿左也搖頭,不懂,“思維廣域吧,爹地對小兒寄予的希望,一般都這樣。大佬既然是文化人,世家公子,取這種名字不奇怪。”
誰又知道,背後他的意思?
他總是無牽無掛,無情無面,一身浪盡,真假不辯,嬉笑冷惡。
再後來何楚楚頻繁過來找。
江城禹起先讓馬仔趕出去。
後來何楚楚竟然想到半夜偷偷溜進濠庭都會,打定主意要做賢內助。
正好撞上江城禹在奶孩子。
何楚楚試了幾次,哄他開心哄孩子笑,可是他不開心,那小男嬰也不笑,懵呆呆的提防地盯着她。
那眼神,何楚楚一眼看到以前的蘇家玉。
在他踢翻奶瓶時,何楚楚嗖地一下震顫,雙拳緊緊握住。
江城禹冷言,眼都不擡,刻骨無情一句講清楚,“我搞死你們何家,是我高興。你要是替你老頭和你姐過來巴結,我弄死你。你要不是,想些別的,那你看清楚,老子現在的興趣全是叼孩子,對女人,懶得硬了。趁你還能嫁出去,把離婚證給老子辦了。”
“阿禹!無論我爹地和何碧兒做了什麼,我對你始終日月可鑑,我以爲你能體會到我的心!”
江城禹舔脣,扭頭,望着窗外明月,皎皎如洗,他的側臉有多魅惑英俊,他下巴的線條就笑得有多冷血無情。
他低聲講,“老子心都沒了,還體會你的豬心還是牛心,不用在我這裡下功夫,懂?”
何楚楚失落,那一刻看着他的眼神,一個男人成沒成長,從他的眼神裡能看出來,黑幽幽的,吃人透骨。
她是真的知道,他不會回頭了。
蘇家玉那個女人,最終得到了他的心。
他竟毫不吝嗇,親口承認。
她死都死了,還要勾走他神魂顛倒。
“趕客!”江城禹坐在那裡,拿奶瓶,半闔着眸,神情冷骨。
之後,何楚楚再沒來。
在三個月後,何楚楚用離婚,換了何振業去內地的機會。
江城禹反骨,一旦死而復生,他會把一切吞幹抹淨。
他有多恨何碧兒?
何振業何楚楚能給求情,求來一條命躲去內地。
但何碧兒,他拴在牢裡,讓澳司部門不敢放,拿她這些年在黑幫混的證據,讓她翻不得身。
江城禹對一件事有疑問,親自去牢裡問了何碧兒。
何碧兒抽着煙,血沖沖的眼,給出的答案好笑,“六年前我還在你和阿寒之間搖擺,我和你發生了關係,女人對第一個男人總是又愛又恨,怎還會那麼着急把蘇家玉將錯就錯送到你牀上?也不是你哥,他是真的讓你拖爲保管他新歡,不過嘛,你積極跑過去救大哥,擋的是誰的路?拆的是誰的招?”
江城禹的眼神狠戾,徹冷,突然明白過來。
何碧兒笑,“嚴格來講,江長官牽的紅繩嘛。知道你風流恣意,耽誤你一點時間,免得你救人太用力壞大計。你老頭估計也料不到,他在六年前,最終把自己埋了。”
江城禹離開。
在江思域一歲時,江司庭被判死刑,罪名成立。
都說兒子不弒父,江城禹冷眼笑之,平平靜靜的眼底,有一道惡魔之魂。
江司庭害死他媽咪,永遠過不去。
爲了江家掌權,暗地裡做了多少謀財害命勾當,該殺。
還有,他改變了自己和那女人的人生軌跡。
如果沒有六年前,讓江寒生怨,六年後,那女人興許不會死。
遷怒也好,本罪也好,江司庭有他的命格。
頂多,死後,他替媽咪去上一炷香。
澳市格局全新,小打殺不斷,但大體,誰主沉浮,已見分曉。
他晃晃蕩蕩,莊生不知曉夢,飄忽也不知時間,過了一年又一年。
三年後——
澳市還是那個澳市,喏小一個地方,綻放它不眠不夜的光彩。
霓虹更加矍閃,城市更加耀明,燥動更加難耐。
教堂禮寺,也更還復它的清靜。
出來一件稀罕事,那就是最大大佬,每月要去一趟教堂靜坐,不知是懺悔還是打盹。
黑幫大佬啊,滿身殺氣從怒海上來,去教堂?
大家津津樂道。
還有一件更爲津津樂道的事,三年來的話題熱度都沒退卻。
那就是,關於這座繁華大都會每一幢高樓大廈的led壁面上,掛着的女人像。
通天通夜,她有柔白的五官,閃閃亮亮,隔多遠都看得清,視力多不好都看得明。
每個來澳市旅遊,度假或者辦事的外地人,對處處可見的這幅巨大照片,充滿無限好奇。
上面有尋人啓事,聯繫電話。
誰見過她,打電話,獎金鉅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