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比安少尉率領的救援隊,載着從鎮內各處搜救來的60多名難民,在返回城牆集結點的路途中,一位水兵忽然發現,一艘小木船竟跟在後面。
“少尉,後面有一條木船,正在跟着我們……”水兵大聲說道。
“哦,我看看。”法比安少尉愣了一下,立即舉起望遠鏡。
在光圈中,他看到了一位身穿管家禮服,滿頭銀髮的老者,正襟危坐在木船上,老者前後各有一名僕從打扮的大漢,使勁搖着檣櫓,試圖追上魔動艇。
三人衣裳整潔,氣色良好,顯然不愁吃穿。
而衆人救援的難民們,大多衣裳襤褸,面帶菜色,不少人餓得連路都走不動,病得奄奄一息者也大有人在,兩者之間的對比極爲鮮明。
這一瞬間,法比安少尉心中猛然涌起一個瘋狂的聲音:
殺死他們!
作爲來自社會底層的軍人,法比安少尉對災民們的遭遇感同身受,對這幫慣於爲虎作倀、壓榨平民的貴族僕從,更是痛恨不已。
加入海潮領成爲軍人後,他接受過軍隊統一的通識教育,又跟着軍隊東奔西跑,眼界大開,逐漸對諸多社會現象有了自己的思考。
他越來越覺得,平民們之所以生活得如此艱難,罪魁禍首就是貴族。
另外,法比安少尉還受到了軍隊中一股思潮的極大影響。
該思潮認爲:
舊世界的貴族階層,通過殘酷的壓榨手段,攥取絕大部分資源,只供個人享用,使得廣大平民階層,時刻處於飢不果腹狀態。
貴族階層是社會變革的阻礙者,他們不願意讓渡一丁點利益給平民階層,更不願意推動生產力的進步。
他們只想着利用佔據的資源,掠奪平民們的勞動成果,世世代代的欺壓平民階層。
總之,貴族,該死!
因此,必須用最強硬的手段,打破這個吃人的舊世界,掃清舊貴族階層。
並且,以領主大人爲核心,建立一個新世界。
尤其是親眼看到希爾頓鎮的慘狀後,法比安少尉愈發有一種改變現狀的迫切感,也愈發有一種神聖的使命感。
魔動艇上的其他軍人,看着貴族管家的眼神,也極度不友好。
伊戈斯清晰的感受到安德拉斯中尉身上有一種讓人不安的氣息,還注意到中尉的右手按住了腰帶上的手槍,他奇怪的問道:
“中尉,你打算射殺他們嗎?”
“不,你看錯了。”中尉放下右手,淡淡的回答道。
頓了頓,他有意無意的問道:
“那麼,你覺得他們該死嗎?”
“當然該死!”伊戈斯重重的點點頭,“如果希爾頓子爵願意效仿海潮領和領主大人,善待平民,希爾頓鎮絕不會像現在這麼慘。”
“是啊……”中尉低聲說道,眼中露出不加掩飾的憎恨。
另一邊的法比安少尉,決定給予對方一番警告,阻止其跟隨在後面。
“警告射擊!”他發出了一道命令。
“是!”
水兵們興奮的端起連發氣槍,朝着木船前方水面,摳動了扳機。
“嘶嘶……嘶嘶……”
尖嘯聲撕裂虛空,雨點般的子彈命中了水面。
“嘩啦……嘩啦……”
大股浪花高高濺起,木船前宛如升起一道水幕,管家和僕從被嚇得哇哇大叫,趕緊掉過船頭,瘋狂搖起檣櫓,慌不擇路的逃命去了。
看到這一幕,水兵們發出一陣鬨笑聲。
法比安少尉望着他們的背影,遺憾的嘆了一口氣。
雖然他很想下令擊斃對方,但軍法明確規定,濫殺者死!
未有軍令,自行其是者,殺無赦!
……
不過,法比安少尉的做法,並沒有嚇阻到貴族。
半個小時後,希爾頓子爵親自出馬,乘着小木舟來到了城牆旁邊。
這位子爵膽子頗大,木舟划向城牆時,看到海潮領的軍人一臉的冷漠,還有一片黑洞洞的槍口指着自己,這傢伙居然一臉鎮定的命令僕從繼續划船。
“各位尊敬的先生,歡迎各位來到希爾頓鎮。”希爾頓子爵先是微笑着大聲喊了一句,接着面上又露出一絲歉意,“非常抱歉,我的領地遭受了一場無法抵禦的天災……所以還請各位原諒,我無法招待大家……”
他一邊說着,一邊偷瞟着掛在城牆上的屍體,保養得極好的面容,微微有些色變。
岡薩雷斯眯着眼睛望着子爵,面無表情的迴應道:
“子爵先生,我們只是奉命前來救援災民,完成任務後就會撤離,返回圖圖塔特城,用不着您的款待。”
這句話說得極不客氣,甚至有當面打臉的嫌疑。
然而,子爵依舊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只有最親近的人才能察覺到,他的眼中藏着極深的陰翳。
“軍官先生,感謝您的體諒。”子爵又問道,“請問我能有這個榮幸,知道您的姓名嗎?”
子爵的姿態擺得很低,讓人想找麻煩也找不到藉口。
“我是海潮領海軍上尉,水系超凡者,岡薩雷斯·庫爾特。”岡薩雷斯淡淡的說道。
“噢,岡薩雷斯閣下,很高興見到您。”子爵用手指着一臉惶恐的難民,道明瞭真正的來意,“非常感謝貴軍對希爾頓的救援,不過我想知道,您打算將他們帶到哪裡去?”
“圖圖塔特城。”岡薩雷斯說道,“子爵先生,難道您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子爵露出一個符合貴族禮儀的最標準微笑,“您能否告訴我,待洪水消退之後,您什麼時候可以將他們送回來?”
岡薩雷斯冷冷的注視着子爵,嘴角掠過一抹嘲諷:
“您在說笑嗎?他們的家園已經被洪水摧毀了,不可能再回來了……”
“不不不,我想您應該知道,他們是希爾頓領的領民。”子爵的聲音帶着極大的驚詫,以及壓抑着的憤慨,“如果是這樣的話,恐怕我無法允許您帶走他們。”
“誰都知道,任何一座貴族領的領民,既屬於領地,也屬於貴族……您的行爲簡直是在公然掠奪一位高尚貴族的財產……”
“財產?”岡薩雷斯忽然笑了起來,“偉大的議長大人曾在海牙堡,發表過一篇名爲《天賦人權》的重要講話,裡面明確指出,沒有人可以憑藉着強權或者暴力,奴役另一個人。”
“所以,他們不是你的財產,他們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岡薩雷斯猛然轉過頭,朝難民大聲吼道:
“告訴我,你們願意留在這裡,還是去圖圖塔特城,成爲海潮領的領民?”
子爵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用兇狠的眼神,盯着難民,威脅他們不要亂說話。
但他的做法反而起了反效果。
一位年輕難民握緊拳頭,率先張口說道:
“我要跟着軍官老爺走,我不想留在這裡等死……”
這句話瞬間引發了大片附和聲。
“我也是……”
“我也願意跟軍官老爺走……”
“我已經受夠這裡了……”
子爵氣急敗壞的喊到:
“你們這羣該死的賤民,我告訴你們,你們哪裡都去不了!”
他又向岡薩雷斯抗議道:
“閣下,這是嚴重違反貴族傳統的做法,這是赤果果的搶劫,我會向議政院控訴您的行爲……”
“閉嘴!”岡薩雷斯厲聲喝道,並放出了超凡者特有的精神威壓,嚇得子爵心驚膽戰。
接着他施施然說道:
“據我所知,《天賦人權》經過了共和國議政院的表決,獲得了絕大多數議員的贊同,這意味着它實質上已成爲共和國的律法。”
“從它被通過的那一天起,普通平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前往共和國境內的任何一座城市……此項權利將得到共和國的保護,而任何膽敢阻止平民自由遷徙的人,將受到嚴厲的懲罰。”
“嘿,子爵先生,您一定要與議長大人對着幹嗎?”
希爾頓子爵傻眼了。
他很想說“是”,但一想到接二連三被流放到遙遠的海潮領的貴族,最終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直到這時,子爵才恍然驚覺,原來被廣大貴族視爲笑料的《天賦人權》,竟是議長大人悄悄挖出來的一個陷阱。
真是太陰險了!
子爵滿心憤恨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