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若昭放下筷子, “我飽了。”卻又拿了一個紅豔豔的大蘋果,“可以吃嗎?”
宇文赫微微一笑,“知道你喜歡吃蘋果。這是洗乾淨了的, 放心吃吧。”說着, 拉了她手, “走 , 去屋裡說話。”
“還是在外面罷, ”馮若昭猶豫着推脫。有了上次的經歷,她預料得到進屋以後這傢伙多半要幹什麼——少不得要上來親熱親熱的。
雖說她其實並不抗拒這個……可是想到他和樊悅霞的傳聞,以及她自己現在和他這種偷偷摸摸來往的狀態, 心底就隱隱約約地有種說不出的彆扭。
“怎麼了?”宇文赫湊過來,在她耳畔低低地笑道, “你確定要就呆在院子裡嗎?這會兒可是至少有五六雙眼睛在瞧着我們, 如果你不介意他們看着我們親熱的話, 我也無所謂在哪裡的……”
話未說完,馮若昭已經揪着他的胳膊往屋裡去了。
這一行爲造成的結果就是, 她手中那個蘋果的一大半都被宇文赫吃掉了——從她嘴裡搶的!
頭上髮簪也被他拿走了,一頭長髮散開如同黑色瀑布,馮若昭靠在他懷裡,宇文赫把玩着她的長髮,彷彿十分隨意地問道:“爲什麼扮成男人, 我還是喜歡你, 穿女裝的樣子。”
馮若昭一笑, 向他解釋, “今天上午, 跟我叔祖一起出門辦事呢。”
“辦什麼事?”
見他詢問,馮若昭便把莊子上有疫情, 自己因爲缺藥找藥的事情說了。
宇文赫笑了,“想不到你還有這本事,如今朝廷缺治瘟疫的藥都缺的厲害。”
見馮若昭十分不解。他便進一步說明道,“綠教作亂,西北死傷無數,如今瘟疫橫行,便是軍中也是缺醫少藥的。”
“朝廷也沒有辦法?”馮若昭有些難以置信。
“犯疫病的人太多,運了一些藥過去,可惜是杯水車薪。現在找藥商,藥商也拿不出來。”
馮若昭接口道:“嗯,這個我知道,聽說,去年祁州藥市開市的時候,不知是什麼人把好幾種常見的藥材幾乎一掃而空。如今,偏偏成了治疫病最要緊的幾味。”
“嗯,朝廷派人去查過了,是海外來的客商,已經運出海了,如今只得去南邊採辦,恐怕不是一時之事。”
“那患病的人該怎麼辦呢?”馮若昭有些憂心仲仲。
“只能暫時把他們圈禁起來,聽天由命了。能活下來最好,活不下來也只能說是天意了。”宇文赫淡淡的說,“我在城外有個莊子現在也有疫情,就是這麼處置的。”
馮若昭心中暗驚,她本來還想着不知宇文赫這邊是不是能幫幫忙弄點藥。如今看來,自己都不必開這個口。連他自己莊子都沒藥可用,哪裡還能幫得上自己呢。
還是陳一鳴挺有先見之明的,從江南弄來了治疫病的藥材。想到這個,馮若昭忍不住說道:“也不知道陳一鳴那一船藥究竟是賣給了誰……”
想起他那十分爲難迫於無奈的樣子,馮若昭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難不成,是被官府買了去?”但是馬上又被她自己否定了,“也不對啊,如果真的是官府買,他可以直接告訴我,沒有必要這樣藏着掖着的嘛。”
宇文赫眸中笑意流轉,“反正也沒有賣給你,你想這麼多幹什麼?”他輕輕咬着她的耳朵,呢喃道:“跟我在一起,心裡還想着別的男人,我可要不高興了。”
被他的舉動弄得癢癢的,馮若昭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一邊閃躲着一邊說道:“我也就是惦記那批藥材罷了。對了,說起來朝廷不是缺藥嗎?你怎麼好像對那船藥不太感興趣似的?”
宇文赫淡淡道:“此事有別的人負責,我管他作甚?況且你不是說,已經有買主定下了嗎?”
馮若昭嘆了一口氣,“是啊,想想我就覺得頭疼,曾祖母讓我和蕭先生一起治疫病,現在看來,能防着它不再擴散就不錯了。想要治好,只怕沒那麼容易,聽說現在城外疫病鬧得可兇了,有的整個村的人都患病了……”
“所以,最近你就不要出來到處亂跑了,乖乖的呆在家裡,哪裡都不要去。”宇文赫輕點着她的鼻子說道。
“我知道了,對了,這個給你。”馮若昭拿出準備好的兩隻棉紗口罩,“這可是我親手做的。我的針線活兒不是很好,你可別嫌棄。這個挺管用的,戴在口鼻之上,預防病氣是最好的。你若是必須要出城或是往那人多的地方去,就帶上它,以防萬一染病。”
宇文赫看了看,鄭重收了起來,笑道:“你倒有心。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把你自己照顧好纔是最重要的,明白嗎?”
“明白,”馮若昭答道,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便說道,“上次花朝宴我提前走了,一直想去公主府當面向信宜公主致歉的,可是好像公主最近一直都在宮裡,是怎麼回事啊?她沒有怪我吧?”
“信宜姑母最近一直在宮裡侍疾,皇祖父身體欠安。”宇文赫說,“你不用老惦記這個事情,以後有機會再說吧!上次你走後,金磊跟她打過招呼,她不會介意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頓了頓,她終於把那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問說了出來,“我聽說……你近來跟定遠侯府的樊大姑娘很是要好,是真的嗎?”
宇文赫微微一怔,沒有回答,卻擡眸瞟着她,似笑非笑地反問了一句,“你在吃醋?”
“誰吃醋啦?!”馮若昭的第一反應是否認,緊接着卻自嘲的笑了,“好吧,聽說這個我是有點不舒服。你只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宇文赫抓起她一隻手放在脣邊,把那如玉般的手指一隻一隻地吻過去,漫不經心地回答:“當然不是真的。”
直覺告訴她,這個答案纔不是真的,馮若昭有些心煩意亂,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要敷衍我,跟我說實話好嗎?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能接受。”
她的語氣和表情都是一本正經的,令得宇文赫也終於嚴肅了起來,“好吧,我只是不想讓你不開心。”
他一面看着她,一面謹慎地選擇着字眼,“我現在必須要得到定遠侯府的支持,定遠侯現在鎮守山海關,這很重要。樊姑娘一直對我……很好,我也不能太過不近人情令她傷心。可是,我發誓我喜歡的人是你,你應該明白的,是不是?”
聽着他的話,馮若昭的心一點點地涼下去,有些先前她沒有想到的東西現在都涌進了腦海裡。
樊悅霞現在是在明路上的,就算大家都知道宇文赫是爲了她的家世才與她親近又如何,他肯定會要給她一個交待,可是自己呢?
祖父賦閒,大伯和自己父親都偏向他的政敵,怎麼看他都沒有理由對自己青睞有加,兩人現在這樣偷偷摸摸地來往,也許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所說的爲了自己的安全,可是難道更重要的原因不是出於對整個時局的考慮嗎?
有朝一日他大權在握,如果依然喜歡自己,自然可以賞個經過權衡利弊後的位份,可是如果不喜歡了呢?既然他已經有他所說的必須要交好的女人,自己這樣與他私相往來又算怎麼回事?
所有的兒女情長愛意繾綣,在權力爭奪之中,都是輕如鴻毛脆若薄冰,隨時可以被無視被犧牲。可笑自己原本還抱有那麼一點幻想,以爲他和別人不同,如今看來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偏生他這樣做,自己還無話可說,總不能爲了叫他照顧自己的感受而放棄權勢爭鬥,對他這樣的身份來說,要麼成功上位,要麼就是死,絕沒有中間的路可走。
難怪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馮若昭望着宇文赫,只覺得心口一陣又一陣微微地疼。也許應該趁自己現在陷得還不算太深,及早抽身罷。
“我明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落入耳中卻陌生得厲害,彷彿是另外一個人在說話似的,“所以我必須要離開了。”
“若昭——”宇文赫感覺到了她的異樣,“別這樣!”他抓住她的肩膀,“你在說什麼?”
“我要離開了,”馮若昭擡眸望向他,“時候不早了。”
“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好?”宇文赫微微蹙眉,拉着她的雙手,“再多給我點時間,我保證——”
門外忽然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
宇文赫皺眉,沉聲道:“什麼事,說!”
門外一個人輕聲回道:“主人,小七來了,有緊要事情稟報。”
“讓他先等着。”宇文赫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又轉向馮若昭,望着她的眼睛,低聲道:“你不開心了,對嗎?”
自己現在的心情……哪裡是不開心三個字所能形容的呢?馮若昭有些茫然地微微地搖了搖頭,小聲說道,“現在不說這個了,我心裡有點亂,你有事先忙吧……回頭再說,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