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若星認真地理解了一下馮若昭話中的意思, 忍不住流露出幾分不以爲然的神色來,“你說得對,她就是想得太多!我也挺佩服她的, 我要像她那樣活着, 早就累死了。”說着又想起自己來, 一時興起向馮若昭道:“你幫我看看, 我有什麼問題沒?”
馮若昭還未答話, 馮若晴已經走了來,擡手輕掐馮若星的圓臉,湊趣道:“你的問題我不看也知道——吃得太多。”
馮若星一面捂了臉閃躲, 一面笑道:“姐姐你放心,我就算吃得再多, 你那份嫁妝總歸會給你留出來的。你的李二公子, 祖母已經點頭了。”她偷聽了謝夫人和樊氏說話, 知道馮若晴的婚事算是定下來了。
馮若晴飛紅了臉,啐道:“祖母還沒說什麼呢, 偏你又知道了。”
“我說的是真的,”馮若星叫道,“說好了,過幾天李家就會找媒人上門來正式提親的,是祖母親口說的, 你就等着看吧。”
馮若昭含笑道:“那真的要恭喜大姐姐了, 看來添妝禮我們得開始備起來了。”
馮家這邊一片喜氣和樂, 樊家那邊卻正在爲着樊悅霞的病發愁, 樊夫人私下把樊大奶奶叫到自己房裡, 問道:“霞姐兒這些天是怎麼了,茶不思飯不想的, 一天到晚懶懶的沒精神,不是說瞧過大夫大夫說沒事的嗎?”
“大夫是說沒什麼大毛病——”樊大奶奶也表示很無奈,“只說孩子心思有些重……”
她低下頭猶豫了半晌,又吞吞吐吐地道:“我尋思着,她也沒爲着什麼別的,無非就是爲着睿王……”
“睿王前兩日剛來過,她還領着人家逛園子,”樊夫人有些不悅,“雖說她一個閨閣女兒家,這樣做有些過了。我看在皇家面子上,也懶怠多說什麼,依了她了,她還要怎樣?”
樊大奶奶神色尷尬,卻不得不爲自己閨女辯解,“那丫頭是有些糊塗心思,只是咱們這樣的人家……霞姐兒又生得那樣的好模樣兒,按說也不爲過……若說皇上那裡沒有一點兒這樣的心思,又怎麼會對咱們家這般恩寵親近?”
“我私心想着,這事情一天不定,霞姐兒肯定就一天難安,一有風吹草動,就免不了多生憂慮。只求老爺太太憐惜她,能早些爲她作主,把這事給定了,我想孩子也就好了。”
“糊塗——”樊夫人冷笑,“你們也不瞧瞧對方是什麼人,咱們家就算恩寵再盛,想打他的主意,那也是癡心妄想。你趁早勸勸霞姐兒,讓她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丟開。她若真有那個福氣,遲早等得到聖旨下來的恩寵,若是沒有,便是咱們全家把三輩子的老臉都搭上去,也還是無用。”
樊大奶奶有些不甘心,“難不成皇上皇后那裡——”
“不用想了,”樊夫人打斷了她,“如今連朝政的七八成都是那位在做主,你以爲誰做得了他的主?!你以爲壬子宮變那會兒,順王是死在誰手裡的?詔書上說是肅王所爲,你信嗎?”
樊大奶奶哆嗦了一下,不再言語。
頓了頓,樊夫人重新開口,語氣漸漸柔和,“像那位那樣的人咱們霞姐兒是半分都把控不住的。她從小養得純淨嬌貴,雖然聰明伶俐,但都是些表面上的功夫,哪裡應付得了那些彎彎繞繞。那位將來也必定是妻妾成羣的,對她好,是她的造化,倘若對她不好,該向誰哭去?我們能幫得上她的忙?”
“咱們這樣的家世已經是大富大貴的了,也該要知足了。倒不如尋個普通家世的老實孩子,真心真意待她,在婆家有什麼不痛快咱們也能幫她出頭,比那些虛的風光名頭要實在多了。”
樊大奶奶被婆婆一席話說得心服口服,只得道:“那既這樣,我且再勸勸霞姐兒。”
“嗯,”樊夫人道,“她的親事咱們也相看起來,京城裡名門世家這麼多貴公子,總能找到個合適的。”
到了晚間,樊勝回府,樊夫人與丈夫說起樊悅霞的事,樊勝卻有不同意見,對妻子說道:“何必要如此妄自菲薄,我看霞丫頭就很好。論出身、論才情、論容貌,她哪一樣不是數一數二的。當初廣陵王——”
樊夫人插言糾正:“睿王。”
“嗯,睿王來找我的時候,我多多少少也是看他對霞丫頭有那麼點兒意思,要不然,何必幹那把腦袋吊在褲腰帶上的買賣。如果不能更進一步,有什麼意思?”
樊夫人微微蹙眉,“不是已經擡了你的爵嗎,還有那麼一大堆賞賜。”
樊勝一哂,搖頭道,“這些跟我的功勞比起來,微不足道。”他沉吟着,“睿王已經十四,就快十五了,按例也該要操辦婚嫁之事了。我先在朝中找人寫個奏摺上去,探探口風。”
樊夫人憂心仲仲地道,“我總覺着睿王本人對霞姐兒很是一般,不過是瞧着咱們家的面子上裝樣罷了。他若無意,這事兒實在有些不妥……倘若最後只給個側妃的位置可怎麼好?”
“這些你不用擔心,皇儲正妃從來都不是看個人心意的,”樊勝信心滿懷地道,“我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孫女,怎能爲妾?皇上皇后斷不會如此糊塗。”
見丈夫心意已決,樊夫人無法,只得道:“那你且小心行事,莫要把事情弄得太僵。”
“我自有分寸。”樊勝道,“皇上那裡縱然不顧及咱們家的臉面,也得顧及衆臣之心和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呢。”
過了幾天,宏慶帝把宇文赫叫了過去,拿了一本奏摺遞給他,“禮部鄒士安的這份奏摺看過了嗎?”
宇文赫展開略瞧了兩眼,便微微一笑,“看過。”那份奏摺的內容是奏請給他封太子並選妃的。
“內閣票擬說應該照辦,”宏慶帝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兒子,“你怎麼看?”
宇文赫卻正了神色,將奏摺放回案上,說道:“這兩件事其實都是咱們自己的家事,我以爲並不很要緊。當前最要緊的是整肅吏治、充實北方防務,放開邊貿海貿。我想多做些國事,然後再談家事。”
宏慶帝嘆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你該知道鄒士安這份奏摺背後的人……只怕沒有那麼好的耐性。你若不能讓他如願,北方防務堪憂。”
宇文赫眸中掠過一抹冷利,神色卻絲毫不變,“居功自傲,罔作威福,自取覆滅,如之奈何?”
“事情還未到那一步,且看看吧,”宏慶帝緩緩道,“如今總要有所表示纔好。那位樊姑娘真的難入你的眼嗎?其實也可以先娶了她,以後看情形隨你處置,一介女子是左右不了朝局的。”
“就算她不是呂雉武后,也難保沒有霍光王莽之流。”宇文赫輕聲說道。
宏慶帝心頭一震,聯想到近來關於康國公府倚仗權勢擅作威福的一些傳聞,也覺得自己這個唯一的嫡子的婚事必須慎之又慎纔好,想了想說道,“也罷,那就以今年國喪爲由,將此事延到明年再說。”
“樊家長孫樊悅霄尚未婚配,”宇文赫突然接口說道,“不如在皇室中擇一貴女,由父皇親自賜婚,以示榮寵,父皇以爲如何?”
宏慶帝一怔,這個主意聽起來似乎不錯,至少算是有所表示了,讓眼前這封奏摺上得也不算全無意義,“你覺得何人合適?”
“隆和姑姑家的表妹豐寧,據說跟樊家很是要好,年紀也合適。”
“我記得豐寧跟你同年出生的吧?”宏慶帝問。
“是,”宇文赫回答,“只比我小半月。”
隆和長公主在這次權力更迭中也是立了功的,讓公主府與康國公府聯姻,未嘗不是一個安定臣子之心的好辦法。宏慶帝點了點頭,“這事可行,待我問一問隆和他們夫妻倆的意思。如果他們不反對的話,就這麼辦。”
過了兩天,趁着宮中家宴的機會,宏慶帝與隆和長公主夫妻倆私下商量了一回,將自己有意讓豐寧嫁入康國公府的事說了。誰都知道康國公如今聖眷正濃,且又是手握重兵的權臣,皇帝開了金口打算賜婚,哪有不願意的呢,隆和夫妻倆當即便滿口答應了下來。
於是,第二天宏慶帝即命禮部擬旨,第三天聖旨便送到了康國公府上。同一天,對禮部鄒士安上奏摺子的批覆也發了下去。
接到賜婚聖旨,樊家人有喜有憂,喜的是皇家恩寵更深一層,憂的卻是樊悅霞的事看起來仍然無望。樊悅霄接旨之後,卻是痛哭流涕了一場,只捶胸頓足地喊道:“是我負了若昭妹妹,以後無顏見她了。”
如果馮若昭能聽到他這話,必定會回一句:“不見就最好了。”可惜所有這一切,她都還不知道呢。
參加完恬熙園的宴會後不久,她就依舊搬回了椿樹衚衕那邊。每日裡除了陪着馮老太太,看顧韓氏的身體。其餘的時間和精力都只主要集中在關注三件事情上:蕭先生的醫療實踐、錢莊的生意、普慶寺的建設,一天到晚忙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