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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正隆二年】
入秋不久朝廷便出了一件大事情,楊帆繼一紙彈劾列舉了林孝的十大罪狀,對於那場弊案的描述尤其詳細,朝野一時議論紛紛,消息傳到學子們耳中更顯得尤爲的刺耳,甚至有學生表示準備臨時退考。
林孝地位岌岌可危,但是林大人做了十年的尚書相信自己大風大浪都見過了,這一次還不是的腆着老臉賴着。
表面來看楊大人此舉是顧命大臣一方主動發難,誰知到顧命大臣一方纔是人人喊冤,楊大人此前並沒和任何人商量,事到如今船開到了河心,誰都不知道該怎樣辦。周閣老心中明白是楊帆繼一人之舉,但還是藉機把矛頭指向了顧命大臣。荀大人內心一陣哀鳴,勸又沒有用,只好硬着頭皮頂上。可誰都沒料到情況急變,陳熵沒有給大家爭吵的機會,直接一紙詔書讓林大人回鄉養老了,至於接任之人,既不是周閣老的人選也不是荀大人推舉的人,小皇帝直接要求林孝的副職上任幹活。
小皇帝的魄力讓大家吃了一驚,雖然副職不過是林孝之類的奸猾之輩,但細想來卻很有些智慧。這位大人姓李,名乾煬,年齡和林孝相當,應該做好了一輩子當副職的準備,這次機遇不由得讓他喜出望外,顧不得派系相爭了!趕緊好好幹活穩固自己的職位纔是!
於是,周荀二人暫時消停了,李大人開始認真幹活。
局勢大好,局外的人卻猜測頗多,許多人都聯想到了魏池,誰會相信一個小孩子能有這樣的魄力?這主意肯定是魏池出的,原因很簡單,魏池和林大人有仇啊!呵呵。
魏池冤屈啊,這件事情他真的半句話都沒有插,可惜誰信呢?魏池苦笑。
苦笑的魏池還得繼續給他的皇帝學生看奏摺,陳熵哪裡會知道朝臣背後議論魏池?心中還在期望魏師父表揚他呢。魏池感到陳熵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搞得他背上直發毛。
“皇上,這次更換了李大人的舉措甚好!如果換個禮部之外的人,難免水土不服,陷入派系之爭,如今大考當前,此舉英明。”
“魏師父過獎了!”陳熵喜滋滋的點點頭,心滿意足的繼續看奏疏了。
魏池暗暗鬆了一口氣,但纔看了沒多少,覺得背上仍舊毛毛的,偷偷瞄了一眼,卻看到陳公主的眼睛似乎只是不經意的向這邊一瞟,過了一會兒,又偷偷瞄了一眼,陳公主的眼睛似乎又只是不經意的從自己頭頂掃過,魏池把頭埋得更低了,飛速的看着奏疏。魏池全力以赴,很快就把自己面前的一堆文件整理好了,又細細的吩咐給了呂敬,陳玉祥心不在焉,面前還留了一大堆。魏池行了個禮:“皇上,臣下午還要去大理寺看案子,臣先告退了。”
陳熵從奏疏中探出頭點了點:“把那包金花餅給魏師父帶上,還有遼參。”
啊,金花餅,魏池心嚮往之:“那臣就告退了。”
提了一包東西,走出大殿,正看到胡楊林在小門外的花園裡呆站。
“好東西,一會兒我讓人送些到你家去。”魏池舉了舉手上精美的糕餅盒子。
“我又不吃糕點,你自己吃吧。”
“還有遼參!送給你家長輩正好。”
“魏大人,您可消停些嘞,抱着大包小包的,小心被人看到又說些這個那個的。”
看來這閒言都傳到錦衣衛那邊去當談資了,魏池只好撇撇嘴。
“快走吧,一會兒到了點兒人更多了。”胡楊林把魏池轟走了。
站在殿外的陳玉祥看到胡楊林瞧見自己了,但胡楊林似乎正因爲瞧見她了才兩巴掌把魏池拍走了。這舉動令陳玉祥有些尷尬,似乎這個錦衣衛看透了自己那點小心思,一時間臉上真有點掛不住。
陳玉祥故作冷靜,沒有立刻回殿,做出要透透氣的樣子,想表明自己的舉動和那個魏大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但胡楊林隔着老遠都瞧見了這姑娘紅彤彤的臉,胡楊林暗自嘆了一口氣,心想:這真是孽緣啊!
“公主殿下。”
“啊,”陳玉祥假裝自己被胡楊林嚇了一跳:“胡大人,您在這裡啊。”
胡楊林思考着自己的措辭。
陳玉祥乾咳:“您請平身。”
胡大人慢慢起身,但卻沒想好要怎樣開口,兩人相視無言。
“公主殿下,下官告辭了。”
胡楊林走出大殿外,擦了把汗,心想今後都要在這裡當差就心酸,還是巴望着秦王早點改換主意,這個大官自己還真是當不了。晚飯的點兒,當了大官的胡大人還在一本一本的看着各地的呈情,胡楊林讀的書不是特別多,幹這些事情就感到更加費勁。
“再沏杯濃茶來。”胡楊林看了看茶杯。
“大人,您還沒用晚飯呢。”
“啊!不看了不看了!”胡楊林覺得頭暈眼花:“把這些都拿給書辦,那些我明天再看。”
等了片刻,副官卻沒帶來晚飯,帶來了一位公公。
胡楊林以爲是皇上有事情找他,趕緊換了衣服進宮,這位公公卻繞了一個圈把他帶到了合德宮。胡陳兩人又陷入了尷尬,陳玉祥更是欲言又止:“胡大人,找您過來主要是問問皇上近期瞧了哪些官員的陳情。”
胡楊林趕緊做了彙報,把那些看了的都照本宣科搬了出來,又拉了些沒看的來湊數。可惜腦子裡存得不多,說了幾句就沒話可說了,出了一臉的汗。
陳玉祥習慣了沈揚那樣的大人物,並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問就給這個人帶來了這樣大的難堪,心中略有些尷尬:“胡大人請起來回話。”
宮婢搬來了個凳子。
“胡大人在錦衣衛當了多久的差了?”陳玉祥只好開始聊家常。
“算來有五年了。”
“胡大人家中有幾口人?”
“父母都健在,還有兩個弟弟。”
“胡大人哪裡的人呢?”
“回公主的話,就是京郊的。”
“哦,聽說胡大人是獨居,爲何不把家妻接到京城?”陳玉祥看這個人老實,以爲有人爲難他。
“臣,臣還不曾娶妻。”胡楊林臉都綠了。
“啊?”陳玉祥失態的張大了嘴。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這談話是繼續不下去了。
“陪本宮到外面走走。”陳玉祥思索良久,只得開口。
這個季節天黑得晚,此刻西邊尚有一絲餘輝,暑氣退了不少,陳玉祥示意胡楊林陪她到湖邊走走。合德宮是京城最美的宮殿,胡楊林第一次得以見到,不由得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湖邊種的並不是尋常的柳樹,而是一種卷着葉子的藤蔓,有一部分飄在水中,上面有粉色的花朵,隨着波浪,離岸時遠時近。這種花的葉子並不茂密,可以看到在花叢中棲息的的天鵝和鴛鴦。
陳玉祥從宮女手上接過餌料遞給胡楊林:“胡大人沒見過天鵝?”
“不曾這樣近,”胡楊林驚奇的看着這些優雅的鳥:“竟然如此的美。”
學着陳玉祥的樣子,胡楊林也拋灑了一些餌料到湖面,有幾隻鴛鴦遊了過來,但天鵝們似乎不爲所動。
“奴婢讓人把天鵝趕過來?”宮婢看天鵝們不動,便過來問。
“不必了。”胡楊林趕緊擺擺手。
陳玉祥被胡楊林手足無措的樣子逗笑了:“既然胡大人不願意就不必了,那裡有個小亭,從上面說不定能瞧見,陪本宮過去看看。”
可惜到了這個小亭,卻沒看到天鵝了,只有些別的水鳥在亭邊休憩。胡楊林有些失望,陳玉祥便有些好奇:“胡大人似乎很喜歡天鵝。”
“說不上喜歡,是第一次見到,實在是沒想到有如此美麗,以往都看到它們在天邊飛過,看不真切。”
“看來胡大人對天鵝一見鍾情了。”陳玉祥笑道,這個胡大人似乎和她預想的大不同:“若實在是喜歡,那不必客氣,這湖裡都是馴養的天鵝,不會飛的,本宮叫人捉一隻來胡大人好好看。”
“殿下,真不必了。”胡楊林連連擺手:“如此尊貴優雅的鳥,怎能強迫着捉來?這樣遠遠的看着,挺好,不用勉強。”
這句話似乎是觸動了陳玉祥的心事,她的臉色頓時暗沉了許多,胡楊林心中一驚,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失言了。
“胡大人爲何還不娶妻呢?”陳玉祥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賭氣,突然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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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胡楊林啞口無言。
“是因爲胡大人的意中人像天鵝那樣不願靠近?胡大人又不願意捉了她來?”
“臣的天鵝不喜歡臣。”胡楊林對陳玉祥是有畏懼的,但此刻他突然忘了戒備,坦然的脫口而出。
陳玉祥不由得有點臉紅:“胡大人打探過了?”
“打探過了。”
“哦。”
未出閣的公主似乎不應該和一個外臣談這些話題,宮婢有些緊張的咳了咳。
陳玉祥卻懶得理她:“胡大人可不可以告訴本宮,是哪家的姑娘?”
這個胡大人其實長得挺好看的,是哪家的姑娘這樣高傲,竟然看不上他?陳玉祥還真是好奇。
胡楊林苦笑:“啊,這個。”
陳玉祥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說出來給本宮聽聽,若是中聽,本宮幫你做了這個媒,算是償還了你當年救太子的恩情。”
“他,已經,那個婚配了。”
“哦。”
宮婢鬆了一口氣。
“本宮!”
“殿下!”胡楊林打斷了陳玉祥的話:“臣不是他的意中人,真的不必了。”
“哦,”陳玉祥看着胡楊林平靜的臉,有些不解:“胡大人不覺得遺憾?”
“不覺得,”胡楊林看着亭邊的水鳥:“臣認爲,能夠認識他就足夠了。”
太陽收起了餘輝,陳玉祥感到了一絲冷意,但這位魏池的好友卻引起了她十足的興趣,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啊?魏池爲何會和他成爲摯友呢?
“胡大人,咱們算是朋友麼?”
“殿下,臣不敢。”
“不,胡大人,咱們可以算得上是朋友了,下次再見。”
走出皇宮,胡楊林把這位公主的每一句話都回味了一遍,實在不明白爲何要對自己的事情窮根問底,是因爲“同病相憐”?
哎!
若你不是公主,那麼我一定直言勸你放過且過,不要因爲錯愛了一個人而荒蕪了青春年華,可你卻貴爲至尊,我怕你真的會把他鎖入你的湖中。
我的這一生,我是想通了,明白了,放下了,你能嗎?
京城夏季花卉開始綻放了,沒有了春季的繁榮,卻更加綠意濃厚,在周文元的不懈努力下,幾個遭災的省艱難的度過了春荒,因爲戰爭的拖耗,京城百官的官餉終於是在這個季度補發齊備了。短短半年,大齊竟然不復當年的繁榮,因爲陳鍄的離去,江南的各種貸款都沒能按期收齊,戰事的消耗又令許多商戶破產,外患稍平,內憂便至,周文元這半年老了許多。
大考臨近,太皇太后竟然又張羅他進宮商議陳玉祥的婚事,周文元真是忙得有點喘不過氣了。
太皇太后的意思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找個好人家趕緊把她的寶貝公主嫁了,要是再拖,大齊的長公主就要成爲全國的笑話了!意思簡單,活兒卻不好辦,周文元得仔細琢磨才能拿出人選的名單。
周文元給出的名單上有文官之後,有武官之後,有世家之後,有皇親國戚,總算起來有十多個,太皇太后聽他一一介紹着長相、品行,覺得個個都十分的滿意。便尋思着問問玉祥本人的意思,好趕在皇帝大婚之前定了。
趕到了合德宮,卻不見陳玉祥在宮內。
“公主在湖邊。”貼身宮婢趕緊回話。
“你怎麼不陪着?”太皇太后皺了皺眉,覺得到底不如糖糖貼心得力。
“公主不讓陪,太皇太后贖罪。”
太皇太后有事在心裡,懶得數落,便差她快找陳玉祥回來。這位叫如意的貼身宮婢趕緊到湖邊去找公主,找到公主的時候,她正呆呆的看着湖上的天鵝,滿腹心事的樣子。
果不其然,陳玉祥似乎對自己的婚事並不關心,草草應付了太皇太后就罷了。太皇太后以爲陳玉祥只是沒看上,邊收拾了名冊,想着再讓幾個老臣找一找。如意送太皇太后出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好孩子,你可有話要說?”
如意磕了一個頭:“奴婢想說的話關乎公主名譽,奴婢不敢亂說。”
太皇太后擯退了左右:“你有話且說。”
如意又磕了一個頭:“奴婢以爲,公主有中意之人,只是不在太皇太后的名冊之內。”說罷,又把公主近來的事情都一一說了。
太皇太后看她說話清清楚楚,爲人穩重,便對她另眼相看了:“那你以爲公主中意的是誰?”
“公主中意的,怕是,怕是皇上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