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到了解陽山,見此山得天地鍾秀,果然福地,又見山中有一股仙氣飄渺,暗暗讚歎道:“不管這廝心性如何,到底是個成仙了道的。”當下落下雲來上前打門,不多時就見一個小道童開門走了出來,見悟空形容古怪,以爲是自家師傅結識的異人,不敢怠慢,恭敬道:“這位長老如何稱呼,來此何干?”悟空見小道童有禮,笑道:“俺叫孫悟空,來此向你家師傅如意真仙借水,你只管去通報。”小道童道:“那請長老門房稍候,小道這就去稟報。”說罷,引着悟空進了門房,自己跑去稟報去了。悟空見這小道士彬彬有禮,心道:“想來那如意真仙也不是不講理的,還有牛哥這一番情誼在這,倒也不怕他不給水。”當即在這門房中靜靜等待着。卻不想,過不多時,就聽見一陣叫罵:“你這潑猴,給我滾出來!”悟空聞言,雙目圓睜,心頭火起,一個箭步衝了出去。
悟空出了門房,就見當院站着一個惡形惡狀的道人,頭戴七彩星冠,身穿絳紅色金縷法衣,足下踏一雙無耳雲鞋,腰間束一條玲瓏寶帶。往面上看,豎眉鳳目,闊口鋼牙,頷下一抹紅髯如同烈火,滿頭赤發飄揚,手中拿一柄如意金鉤,寒光閃閃,煞氣逼人。悟空出來,凝眉道:“你這道人好沒道理,爲何罵我?”如意真仙怒道:“你這潑猴,可認得我?”悟空強壓怒火,道:“我因歸正釋門,秉誠僧教,這一向登山涉水,孤陋寡聞,到了此處,方知先生之名”如意真仙冷笑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來訪我怎的?”悟空拱手道:“因我兩個師弟誤飲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來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我師弟。”如意真仙冷笑道:“我且問你,你們可曾會着一個聖嬰大王麼?”悟空點頭道:“他是號山枯鬆澗火雲洞紅孩兒妖怪的綽號,真仙問他怎的?”如意真仙咬牙道:“是我之舍侄,我乃牛魔王的兄弟。前者我有道友有信報我,稱說玄奘的大徒弟孫悟空憊懶,將我侄兒害了。我這裡正沒處尋你報仇,你倒來尋我,還敢來我這要水!”悟空聞言,知道誤會了,陪笑道:“先生差了,牛魔無也曾與我做朋友,幼年間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當初與那聖嬰侄兒卻是有些齷齪,不過他現在跟隨牛大哥回家去了,怎麼是我害了他?”如意真仙喝道:“這潑猢猻!還弄巧舌!竟敢當面欺我!吃我這一鉤!”悟空忙取如意棒架住如意鉤,道:“你這道士毫不講理,旁人說的就是在真,老孫就是謊話,好生該打!速速把泉水奉上,不然休怪老孫棒下無情!”如意真仙罵道:“潑猢猻!不知死活!如若三合敵得我,與你水去;敵不去,只把你剁爲肉醬,方與我侄子報仇。”悟空也被激起了真火,罵道:“我把你不識起倒的孽障!既要打,走上來看棍!”如意真仙如意鉤劈手相還。二人在聚仙庵好殺:西行誤食成胎水,行者來尋如意仙。那曉真仙原是怪,倚強護住落胎泉。及至相逢講仇隙,爭持決不遂如然。言來語去成僝僽,意惡情兇要報冤。這一個因弟傷命來求水,那一個爲侄亡身不與泉。如意鉤強如蠍毒,金箍棒狠似龍巔。當胸亂刺施威猛,着腳斜鉤展妙玄。陰手棍丟傷處重,過肩鉤起近頭鞭。鎖腰一棍鷹持雀,壓頂三鉤蜋捕蟬。往往來來爭勝敗,返返復復兩回還。鉤攣棒打無前後,不見輸贏在那邊。
如意真仙倒是有些手段,但是悟空發起狠來,他也不是對手,斬了三五十合,雙臂被那棒子上傳來的巨大力量震得連連發顫,險些拿捏不住如意鉤,心下暗暗生出了退避之意,哪裡還敢與悟空再鬥下去,他也是聽聞悟空用詭計害了紅孩兒,而號山枯鬆澗也確實已經荒廢,所以信以爲真,想要拿下悟空去向牛魔王現好,卻不想悟空是個硬茬子,險些把自己陷進去。心生了退意,如意金仙虛晃一鉤,轉身就要走,卻不想悟空豈是好惹的,平白無故被人罵了,還被人冤枉,現在打不贏想跑,哪有那麼容易!金箍棒一抖,死死圈住瞭如意真仙,根本不容他逃離半步。如意真仙這纔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眼見得左支右拙,招架不住,片刻間就要被這萬鈞棒子打成爛肉一塊,連連求饒道:“孫大聖!孫爺爺!莫打了,莫打了!我給你泉水,給你泉水!”“現在知道討饒了,晚了!你若是硬氣到底,老孫興許還看在牛哥面上饒你一條性命。你卻是個沒骨氣的,老孫就替牛哥清理了你!”悟空發了狠,豈肯放過他,當下裡,一棒重似一棒,勢要把這如意真仙打成肉泥!如意真仙眼見悟空這般兇狠,也是被激起了決死之心,拼死相鬥,奈何實力差距太大,鬥不過三五回合,被悟空一棒子砸斷了如意鉤,這鉤子一斷,如意真仙發出一聲慘叫,張口吐出一口鮮血,癱倒在地,身下流出一片腥臭黑血。悟空一見,笑道:“你這廝真個作死,竟不把這本命法寶與肉身聯繫斷開,如今卻是害了自家性命,老孫送你上路,也是給你個痛快。”說罷,金箍棒往下一搗,把那好大一個六陽魁首搗了個稀巴爛,如意真仙命絕於此。打殺瞭如意真仙,這聚仙庵中的小道士全都被嚇跑了,悟空也不管他們,找了個吊桶,到那落胎泉旁打了一桶水,歡歡喜喜的回去了。
悟空拎着桶回到了徐縉租的房子中,先不說話,倒了兩杯給悟能和悟淨喝下。過了有頓飯功夫,悟能和悟淨一起慘叫,腹中發出一陣陣聲響,徐縉忙道:“快扶出去方便。”悟空一手架一個,把兩個師弟給帶了出去。玄奘一臉焦急,忍不住要跟出去,卻被徐縉攔住了:“玄奘,他們腹中血胎被化,排出來的都是血肉,還是別去看了。”玄奘這纔打消了念頭,只是默唸經文。徐縉聽玄奘念得是《往生咒》,好奇道:“玄奘,爲何要念《往生咒》?”玄奘答道:“我兩個徒兒喝了河水,本該懷胎,卻被化掉,可憐兩個未出世的生靈,故而念《往生咒》超度。”徐縉聞言,淡淡一笑,並沒有說什麼,雖然他知道這子母河乃是連接幽冥的一個渠道,這裡之所以只生女子,也是因爲陰氣太重,河中有往生法咒,飲河水便相當於納一魂魄入體,孕育成胎,本就不是正常的生育,此地,不是善地。但是他也沒有必要告訴玄奘,徒增煩惱。徐縉看着面前這個和尚,他並不像自己後世所熟知的那個唐三藏一樣,白白胖胖,唯唯諾諾的樣子。這個秦玄奘,雖然一樣的白淨俊秀,但是這些年的長途跋涉,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滄桑的痕跡。尤其是那隻斷臂,使得他整個人顯得十分堅韌,雖然僅僅是坐在那裡,但是所有人一看到他,就彷彿是看見了一座安穩於廟中的大佛,給人一種安心靜謐的感覺,縱是徐縉見多了神佛也不得不讚一句“好和尚!”
過了好半晌,悟空扶着悟能和悟淨走了進來,這二人雖是修爲通玄,此刻也是虛脫無力,動彈不得。徐縉治他們已無事,也不去問,只是看着悟空道:“你是不是把那如意真仙打殺了?”不待悟空說話,玄奘先惱了,怒道:“你這猴兒,怎麼又造殺孽?”悟空聞言,脖子一梗道:“是那廝自己取死!”說罷,把自己去取水的經過說了一遍。玄奘怒道:“縱是他冤枉了你,你也不該打死他啊!憑你的手段,只需將他打敗,這水不也能取來?”徐縉卻是擺了擺手,道:“此事有古怪,也不知是誰把這虛妄消息傳給他的,只怕是算準了你們師徒要從這過,故意讓這如意真仙與你們爲難,只是不想悟空手重,真個把他打死了。”“這有何難,天尊你通曉三界,掐算一番,不就知道了。”悟空嬉笑道。徐縉笑了笑,伸手敲了一下悟空的腦袋,道:“你這猴子,你的事情還想讓我幫你調查嗎?想得倒美。”悟空卻也不惱,嬉笑着從剛從廚房熬粥出來的凝碧手上接過食盤,給兩個師弟送去。徐縉暗地裡搓了搓手,暗笑道:“老子打了齊天大聖的腦袋,手感還不錯!”雖然他已經在這裡度過了不知凡幾歲月,但是這等惡趣味的想法,還是無法根除。
在解陽山聚仙庵中,如意真仙的屍體躺在血泊中,漸漸變成了一隻蠍子,那如意鉤也變成了斷成兩截的蠍尾。此刻的聚仙庵,寂靜萬分,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連一絲蟲鳴都聽不到。就在這詭異的寂靜中,一個身着廣袖流仙裙的纖細身影出現在如意真仙的屍體旁,一雙纖纖玉足赤腳踏在腥臭的血跡上,愈加顯得白皙若雪,一個略帶沙啞,但卻帶着別樣磁性的聲音響起:“我的哥哥啊,你怎的就死了。”隨着說話聲,這個身影緩緩蹲了下來,如雪般的柔荑在污血中將如意真仙粉碎的頭顱聚攏在一起,一點朱脣輕輕吻上了那血污的額頭,仰天長嘯,那錦繡嬌容之上,滿是猙獰殺氣,一雙媚眼中血氣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