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暗淡的戰場上。
一身血污的陳勝縱馬走過戰場,單臂高舉手中長戈,仰天高呼道:“弟兄們,我們贏了!萬勝!”
衆多還未能從廝殺的狀態抽離出來紅衣軍將士,聽到他的高呼聲,瞬間便被海浪般的喜悅淹沒!
他們高高的舉起兵刃,聲嘶力竭的咆哮道:“萬勝!”
“萬勝!”
“萬勝!”
彷彿焚城烈焰般的咆哮聲, 推動着紅衣軍的氣勢,直線拔高!
那股稚嫩的瘋狂、悍不畏死氣味兒,匍匐在地的萬千搏浪軍將士,是那麼的熟悉的,卻又那麼的陌生……
他們埋下頭顱,心中似乎有團火,熄滅了。
……
無數的火把、火盆,將偌大的搏浪軍偏師大營照得亮堂堂的。
陳勝面無表情的拄着連鞘的純鈞劍, 佇立在點將臺上,俯覽着紅衣軍打掃戰場。
陳守與陳刀布置好各自麾下的任務,聯袂找到他。
“這些降卒,你準備如何處置?”
開口的陳守,他站在陳勝左邊,望着那些被捆住雙手,好似雞鴨一羣成羣結隊蹲在大營中心的三四萬搏浪軍士卒,眼神中既有些貪婪,又有些憂慮。
他其實更想問陳勝, 後邊是怎麼打算的。
但當下, 顯然不是談這個的好時機。
只能先問這些降卒的去向。
沒有任何一位將領, 能抵禦強悍士卒的誘惑!
陳刀站在陳勝右邊,雖然沒開口, 但臉上也寫滿了毫不掩飾的渴望之意。
這些搏浪軍士卒, 的確配得上搏浪軍的名氣!
在陳勝提前給了這五萬搏殺軍一記悶棍的前提下, 五萬打五萬,紅衣軍還贏得十分勉強!
此戰紅衣軍傷亡七千餘人!
搏浪軍傷亡九千餘人!
搏浪軍之所以會潰敗得如此之快,也並非是他們戰鬥意識不如紅衣軍。
而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因何而戰、爲誰而戰。
在這種盲目的、一盤散沙的狀態下, 這支搏浪軍偏師還能堅持到戰損即將抵達百分之二十之時才潰敗投降,已經非常非常了不起了!
陳勝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有李信親自率領這支搏浪軍偏師作戰,他們絕對能頂住百分之五十以下的巨大傷亡,頑強作戰到底!
畢竟是一支在與外族長期作戰中成長起來的強悍大軍,他們的戰鬥意識,絕對不是九州腹地這些武備鬆弛的府兵、禁軍所能比擬的!
當然,搏浪軍打很勇猛!
他紅衣軍也絲毫不差!
此戰乃是他紅衣軍擴軍之後的第一戰!
在新兵超過百分之五十的情況下,紅衣軍還能在戰損超過百分之一十四的巨大傷亡下,不但能穩住不潰敗,還能保持旺盛的進攻慾望!
說實在的,這個結果大大出乎了陳勝的預料!
在他的預料之中,紅衣軍只要在戰損超過百分之十後還能穩住陣腳不潰敗,他傾注在紅衣軍身上的心血,就沒有白費!
他爲何身先士卒?
不就是爲了以身作則,調動紅衣軍作戰積極性麼?
結果卻給了他這麼大的驚喜!
他猜想,這或許就是有綱領和沒有綱領的區別!
沒有綱領, 士卒只能憑意志作戰!
有綱領, 士卒就能爲了信仰而戰!
……
“他們會發到你們麾下。”
陳勝左右看了看二人,搖頭道:“但不是現在。”
陳守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寸步不讓的追問道:“那是什麼時候?”
陳勝輕輕的“嗯”了一聲,說道:“底下的弟兄們才豁出性命與這些降兵作戰完畢,回過頭這些降兵就成了和他們一個鍋裡攪馬勺的袍澤弟兄,您覺得這樣合適嗎?弟兄們心裡想得通嗎?”
“還有這些降卒,他們畢竟出身搏浪軍,心氣高,看不起咱們這些郡兵!”
“這一戰,咱們雖然也算得上是堂堂正正的中軍擊破,但畢竟還是取了些巧,他們心頭肯定還是有些不服……”
“強行將他們收編到麾下,不但不能如臂指使,還會攪亂了咱們紅衣軍的基本盤,得不償失!”
陳守與陳刀齊齊點頭,都覺得陳勝說得很有道理!
但陳守依然不放棄,“哪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整編這些降卒……咱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後面半句話,他壓低了聲音。
只有陳勝與陳刀二人能聽到。
他只是懶得動腦子,不是真的沒腦子。
當然不會以爲,擊潰了這五萬搏浪軍偏師,這事兒就這麼完了!
相反,擊潰了這五萬搏浪軍偏師,事情才真正剛剛開始……
連陳刀聽後,心下都感覺到無比的沉重,似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心頭,壓得他連氣都喘不均。
他們有什麼?
他們只有一郡之地,加上這四萬多降卒也不滿十萬卒!
而朝廷呢?
即便是被太平道侵佔了幽、冀、青、徐、揚五州之地,朝廷也還仍還有涼、並、司、益、荊、豫、兗七州之地!
幽州軍、搏浪軍、京畿四大禁軍,諸多府兵、郡兵,加起來超過兩百萬將兵!
他們拿什麼去跟朝廷叫板!
“您不用太過憂慮!”
陳勝輕笑道:“現階段,太平道纔是姬姓人的心腹大患,咱們連疥癬之疾都算不上!”
“幽州軍動不了!”
“搏浪軍想動,太平道只怕也沒這麼容易就讓他們動!”
“除去這兩大軍團的兵馬,誰來我都無懼!”
“退一萬步說,就算來得真是這兩大軍團的兵馬,亦或者說姬姓人當真不惜給太平道做大的機會,先調遣大軍圍剿我陳郡!”
“我們也還可以帶着兵馬,退出陳郡,藉助九州萬里河山,慢慢的跟姬姓人玩兒!”
“想整死我,哪有那麼簡單!”
他在笑,眼神卻凜冽如劍鋒。
有時候,最難的其實是作出決定、下定決心。
當真正下定這個決心之後,事情反倒沒有那麼難了。
陳守麻木的點頭:“你說了算!”
陳刀也點頭如搗蒜的附和道:“將軍說的有道理!”
陳勝笑着點頭:“至於這些降卒……先前咱們是怎麼對揚州黃巾兵的,就怎麼對他們!”
“先打散了押解到各縣,去給當地百姓挖渠引水、打井墾荒,兩個月後再統一帶回陳縣,進行爲期三月的隊列訓練!”
“他們現在還是搏浪軍的形狀!”
“等到他們走完揚州黃巾兵的路程之後,他們就會變成我們紅衣軍的形狀!”
二人沉吟了片刻後。
陳刀有些憂慮的低聲道:“將軍,來得及麼?”
按照陳勝的計劃,這些降卒需要五個月才能整編完畢,朝廷肯定不會給他們這麼長的時間。
陳守也低聲道:“郡裡的糧食,撐得了這麼長時間麼?”
陳勝面色不變,淡淡的說:“撐得了要撐,撐不了想辦法也要撐,縱是要退出陳縣,也必須要等到今歲秋收之後才能退!”
他估摸着,此戰傳入洛邑之後,朝廷盛怒之下,必然還會調遣大軍來打一次!
高高在上如朝堂袞袞諸公,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的就承認失敗呢?
但只要他們還能打疼朝廷一次,朝廷就該派人來招安了……
當然,招安肯定也只是暫時性的。
等到朝廷收拾完太平道,騰出手來就會收拾他!
高高在上如朝堂袞袞諸公,怎麼可能能夠容忍一個商賈之子,用這種“大逆不道”的方式,爬到他們的高度與他們齊頭並肩?
但朝廷需要那一口喘息之機。
他也需要……